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穆此刻默然，目光微微抬起，再看向这张圣的浓雾虚影的时候，此刻似乎才终于明白对方这番的用意。
文道之路，他想要看看宋穆走的是何等道路。
是始终以人的身份攀登这文道巅峰，亦或是。
终有一日凡人涅槃，超脱世间，以圣入道。
而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宋穆不得而知，但显然，面前的张圣，必然从这其中感应到了什么。
宋穆目光重新垂下，此刻心中却无所思索，只是回忆着刚刚对方给自己所看的那些景象。
这玄妙世间，仿佛因为这天降伟力，让一些规律，有了变化。
生老病死，对于强者而言，仿佛已经算不上什么桎梏。
这世间强者弱者，也再不是岁月变换，便可轻易打破的差距。
只是惟有一样东西，仍旧让人觉得这还是人世间。
那便是情欲。
这让人不论身具多少伟力，拥有如何开山填海之本领，仍旧会将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待的最后事情。
“后来人，当如何？”
宋穆还在回忆着这一切的时候，那张圣的声音再次传来。
似乎带着几分急切，甚至有着几分渴望。
宋穆抬头，此刻心中则是平静万分，当下缓缓坐下，然后看着面前这团虚影，开口问道。
“晚辈冒昧，却不知前辈是如何选的。”
听到此话，这虚影鼓动了几分，却是并没有立刻作答。
宋穆默然，自己此话颇有几分托大，想要反过来质问对方，这显然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可是下一刻，声音却是陡然传来。
“我都选了，但是，似乎都未选择。”
张圣虚影如此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宋穆微微皱眉，此刻却是习惯性的垂眉思索。
但是却不曾想那张圣已经等不得，此刻浓雾散开，下一刻在宋穆面前再次凝聚，那鼓动着浓雾看不清具体轮廓的面孔就出现在宋穆面前数寸。
“后来人，不论是人，是圣，大道就在眼前。”
“我不过往来追寻这文道之路上的一名过客，驻足在此，想看看后来人如何。”
“选吧，或者都不选。”
说着，这浓雾又在宋穆面前散去，下一刻重新在远处凝聚出一道身形。
宋穆一顿，此番虽是皱眉，但却也是起身。
朝着这虚影拱手，宋穆昂首说道。
“那晚辈便斗胆放言。”
“我乃是以凡人之身入道，艰苦修行渴求入圣。”
“但何为圣人，吾不敢断言，但吾要做的，是福泽苍生之人，至于圣人……”
宋穆忽的一顿，这一刻眼中却是平淡万分，甚至无所惋惜之色。
“或许这世间，只有先祖最望我这等宋氏后人可入圣吧。”
“我所寻的文道，崇文三十年，我便写下了自己这一生该做的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
“开太平。”
宋穆轻轻吐出这一句，今日自己能有如此境遇，所来都由此句，求实一词，已经让宋穆彻底坦然。
自己过往无限渴望般的追求极致的力量，说到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一人。
童生时，为的是自己这宋家不就此黯淡无光。
秀才时，为的是以自己一身文力，同抗妖魔袭扰。
举人时，为的是重振宋家荣光，不负师父苦心栽培。
进士时，为的是甩出胸中豪情，且与天下文人共争锋。
翰林时，为的是为同平这天下妖魔，不负壮志满怀。
大学士时，为的是这文道新途，且寻人间兴盛它法。
而现在……
宋穆的过往经历，皆化作前世张载的这句名言。
且为天下百姓，且为往圣光辉，且为这盛世永存，文道昌荣！
“前辈。”
“我且不论你是张圣，还是心魔。”
“宋穆文道一途，今日才算终于清明。”
“我所要做的，是遵循自己的道。”
“我的道，是要以证万物之实，必躬身亲为。”
“求知求实，求实求道。”
“他日苍生能记得我宋穆为文朝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便足矣。”
“文道巅峰，它要的是人也行，要的是圣也罢。”
“是人是圣，且由天下苍生去为我选罢！”
话音落下，宋穆忽的感觉面前光景一顿，而后那浓雾骤然在身前凝结，那依旧看不清楚的面容展现在眼前，此刻竟微微点头。
“善。”
“后来人，这不是我听过的陌生答案。”
“但文道为何，这是我第一次听闻。”
宋穆一顿，此刻开口问道。
“此番情景，难道已有不少前辈经历过？”
浓雾再次鼓动，但是此刻却是有些许消散的雾气再未凝结。
“然也，证道于此之人，老夫皆问过此话。”
“只是老夫并不喜他们的答案。”
“以文成儒，有些人身上都是书卷气，有些人却都是戾气，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壮志未酬，但唯独，无人与我说，其文道一途，为的是除天下苍生、文道巅峰以外的任何东西。”
“只是犹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他与你也有几分相似。”
“他说的，除了天下苍生，便是文道变化，只是他太急了，不等这文道变化大成，便……”
宋穆神情一怔，此刻正要追问下去，却见到这浓雾虚影似乎已经有所坚持不住，这张圣忽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宋穆。
“后来人，吾等到了今日，这一缕气息已要耗尽，不过还好。”
“有你这等后来人，文道一途，或许繁花似锦依旧。”
说罢，那手指落向宋穆额头，宋穆抬头看去，浓雾已经在悄然散去，只有一句话缓缓传入耳中。
“后来人，且记得你说的话。”
“文道一途，你今日，当能窥探其玄妙一角了。”
话音落下，那浓雾指尖落在宋穆额头之上，下一刻一点金芒陡然落入宋穆眉心，此刻的宋穆，这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面前金光透体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直冲周身。
宋穆猛哼一声，此刻却有无数吟诵之声在耳中回响，那声音在脑海中震动，而后传荡而出，转瞬间遥遥不见踪迹，可旋即便又有道道吟诵之声，荡漾而出，充斥天际。
异境中的百姓早已经跪伏在地，而白玉卷轴之外，那块摆放在黑塔之中的天星碎片，此刻却落在卷轴之上，其上文字鼓动，那如水晶般耀眼的天星碎片，却陡然熔化，融入这卷轴之中。
与此同时，那吟诵之声传荡万里，神州大地无数人抬目，倾听那仿佛来自天边的吟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