何英紧捏着拳,脸色铁青:“你是说,是王全福出卖了我们?”
他原本还很奇怪,为什么鬼子能找到地道,还趁机生擒了队长,原来竟是这样!
何英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恨意,声音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狗杂碎是不是还在王记纱庄?我这就去杀了他!为队长和死去的同志们报仇!”
宋璇面色大变,一把拉住何英的手臂,厉声道:“何英!你太不理智了,现在外面都是四象党,出去就会被抓!到时候命都丢了,何谈报仇?”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云楚又一眼:“更何况,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已经无法考究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把粮食运回根据地,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
说着,宋璇看向老万和王遗风。
他们两人都是安平县抗倭游击队的老人,相比烽火小队,她自然更信任他们。
老万蹲坐着,一言不发,脸上的脏污也没擦,状态很差。
王遗风则坐在李丽钊身边,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察觉到宋璇的目光,看了一眼云楚又和何英,沉声道:“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离开安平县。”
云楚又神色平淡,抿了抿唇:“你们不用再去找王全福了,他已经死了。”
一直沉默的老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死了?谁杀的?”
他的声音宛如车轮碾过砂砾一般,落在云楚又耳中,又不免感慨,联党同志间的感情的确深厚,他们像家人一样,任何一个不在了,都是巨大的悲恸。
云楚又言简意赅道:“山下一郎亲手杀了他,出卖同胞,讨好鬼子,最终还是没能幸免,汉奸叛徒没有好下场,也算是告慰了同志们的英灵。”
听到这话,库房里安静下来,就连宋璇都没再出声,只神情落寞地看着窗外。
片刻后,云楚又说道:“你们就暂且待在这里,四象党我会挡住,等他们退兵后,你们就立刻离开安平县,放心,我要想害你们,刚刚就不会帮你们做掩护了。”
后面的话,显然是说给冷烽和宋璇听的。
听罢,冷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宋璇则抿着嘴角不吭声。
“你们该饿了吧?我去做饭。”云楚又也不与他们多说,说完就准备出去。
“等等。”冷烽开口喊住她。
云楚又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即便她对联党抱有很深的好感,但这不代表她付出这么多,还能容忍他们一次次怀疑排斥,甚至刨根问底!
不过,当她转过头时,却看到两袋递过来的粮食,分量不轻。
冷烽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喉结滑动了两下,英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声音生硬:“一袋是你起初落下的,一袋是我们这两天的口粮,辛苦你了。”
云楚又眉梢一扬,看看他手里的粮,有些许惊讶。
她当时和梁满仓被黑吃黑困在粮铺,后来找到储存粮食的地窖,他们各自装了些,原本以为遗落在路上了,没想到竟又被冷烽给送了回来。
梁满仓邀功似的凑上前,嘿笑道:“云同志放心,你的粮好着呢。”
云楚又神色微缓,因质疑而略显清冷的眸子中溢出浅淡笑意:“谢谢。”
她拿着粮食离开库房,顺手关好门,来到堂屋后,就看到焦灼等待的宋桂英。
云楚又上前,把其中一袋粮递给宋桂英:“娘,这些粮你拿着,去多做点饭。”
宋桂英接过沉甸甸的粮袋,面色骤变,忙把门关上,压低声音道:“闺女,粮是哪儿来的?刚刚那位长官给的?咱可不能乱拿旁人的东西啊!”
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半点欣喜都没有。
这年头拿枪杆子的可都不好惹,人家能白给你粮?这粮食她拿着是真烫手!
云楚又抬眸看了一眼微开的里屋门缝,知道是云永恩和李婷婷在偷听。
她抿唇,轻声道:“娘,这是何英给的,他还带回来几个……朋友,暂住在库房,不白住,这袋粮你就交给二嫂吧,看在粮食的份上,她应该也愿意离开了。”
说着,她把手里属于自己的那一袋粮也交给了宋桂英。
宋桂英则是眼睛微亮,面上浮出些许喜色:“小何回来了?他没事吧?”
云楚又摇了摇头,看向里屋:“二哥二嫂,我刚刚的话你们应该也听到了,我需要告诫你们一句,有些事看到了也要当没看到,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宋桂英忙看向里屋,门缝嗖的一下关上。
她脸色有些难堪,看向云楚又:“楚又你放心,他们这有我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云楚又颔首:“好了娘,你快去做饭吧,他们都该饿了。”
既然占用了人家的地方,自然是瞒不住的。
一袋粮食的“封口费”,足够让他们安静下来,等四象党离开。
她不缺这些粮,原本当时拿也只是为了不引起梁满仓的怀疑,如今交出去,既能换来云永恩和李婷婷不作妖,又能为联党做些事,回报杜怀文临死掩护她的恩情,值得。
宋桂英点了点头,打开粮袋看了一眼,这一看可被吓住了,她惊声道:“细粮?”
她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很快把粮袋口扎紧:“楚又,这粮食咱不能拿!”
云楚又看着她震惊的神色,也明白缘由,轻声道:“娘,何英他们受伤了,得吃点好克化的东西,更何况他们既然给了,说明不缺。”
如小麦水稻这样的就是细粮,生长周期长,稀少又贵重。
粗粮杂粮多是秋粮,耐干旱贫瘠,生长期是细粮的一半,穷苦百姓是舍不得吃细粮的,多是用麦子水稻交军粮税收,自己靠吃秋粮活命。
细粮贵重,她原本也不准备买,要不是在粮铺地窖里发现大批存粮,也吃不上这个。
当时就她和梁满仓两人,拿不走太多,在有限的人力下当然是挑细粮拿了。
宋桂英心里慌乱,毕竟活这么多年也没吃过几回细粮,手里攥了这么多,她还真有点不安,但对上云楚又鼓励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拘谨的去了厨房。
这时,外面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云楚又皱了皱眉,她现在真是怕了这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踏过门槛,刚出了门就看到一个霍家军手里捧着盛放衣服的托盘。
他站在大门口,没进来,直到看见云楚又时才蹬蹬蹬跑过来,把托盘递过去。
“云小姐,这是我们长官让我交给您的。”说完,这位霍家军就又转身跑走了。
云楚又眉梢舒展,敛眸看着托盘里花样并不扎眼的袄裙。
霍湛的这位副官倒是有一颗玲珑心,看样子他是真心感激她救了霍湛。
她拿着衣裳回屋换上,四十年代的袄裙还是旗袍样式,直襟的一字盘扣更显她脖子袖长,拆开头上的盘发,长及腰的头发编成一条利索的鱼骨辫,搭在左肩。
云楚又看着镜子里倒影出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这副模样,倒是完美还原了复古年代感美人,只是用来逃荒的话,只怕依然少不了一番麻烦。
思及此,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皇妃,她倒好,来到最混乱可悲的年代不说,连穿衣打扮都没了自由,处处想着小心谨慎,作为穿越者,这日子真是憋屈。
不过,眼下也没别的选择了,穿这个总比穿和服强,总归还在安平县。
更何况,她身上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也不怕多这一两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