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桥梁和绊脚石

周旋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暗暗摇头,梅家的新生代中,如果只有梅晓琳还算是出类拔萃者,也算一种悲哀了。他就小声地问梅晓琳:“你还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就一个亲弟弟,堂哥和堂弟有几个,不过大多在做生意,也有做学问或出国的,人在官场的没有几个。”梅晓琳也明白夏想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晓木不适合官场,他要是进入官场,就成了梅家被人攻击的靶子。算了,过段时间送他出国,做生意或是求学,一切随他。”

婚礼结束之后,邱绪峰才有时间和夏想简单聊几句,他再三叮嘱夏想不要离开,说是晚上还有宴会。

经邱绪峰介绍,夏想和付朵朵算是正式认识了。不过二人没说几句话,付朵朵也是淡淡的神情,对夏想并不感兴趣。

夏想有预感,估计在付家人心目中,他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晚上的宴会还在王府饭店,不过场地转移到了楼上的雅间。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比起中午的盛况,晚宴的人数就减少到了四桌,明显是按年龄划分,年轻人两桌,父辈人两桌。虽然人数少了,但参加晚宴的,都是邱家嫡系和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当然,也有关系一般但需要维护场面的朋友,比如吴才江和梅升平,以及付远志。

夏想被安排和梅晓琳一桌,梅晓木也留了下来,很不巧,他的旁边又是古玉。还好,黄毛小子费王不在了,看来他还不够资格参加晚宴。

除了几人之外,其他人夏想都不认识。不过一个年纪在三十六岁左右,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笑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夏想的目光。他是在座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虽然他脸上的笑容是刻意流露出来的,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很舒服很平和。

还有一个比夏想年纪稍大一点的年轻人,他端坐不动,目不斜视,长得倒还可以,就是眉宇之间稍有郁闷之气。不过他谨小慎微的做派倒是引起了夏想的注意,还有一点,夏想察觉到梅晓琳对他多看了几眼,不由疑惑他到底是谁。

梅晓琳显然认识夏想留意的二人,却不介绍给他,而是隔着夏想,和古玉说话。夏想夹在中间不太好受,就说:“要不换换位置算了,你们也方便交流。”

“不换!”古玉和梅晓琳异口同声地说道。

夏想只好闭嘴,当做没说。听了一会儿梅晓琳和古玉的对话,夏想才明白,原来两个人也并不认识,是第一次见面。梅晓琳是对古玉的玉佩感兴趣,而古玉则对梅晓琳丰腴的身材好奇。二人你问我我问你,交流起共同话题来。

和一般酒席不同的是,坐一起的一桌人,没有人主动介绍自己,大家虽然坐在一起,但似乎对互相认识都不感兴趣。夏想也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比他有来历,也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有几次从他身上扫过,还有那个有点郁闷之气的年轻人,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几眼。

不多时,邱绪峰携新娘现身众人面前。他先是一抱拳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又客气地表示对大家照顾不周,还请谅解。和众人一一寒暄过后,他又揽过夏想的肩膀,亲热地说道:“等宴会结束之后,我带你看看京城的夜晚。”

“别,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不必了。”夏想忙笑,看得出来,邱绪峰有了几分醉意,“今天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你要陪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新娘。”

邱绪峰哈哈一笑,郑重地向众人介绍夏想:“夏想,在安县的时候是常委、常务副县长,在他的协助下,我在安县取得了一点成绩。现在他是燕省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处长。不说他的官职,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我邱绪峰的好朋友。”

邱绪峰用手一指中年男人,说道:“付先锋,即将上任的燕市市委副书记……”又指着面带郁闷之色的年轻人说道,“吴若天,吴家第三代的杰出人物,现任外经贸部亚洲司综合三处副处长。”

然后他又依次介绍了几人,大家都一一点头示意,算是点头之交。

介绍到古玉和梅晓琳时,古玉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和晓琳就不用介绍了,该认识的我们都认识,不该认识的也不必认识,想要认识的,我们会私下里认识。”

邱绪峰也不勉强,转身要到别桌应酬,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夏想一句:“哪里都不许去,要是你敢跟梅晓琳走,或是跟吴家人走,我跟你没完。”

他的口气半真半假,有点借酒壮胆的意思,夏想就笑着安慰他:“放心,我来京城,就是为了你的婚礼而来,我只是你的客人。”

不管去吴家还是梅家,都不是夏想的本意,还不如把话说死,此次只为邱家而来,省得被别人误会自己三心二意。

邱绪峰一走,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想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吃香,都谁请你了?”

梅晓琳微带不满地说道:“不用早早给邱绪峰吃一颗定心丸吧?你是来参加他的婚礼,但你也不是邱家人,有自由活动的权力。既然把话都说死了,就算了,我叔叔还说让我请你过去吃饭,你不领情就免了,正好省钱。”

梅晓木似乎对夏想的态度很不满意,刚要开口说话,梅晓琳正心里有气,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闭嘴!”

梅晓木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付先锋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想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夏处长,我即将到燕市担任副书记,听说你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不知道对我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付先锋的态度不冷不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脸上招牌式的浅笑始终不变,也难得他能将微笑保持得如此持久。

“如果我还在安县工作,付书记正好是我的直接上级,很不巧,我调到了省委机关,和付书记失之交臂。以付书记的能力,到了燕市肯定可以如鱼得水,毫不费力地开展各项工作。在此祝付书记一切顺利,为燕市的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夏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还隔着桌子冲付先锋微一抱拳,样子既随意又正式,给人的感觉是对付先锋既有尊敬,又有一种疏远感。

付先锋脸色不变,点了点头:“说得好,来,敬你一杯。”

夏想急忙端杯:“不敢,不敢,还是我敬付书记为好。”

二人隔空示意一下,然后各自喝下一杯酒,交流就此完毕。

对于付先锋的试探,夏想心知肚明。付先锋指出夏想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恐怕有意暗指等他到了燕市之后,会有所行动。夏想也是坦然应对,自己调到了省委机关,付先锋级别高是不假,但他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基本上管不住自己。而且夏想也相信,燕市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足够付先锋应付一阵了。

等付先锋站稳脚跟,有时间对付自己的时候,他也未必能够如愿。别处不好说,在燕市,夏想还是自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无意中和付家人结仇,也并非夏想所愿,但一个人不可能处处受人欢迎,夏想倒也不怕。而且几大家族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各有利害冲突,各有利益纠葛,有可以充分发掘的支点可用。

不等夏想开口,吴若天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夏想,你和邱家的关系好像不错,不过以前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字,倒是最近经常听三叔提起……怪事,你和我们吴家也有什么关系吗?”

“怪事,你和邱家、吴家和梅家都有关系?”古玉也怪模怪样地学了一句,问道。

吴若天话一出口,夏想就知道他没什么心机,哪有当面问别人和吴家有没有关系?更何况,他是吴家的人反而不清楚,还来问自己,更显出他胸无城府。随后古玉故意装模作样地学了一学,也有嘲讽和捣乱的意思。

夏想看在他是吴家人的面子上,不愿意他太尴尬,就笑了一笑:“有些话,还是私下里说比较好。今天聚在一起是为了祝贺邱绪峰的新婚之喜,其他事情少说为好……”

“也对,说到绪峰的婚礼,夏想你可知道新娘是谁?”梅晓木插话说道。

夏想假装不知道:“只知道芳名叫付朵朵,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付朵朵是付书记的堂妹!”梅晓木得意地一笑,自以为挑拨离间的计策十分高明,又说,“你和邱绪峰关系不错,不过邱绪峰和付书记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

夏想就笑:“是不错,还是亲戚,当然关系非常亲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确实有点孤陋寡闻了。”

梅晓木的神色又自得了几分。

梅晓琳却白了夏想一眼,对他捉弄梅晓木表示不满。付先锋依然是笑着不说话,一口口地喝茶。古玉显然也不相信夏想的话,偷偷看了夏想几眼,微微撇嘴表示不屑。只有吴若天信以为真,居然问道:“夏想,你真不知道邱绪峰娶的是谁?”

夏想暗暗叹息,虽然现在吴家和梅家比付家实力强大,也占据上风,但他目前接触到的吴若天和梅晓木,远不如付先锋有城府有心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商场,他们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付先锋的对手。

莫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古玉又抢话说道:“你是大智若愚还是装傻充愣,你说他会不知道邱绪峰的新娘是谁?他和邱绪峰共事了好几年,邱绪峰肯请他来参加婚礼,还留他参加晚宴,就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会不知道?开什么玩笑!”

吴若天才醒悟过来,微微有点恼怒地说道:“原来是骗人,夏想,你这人太不诚实了。”

夏想看了梅晓木一眼,埋怨说道:“看,你挑起的话题,最后让我落了不是。我本来是好人,怎么就不诚实了?难道和一个人关系好,就非得关心他娶的是谁?非得关心新娘家有什么势力?我交的是邱绪峰本人,不是他的关系网。”

夏想的话含义复杂,听在付先锋耳中就是,夏想和邱绪峰走得近是因为脾气相投。但同时这也让付先锋暗暗吃惊,能让邱绪峰从根本上欣赏夏想,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他心里清楚,邱绪峰对他也有防范心理。

但在吴若天听来,夏想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是对他刚才质疑的回应,于是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不过梅晓木却认为夏想虽然说得挺无奈,实际上还是有故意讨巧的嫌疑,也就不屑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再说话。

只有梅晓琳和古玉窃窃私语片刻,二人忽然一起娇笑起来。

夏想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两个人嘀嘀咕咕然后再笑话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一般是高中女生才会做的事情。”

梅晓琳和古玉对视一眼,笑得更欢了。夏想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笑人不理,当笑自己。”

结果,连梅晓木和吴若天也笑了起来。

付先锋却没有笑,眼光复杂地多看了夏想几眼,心想他果然有点意思,能在吴若天和梅晓木之间从容周旋,还能逗得梅晓琳和古玉大笑,交际手段确实有一套。

和夏想相比,他就有点过于正统,不够灵活多变了。不过想想自己的年龄,付先锋又暗暗摇了摇头,小聪明难成大智慧,夏想再八面玲珑,奈何他是草根出身,有着先天不足,就算他有深厚的关系网又能如何?只要自己一出面,就能将他的关系网打破,让原本偏向他的势力,向自己靠拢。

只要摆出了足够的条件,不信还有人会不动心。

付先锋对燕市之行充满了期待,认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晚宴先是由付仁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词,又由邱绪峰出面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最后还是按照程序敬酒,拜会各位来宾,总之和婚礼之上的仪式区别不大。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晚宴人少,且出席晚宴的人都是在邱家心目中值得结交和尊敬的人。

由于和另外两桌离得较远,中间又有屏风分隔,夏想看不到另外的贵宾是谁。不过他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贵宾,说不定还有一些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在内,心里就不免有些向往。

不过让夏想失望的是,另外的贵宾很快就散了席。等屏风撤去,那里已经人去酒空。

邱仁礼向众人打了个招呼,离席而去,最后就剩下邱绪峰出面陪同夏想等人。

邱绪峰和众人坐了一会儿,便拉着夏想到另一桌介绍一些邱家的友人和他认识,都是一些部委的大小头头,基本上都是处长和副厅级别。人太多,夏想也一时记不全,但又不好拒绝邱绪峰的热情,只好耐心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认了一圈下来,他也没记住谁是谁。

不一会儿,天色渐晚,众人开始告辞离去。梅晓琳和梅晓木告辞的时候,还专门问了夏想一句:“你留下?不用我安排住处了?”

吴若天只是淡淡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摇头就走了。

倒是付先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了一句:“多保重!”

最后就只剩下了夏想和古玉。夏想见古玉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就问:“等人来接?”

古玉点头,见左右无人,就小声问道:“梅晓琳以前和邱绪峰是不是有过一段?”

夏想一惊,梅晓琳不会这么快把她的隐私告诉了古玉吧?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疑惑,于是主动解答了他的疑问:“别乱想,我猜的。我看她看邱绪峰时的眼光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幽怨,有点不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觉得应该有点问题……哎,别愣了,快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夏想愕然,古玉也太厉害了,眼光太毒了。这是什么眼神,连别人的心思也能看出来?他摆了摆手:“我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太关心,我和梅晓琳只是同事关系,也不会问她隐私。”

“装得挺像,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对……”

“有人来接你了!”夏想赶紧打断她的话,指着远处过来的一辆汽车说道。

古玉不满地白了夏想一眼:“不想说就明说,别转移话题,显得特虚伪。”

说完,古玉不再理夏想,跳下台阶跑向汽车。车刚一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谁知片刻之后,她又打开车窗,冲夏想招手:“夏想,你过来一下。”

夏想笑着摇头:“不了,我和你不熟,又没有共同语言,还是离你远一点好。”

古玉生气了:“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话怎么这么多?又不是我找你。”

夏想还是站立原地不动,古玉忽然又古怪地一笑:“请你过来一下,好吗?车里有人找你。”

人选

夏想这才移动脚步,边走边说:“请别人办事,要有礼貌,要客气,要用商量的口气……”

等夏想弯腰坐进车内,顿时惊呆了。

他不是被车内的宽敞所震惊,而是被车内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给震惊了——坐在车内鹤发童颜的正是老古!

“老古!”夏想惊叫出声。

“什么?”古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爷爷,他竟然叫你老古,太没礼貌了,太气人了!”

老古伸手制止古玉继续说下去,又笑眯眯地对夏想说道:“小夏,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希望和我再次见面的,怎么,我看你见了我之后,一点也不高兴?”

“高兴,高兴。”夏想连忙点头,笑道,“一时激动,只顾惊讶了。主要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一直以为您是燕市人,人在燕市,没想到您会在京城!”

“你说是在高干病房的事情吧?”老古脸上的笑容不减,“我当时是到燕省视察去了,身体偶有小恙,结果手下非要安排我在高干病房养几天身体。难得他们一片孝心,我就住了几天,正好就遇到了你,也是缘分。”

“视察?”夏想一惊,“您还在职?”

老古摆摆手:“不在了,退了,无官一身轻。说是视察,其实就是到处看看,其实我现在什么职务都没有,说视察已经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古玉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以爷爷的威望,走到哪个军区,他们不敬您三分,叫您一声首长?哪像他,叫你老古,难听死了。”

“老古好,我就特批小夏以后就叫我老古。因为老古的称呼提醒我,我现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无官无职,让我心里轻松不少,也能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安度晚年。”

夏想现在不用问也能听出来,老古是军队上的某个高级领导,现在已经退了。但军队不比地方,在军队上有威望的老一代领导,退下来后,仍然拥有影响全局的能量。

“老古,您送我的玉石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夏想乘机提出了寿山石的事情。

“燕省省委最近的动荡我也略知一二,我有个建议,小夏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我有耐心。”老古板起了脸,摆摆手,不接夏想关于寿山石的话,一脸威严,“不如来京城,到我身边先待一段时间,修身养性也好,养精蓄锐也好,总之,避开政治旋涡……”

难道是燕省的政局又有什么动荡?夏想心中暗吃一惊,不过如果老古真如古玉所说,在军队中德高望重,他的话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但燕省政局刚刚步入平稳阶段,不应该再有什么重大人事变故,京城也不想看到燕省的政局不稳……对了,政局上的问题不全是人事问题,既然人事不会有较大的变动,难道说,燕省会调整经济结构?

再联想到外经贸部和燕省之间的芥蒂,还有调他入外经贸部悬而未决的问题。夏想隐隐感觉抓住了一条线索,就是有人可能对许多省份的产业结构不太满意,要拿燕省开刀了。

到时,叶石生和范睿恒就要面临着重大抉择了,说是旋涡也不为过,一着不慎,就可能前程尽毁。是积极推进产业结构调整,还是死守着目前的现况不放?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向前走,可能是万丈深渊;原地踏步,可能脚下会突然悬空,掉入深洞之中。

前进有危险,不前进也有危险,想必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在重大选择面前,痛苦万分。

但越是危险的时候,往往也伴随有巨大的收获。夏想又一次发现了巨大的机遇,他再一次下定了决心,不能离开燕省。他要在即将到来的旋涡之中,发现一个关键点,要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从而抓住一闪即逝的时机。

一旦成功,可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回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老就是坐在一边悠然自得,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呀。”夏想终于明白了老古的心思,但还是不解地问:“老古,以您的地位和权势,犯不着费力拉我到您的身边,更用不着出手就是那么贵重的礼物。”

老古还未说话,古玉又抢过话去,说道:“爷爷他就是童心大发,闲得慌,说是每次想起和你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觉得心情舒畅,所以想和你开个玩笑。我就总说他老了老了,变得跟小孩一样。他还担心你不愿意过来,其实他发一句话,燕省省委肯定放人。然后把你的关系挂到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级别不降,工资可涨,日子过得舒坦得很,每天就是陪我爷爷聊天、散步、下棋,多好的工作……”

相当于是老古的生活秘书。

夏想倒也不反感当老古当生活秘书,和老古这样的高级人物接触一段时间,肯定受益匪浅。而且他的人脉和关系网,也可以为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

夏想相信,老古想将他调到身边,也是出于好心。他非常理解一些老人的心理,从史老到高老,他也接触了不少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不管当年多么高高在上,人老之后,心境都会有许多变化,不再追求人前人后的风光,而是渴望一种随意并且宽松的生活状态。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和老古相识,对他不是一板一眼的敬礼和尊敬,而当他是一个正常的可以聊天、可以谈心的老人,才获得了他的好感。

对于什么都不缺的老古来说,最需要就是一个可以谈心的生活秘书。即能照顾他的生活,又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能和他平等对话,而不是只有既敬又怕的敬畏感。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微微动容,他不敢说对老古有多深的感情,但通过和史老以及高老的交往,也知道一个老人内心的孤寂。猛然间,他下了一个决定,说道:“老古,请允许我一直叫您老古,因为有亲切感,让我始终觉得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请原谅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不是觉得当您的生活秘书不好,而是我刚到燕省省委,在一切正要步入正轨之时突然离开,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的做事风格。不过我也很想在您身边多学些东西,正好我在信息处的工作也不太忙,不如我每月抽出几天时间来京城陪您,怎么样?全免费,还负责请您吃饭。”

老古愣了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以退为进,好样儿的,小夏,脑子够快。你也知道我非要调你来我的身边,你也没办法阻止,不如就先退一步,让我不忍心强迫你,对不对?”

夏想嘿嘿地笑了:“我觉得您是军人出身,不会背后做一些小动作,一就是一,有事情肯定当面说清。”

“好,我同意了。”老古忽然又板起脸了,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有一点,小夏,就是你不能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影响了工作。正常的工作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工作之余,才能来京城看我。”

“是,我记下了。”夏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平常的时候,您也可以到燕市常住,燕市森林居有一处疗养院,环境不错,条件也好。您去了,我就可以隔三差五地去找您聊天。”

夏想想将他和老古之间的约定敲死,省得再节外生枝。

“爷爷,您怎么就欣赏他了?”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用心,不快地说道,“我觉得他心眼儿特别多,主意特别多,说话又滴水不漏,一点也不实诚。反正我不喜欢他!”

夏想也不反驳,冲古玉一摆手:“承蒙夸奖。”

古玉气得冲他一扬拳头:“脸皮真厚!”

老古哈哈大笑:“知道不,我就喜欢他有时候突然出现的幽默感……小玉,你斗不过他,就别为难小夏了。”

古玉“哼”了一声:“好女不和男斗!”

“好像还有下一句?”夏想假装用力一想,“想不起来了,是什么来着?”

“笨,是好狗不和鸡斗!”古玉上当了,脱口而出。

“真聪明。”夏想乐了。

古玉醒悟过来,夏想是借机骂她,气得她伸手要打夏想。夏想忙说:“女孩子还是淑女一些好,不要动手。”

古玉就当真乖乖地住了手,还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好意思,一时冲动,我其实是淑女。”

老古乐开了怀,连声说好:“好,好,看来我真有必要到燕市住一段时间,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怪事,我的老部下天天求我去燕市住,我都懒得去。你一说,我就动了心。过了正月十五就动身……”

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老古话题一转,又问:“小夏,我总觉得你还是跳出燕省省委好一些。外经贸部的动作挺大,易向师又有手腕,他充分利用这一次调你入外经贸部的时机,成功地引起了何东辰对燕省产业结构的不满。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何东辰将会对燕省有一次重要的视察。”

果然,老古的推测和夏想的想法一样,夏想也明白老古是出于对他的爱护,就感激地说道:“多谢您的关心爱护,我觉得有时候知难而上才能在复杂的情况下,发现平常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冒险的机会主义者。”古玉对夏想的说法嗤之以鼻。

夏想不理她,只等老古开口。

老古微微闭眼,过了片刻,脸色不善地说道:“冒险主义不可取,机会主义也不是正途,不过我研究过你的履历,发现你的官场之路,总在关键的时刻犹如神助一样。小夏,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夏想急忙摇头:“没有,我是一清二白的出身,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能是您想多了。许多惊险的时候,我也是咬牙才挺了过来,也是本着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真诚之心才挨过了难关。”

老古微微点头,古玉却对夏想的说法再次露出鄙夷的神情。

夏想和老古谈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邱绪峰来电,知道他以为自己玩起了失踪。夏想就向老古抱歉地笑笑,老古大度地一挥手:“你是邱家请来的客人,先照顾邱家的情绪要紧。”

夏想和老古挥手再见,下车之后,老古让司机开车。

古玉不解地问:“爷爷,你让他当生活秘书他还不愿意,太自视清高了吧?你明明告诉了他燕省会有动荡,他还赖在燕省省委里面,你说他是有出息,还是没本事?”

“小玉,你难道没有发现邱家对他的重视程度?还有他和梅家的关系也是不错,听说和吴家也有来往。你为什么不深入想一想,一个无根无底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广泛的人脉,会有这么多人欣赏他?他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容易接受的亲和力!”老古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我想他有眼光有胆量,想乱中取利。”

“那就不管他算了,我觉得也没必要非要找他。”古玉玩弄着脖子上的玉佩,说道。

“不,我现在倒越来越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古笑了,笑容中有一种突然迸发的自信和气势。

夏想重新回到饭店门口,正见邱绪峰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就走向前去,说道:“绪峰,别找了,我在这里,刚才送人去了。”

邱绪峰微带惊慌地埋怨说道:“让我好一顿找,小夏,你不够意思,在我大喜的日子跟别人拉关系套近乎,有点不太好吧?”

夏想见他微有醉意,就笑:“行了,你都快醉了,快陪新娘入洞房,有事明天再说,我明天下午再回去,还有时间。”其实夏想也知道,邱绪峰也没有什么事情,又过年又结婚,哪里顾得上和他谈论别的事情?估计邱绪峰最大的喜悦还是如愿以偿地小进了一步,当上了宝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在家族面前也可以稍微扬眉吐气一次。虽然还比不上付先锋的燕市市委副书记有分量,但他至少还有年龄上的优势。

邱绪峰今天确实非常高兴,一是夏想专程来为他捧场,证明他认可了自己这个朋友。二是父亲对夏想的印象也不错,让邱绪峰好好和夏想处好关系,能为邱家所用最好,就算不能,也要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三是年后就要上任宝市的副市长,也算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还因此被家族中人夸了几句,夸他懂得了借势借力。高兴之余,他就多喝了几杯。

相比以上几件喜事,新婚之喜反而冲淡了不少。

平心而论,邱仁礼一开始其实也并不看重夏想,毕竟他没有和夏想直接接触过,认为夏想不过是个会耍手段、有点小聪明的人物罢了。但夏想出现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吴才江和梅升平对夏想的热络,以及梅晓琳对夏想的态度,才意识到夏想确实不简单,也的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让吴家和梅家同时对他大感兴趣。

过招

就如一块普通的玉石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欣赏,究竟有多高的价值不好估量。但如果有两个人欣赏,就只能是价高者得了。但如果有三个甚至更多的人欣赏,玉石的价值就会暴涨。夏想是不是普通的玉石暂且不论,他能够让吴家和梅家都高看一眼,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而且夏想还被邱绪峰引为好友,邱仁礼这才感觉出夏想的分量。

因为邱仁礼对夏想的认可,邱绪峰也觉得自己眼光提高了许多。以前他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无一不被父亲骂个狗血喷头。终于有一个连父亲也点头赞许的朋友,他能不对夏想更加看重?况且到了宝市,是在夏想的岳父曹永国的领导之下工作,能不能和***处好关系,对以后的升迁也很关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夏想也是他近期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邱绪峰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不免有点失态。

夏想也理解邱绪峰的心情,就陪他在大厅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讨论了一下宝市的局势和安县的状况。

最后好说歹说让邱绪峰回去,夏想也开车到了东环肖佳的家中。

肖佳对夏想的到来既意外又高兴。

在肖佳处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夏想又接到了邱绪峰的电话。架不住他的热情邀请,夏想又前往邱绪峰家中做客,和邱家人进行了接触,见到邱绪峰的父母和姐姐。当然,并没有见到邱家幕后的老爷子。

邱绪峰的姐姐邱绪蝶今年三十五岁,风韵犹存,虽然不是很惊艳的相貌,却也非常耐看,有一种知性之美。或许是独身的缘故,爱和夏想开玩笑。在交谈中得知,邱绪蝶的丈夫三年前意外去世,她无儿无女,现在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任副总,也是副厅级了。

邱绪蝶的眼睛很性感,嘴唇微厚,说话的时候眼睛如荡漾的秋水一样。她微微惊讶地盯了夏想片刻,说道:“你比绪峰年龄还小,却好像比他还沉稳一样。有些人就是少年老成,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你的眼神十分清澈,非常容易吸引女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看你的举止,又好像没有骗过多少小姑娘,倒是让人纳闷儿了,你还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夏想汗颜,女人结婚久了就是和未婚少女不一样,尤其是结婚后又独身的女人,眼光毒辣,目标明确,而且什么话都敢说。

邱绪蝶又说:“还有一点让我不明白的是,你看上去有点单纯,眼神不浑浊,证明经历的女人不多。但你在女人面前镇静自若,而且眼光不飘,心思不散乱,也不轻浮,颇有一点“万花丛中过,寸草不沾衣”的洒脱,应该是从女人堆中爬出来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要不是邱绪蝶是邱绪峰的姐姐,又身在邱家,夏想挑逗一下邱绪蝶还不在话下,但在邱仁礼的眼皮底下,他可不敢,就笑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姐不可调戏。邱姐,你就饶了我好不好?我和绪峰关系挺好,你是他姐也就是我姐,哪里有当姐姐的猜测弟弟私事的?”

邱绪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夏想对邱绪峰说:“这个小夏有一手,看来应该是后一种情况了,对付女人手腕极高。和其他男人苍蝇一样的追逐不同,他向来施展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越说越不像话了,夏想叫屈:“绪峰,你姐太过分了,你得说说她,我是纯良的年轻人,不能让她带坏了我。”

邱绪蝶笑得更厉害了:“拉倒,听你刚才这句话,我算是明白你了,绝对属于那种不动声色的对付女人的高手……”

邱仁礼从书房出来,夏想向他告状:“邱伯伯,邱姐她有点过分了,仗了大姐的身份,故意说我的坏话。”

邱仁礼哈哈一笑:“不理她,从小就惯坏了,没个样子。你让她说,一会儿她自己说累了,就没趣了。”他对夏想在家中和邱绪蝶、邱绪峰姐弟二人相处融洽深感满意。能融入别人的家庭也是一种交际手段,人在官场之中,首要的就是要有高超的交际手段,就是得让先让别人接受自己,然后才能谈合作,谈同盟。

吃过午饭,夏想也没再停留,告别邱家就返回了燕市。已经是初七了,他必须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本来说好过年的时候,夏想要抽出时间到疗养院待两天,陪省市两级领导聚一聚,但正好赶上夏安和邱绪峰都在过年时结婚,他疲于奔波,在燕市也没有待几天。不过因为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干领导还是如期住进了疗养院。

省里有高晋周安排,市里有高海和李丁山出面,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梅升平在回京之前,也到了疗养院露了一面,算是和大家进一步交流感情。省里去的领导有宋朝度、张灿阳和高晋周,马省长也是露了一面之后,有事去了京城。总之,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市里的领导有陈风、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和秦拓夫,当然还有李丁山和高海,可谓人数众多。陈风住得最短,李丁山和高海没住,直接就当起了服务人员,负责安排一切。胡增周住的时间最长,几乎整个春节一直住在疗养院,他对疗养院的环境和设施赞不绝口。王鹏飞因为要调走的原因,住了两天,打了两天牌就走了,同时秦拓夫也一起离开。

到了最后,胡增周和张灿阳天天一起喝茶下棋,偶尔练练书法,算是过了一个难得清静的春节。高晋周也没回京城,和高老一起,与李丁山、高海闲谈。方进江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李丁山的关系越走越近,他住的时间也挺长。

疗养院经过这一次的免费试住活动,可以说一炮打响,在省里和市里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上班的头几天,还是免不了拜年、问好等等,基本上都是一套程序,几天后算是正式进入了上班状态。正月十五刚过,夏想就听到了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外经贸部发来第二份商调函!

这一次,是崔向的秘书亲自打电话来通知他,让他过去一趟。

省委副书记召唤,夏想哪敢怠慢,忙向常委楼而去。夏想刚踏上一楼的楼梯,一抬头,却发现了叶石生。

夏想在电视上见过叶石生,谁不把书记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叶石生并不认识夏想,他一直没有和夏想见过面。

夏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书记!”然后退后一步,让到一边,等叶石生先行。

叶石生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继续向前走。和叶石生同行的人五十岁出头,有一种学者气质,初看和李丁山有点相像。他落后半步跟在叶石生身边,态度谦恭,微带笑容。

尽管没有见过面,夏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省委秘书长钱锦松!

一直以来,夏想对钱锦松的感觉非常复杂。因为本以为他空降过来,会有一番作为,不承想,三年过去了,钱锦松还在省委秘书长的位子上,没有前进一步。不前进一步也就算了,到了副省级,再向前迈进本来就是困难万分,关键是,几年间,他好像没有任何作为一样,低调得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但夏想心里清楚,在几次关键的事情上,钱锦松其实给有利于自己一方的提议,投了赞成票。钱锦松似乎是中立,不过他在重大事件上,又有明确的立场。所以对于钱锦松的为人,夏想一直捉摸不透。

今天偶遇钱锦松,让夏想愣了片刻,再一想虽然崔向明是打压自己,但调自己来省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一件好事。平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省领导,他今天一下就见到了两个。

正要抬脚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带疑问的声音:“你就是夏想?”

夏想回过头去,见叶石生和钱锦松站在门口,回头张望。

夏想急忙快步向前,来到叶石生面前,恭谨地答道:“叶书记,我是夏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石生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崔书记让我过来,说是有关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夏想如实回答。

话一出口,夏想就注意到叶石生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叶石生大小也是省委书记,不会自降身份冲夏想发火,不过口气中还是微微流露出不满:“刚来省委,就急着调到外经贸部,京城就有那么好?”

“叶书记问你话,夏想,你一定要慎重回答。”钱锦松在一旁提醒道。

夏想暗暗感激钱锦松的暗示,他是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惹恼了叶石生。尽管夏想心里也清楚恐怕因为商调函一事,叶石生对自己已经大为不满,但钱锦松主动提醒,也是一片好心。

夏想心中对钱锦松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经外贸部的人,更不认识易部长……”夏想不敢多说,怕哪一句话不合适就触怒了叶石生,想必现在叶石生正焦头烂额,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抉择,“过年的时候我去参加邱绪峰的婚礼,见到了吴才江,他也没有就商调函的事情说什么。”

夏想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含蓄地点明了一些背景。

钱锦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借以掩饰内心的惊讶。夏想的话初听没有什么,仔细一分析,却得出了令人吃惊的信息。一是他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肯定是接受了邀请,证明他和邱家的关系不错。二是他见到了吴才江,尽管含义不清地只点了一句,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二人: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吴才江为他做什么。

钱锦松也相信,叶石生不会听不明白夏想的言外之意。易向师和吴家的关系,世人皆知!

吴才江出面让外经贸部调夏想入京,夏想也是蒙在鼓里——叶石生和钱锦松从夏想的话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叶石生相信了夏想一半,他也觉得夏想就算在燕省和燕市有一定的关系网,也不可能将手伸到京城去。即使如此,一想到因为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一事,惹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就不胜其烦。而且他还听到风声,近期有望视察燕省,更是让他左右为难,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

生气归生气,却不能因此迁怒于夏想,有失他省委书记的身份,叶石生就问了一句:“那么你是愿意留在省委工作了?”

“我非常愿意在叶书记和钱秘书长的领导下,在省委工作,为燕省的信息事业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夏想表了决心,又以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只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崔书记叫我过去,是因为外经贸部的第二份商调函又发了过来。”

“既然你不愿意去,他们再发商调函也没用。你告诉崔书记,就说商调函的事情先放一放,不用理会,让他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召开临时会议。”叶石生把夏想当成了传话筒,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点头,也紧跟着叶石生离开了。

钱秘书长欲言又止的表情很说明问题,而且他刚才有意帮助自己,夏想就留了心,觉得有机会得多向钱秘书长汇报一下工作。

到了二楼崔向的办公室,秘书通报之后,夏想第一次走进了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

常委楼没有给夏想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除了感觉有些昏暗和压抑之外,整体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有些陈旧,弥漫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而崔向的办公室却让他眼前一亮,让他的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

崔向的办公室布置得非常明亮,或许全是浅色调的缘故,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特别宽敞。夏想就有些不解,一般到了崔向的年龄,都喜欢深色调多一些,他却是连办公桌椅也是浅色油漆,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崔向正在埋头看一份材料,见夏想进来,只是冲他微一点头,然后就不再理他,继续工作。夏想知道崔向是故意冷落他,用的也是最常见的手段。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崔书记”,然后就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崔向发话。

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夏想也是耐心十足,而且他忽然有了恶趣味,就是要和崔向故意耗时间。因为叶石生要召开临时会议,既然让他当了传话筒,肯定不会再额外通知崔向的秘书。既然如此,晾就晾一会儿,到时会议迟到了,被书记批评,就不怪他了。

怪只怪崔书记没有发话,他不敢说话。

差不多又等了十几分钟,夏想的腿都站酸了,崔向才抬起头来,假装才意识到夏想还站着,就说:“夏想同志来了,怎么还站着?快坐。一看文件就入了神,忘了找你还有事情,呵呵。”

夏想忙客气几句,心想,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有半个小时叶书记的会议就开始了,看崔向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和他谈话完毕。

崔向将一份商调函交到夏想手中:“你怎么看待外经贸部想调你去工作的举动?”

夏想一脸惊讶:“我不认识外经贸部的人,他们怎么会调我去工作?是不是他们弄错了?”

崔向显然不相信夏想的话,却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刚来省委上班不久,现在离开的话,太不好吧。而且我也觉得在省委工作挺好,尤其是信息处的工作,很适合我,不但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也能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夏想非常认真诚恳地说道,面带笑容,以一副谦恭的态度站在崔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更加广阔的舞台

崔向目光闪动,心中却想夏想还真是成熟了不少,不但没有丝毫埋怨,还能说出场面上的漂亮话,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在大面上让人无可挑剔。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自己调夏想来到省委是一个错误,不但没有将他闲置,反而给他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不过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自信的想法,尽管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他以失败告终,但官场上的事情,你进我退的情况很正常,并不能说明太大问题。

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正确,在完全失败之前,总觉得还有胜利的可能。尤其是到了崔向这个层次,手眼都可以通天,有了强硬的后台,再有付家的保证,他十分肯定自己可以在燕省省委站稳脚跟,并且形成自己的派系。

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之后,他才听说邱绪峰和付朵朵结婚,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和付家联系,得到的答复是,联姻是联姻,政治是政治,两码事,该争取的利益,不考虑婚姻……崔向才放下心来,对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算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付家还让崔向和省军区政委张建国多接触,张建国和付家关系不错,有望和崔向在常委会上呼应。同时,付家还建议崔向尽快在省委里面培植自己的力量,最少也要在常委会中,寻找两三个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说话的人,必要的时候,付家会出面帮他。

再一次得到了付家承诺的崔向,将在邱绪峰事件之上失败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开始无比期待和张建国的接触。此外他预计付先锋到燕市就任以后的局势肯定也会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好消息,就是宣传部部长卢渊源有可能会调到西北某省任组织部部长,空缺出来的宣传部部长的位子,有可能也被付家拿到手中。

如此一来,到时省委里面他至少会有两个同盟。而且他现在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关系不错,也有建立同盟的可能。如果连他在内,在常委会就有四个人发出同一个声音,那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因为现在的省委常委会,各自为政,没有强有力的派系出现,除了……除了马万正、宋朝度、邢端台以及陈风、梅升平。

马万正和宋朝度关系稍近,而宋朝度和邢端台私交很好,陈风和马万正还算谈得来,而和宋朝度、邢端台以及梅升平又没有什么来往,梅升平又和几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交。按理说,以上几个没有联合的可能,但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维系的纽带——夏想!

除了邢端台和夏想好像没有太多的来往之外,其他几人都为夏想捧过场。几人虽然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但如果夏想居中运用得当的话,也不是没有联合的可能,至少,能在关键的事情上保持一致。

夏想,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桥梁!

过年时,疗养院的试住活动,虽然只是少数人知道,没有人对外流传,但崔向还从一些渠道得知了省市两级领导干部前往疗养院的名单,这让他不得不多了几分警惕。夏想,虽然眼下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却成了能够阻碍他的计划的最大绊脚石!

堂堂的省委副书记,将一个处级干部当成力敌,说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笑话,崔向却是格外认真地对待此事,高家的前车之鉴,不得不察。夏想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一旦他有事情发生,为他出面的人可是都不遗余力地支持!

以前是陈风,现在又多了宋朝度和马万正,甚至还有梅升平,夏想怎么就能让这么多人赏识,他凭的是什么?

崔向甚至认为他可以明里暗里对付叶石生,可以用手腕拉拢范睿恒,但对于夏想,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因为夏想行事稳重,说话滴水不漏,平常看似任人摆布大受委屈,但总能借势借力,由别人出面解决问题,完全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一个让人抓不住过错的人,就算身为省委副书记,也不可能没事找事,拿他如何。当崔向得知夏想去京城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和付先锋在婚礼上不期而遇,而且吴家和梅家都似乎和他关系不错时,他大吃一惊,不得不对夏想提升了提防之心。

但崔向也从夏想的身上学到了一点,就是夏想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就能和几大家族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他身为省委副书记,如果主动和几大家族接近,肯定也有机会编织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得到超出夏想的能力范围之外的巨大收获。

夏想既然能编织关系网,自己以省委副书记之尊,更能合纵连横,在各大家族之间游刃有余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时,崔向更坚定了自己调夏想来省委的正确性。至少他可以随时一个电话就让夏想前来汇报工作,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动向,还可以旁敲侧击地问他一些问题,不信他没有说漏嘴的时候。

“想留在省委工作的想法不错,我支持你。”崔向笑容可掬,一点也不见外,还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以后多来汇报工作,不要觉得我是省委副书记就难以接近。在燕市的时候,我们就算认识了,可以说,你也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不要拘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工作和生活的困难。”

“谢谢崔书记,谢谢。”夏想一脸感激,微微弯腰,“非常感谢崔书记对我的关爱,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关于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一切由领导做主,我个人的意愿是想留在您身边。”

夏想的态度无比恭敬,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个,直接回绝了外经贸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们似乎对你兴趣挺大,连发了两份商调函。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信服的说法,恐怕也不太好,毕竟外经贸部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要不这样,你回去后写一份思想汇报,将你在省委工作的感受和想要继续留在省委的迫切心情都形成文字,然后上报给我过目,由我发给外经贸部,也好让他们死心。”崔向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并无必要的建议,他一脸笑容看着夏想,看似和蔼可亲,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夏想明白了,崔向很清楚幕后是吴家在使力,也清楚外经贸部再发商调函,已经不是为了调他入京这么简单,而是为了给燕省一个提醒——就是外经贸部态度非常坚定。也许还想通过此举隐隐告诉叶石生,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争论,还没有结束。

调他入京的事情,由开始确实是想调动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政治信号。夏想无奈,商调函虽然没有什么约束力,但也不能一发再发,不当一回事。看来,易向师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一再提醒叶石生,到底是真心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关键是,崔向的用心又是什么?他让自己亲自写一份心得,说是用来回绝外经贸部,恐怕真实目的还是试探自己,难道是借此机会让自己以思想汇报的形式,向他表忠心?

夏想吃不准崔向的真实目的,但崔书记有命不得不从,就立刻答应下来:“回去后我马上就写,一写好就立刻向您汇报。”

“好,那就先这样!”崔向下了逐客令。

崔向的真正目的是想借夏想的思想汇报,将他留在省委。他也担心万一事情有变,叶石生突然变卦,同意放夏想走的话,他就非常被动了。万一出现这种情况,他就拿出夏想的思想书,来拖延时间。崔向现在更觉得将夏想放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一是可以盯紧他,二是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如何周旋于大家族之间的窍门。

夏想点点头,说道:“崔书记再见。”转身就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才想起来叶石生要他传话的事情,懊恼地一拍脑袋,又说,“哎呀,我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叶书记,他说让我转告您,说是紧急召开临时会议。可是和您一汇报工作,就忘了。”

崔向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

“遇到叶书记的时候,他说一个小时后。”

崔向抬手一看手表,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因为从夏想来到办公室到现在,正好过了一个小时。正要发火,崔向又想起其实是自己先晾了夏想差不多半个小时,就知道也不能完全怪夏想,就挥挥手,让夏想离开,没再说话。

夏想从他脸色不善上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怒气,心道没办法,是你浪费了时间,又不是我。他也知道崔向不会向叶石生说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才迟到,这样推卸责任的说辞不是一个省委副书记应有的风度。崔向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什么也不解释,只能向大家表示歉意,那才是最好的做法。

夏想回到办公室后,不多时就写完了思想汇报。写完之后,他也多少猜到了崔向的用意,知道崔向还是怕自己离开省委,不由暗觉好笑。现在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强烈地想留在省委,不是为了和崔向一争高下,而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等待视察结束之后,看一看叶石生和范睿恒到底要怎么选择,燕省的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局面!

也不知道叶石生和范睿恒还有没有最后一搏的勇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想本来和杨天客一起到食堂打饭,刚走到食堂,却在食堂门口意外地遇到了钱锦松。

钱锦松好像刚走到食堂门口,亲切回应每一个人的问候,耐心很好。杨天客犹豫一下,还是抢在夏想面前和钱锦松打了招呼。

夏想没有计较杨天客抢先的失礼之举,就等他打完招呼,才向钱锦松问好。钱锦松对杨天客只是微一点头,却对夏想微微一笑,问道:“小夏,这么巧?正好有事问你,有时间没有?”

领导有事,没时间也要有时间,夏想就忙说:“有时间,请钱秘书长指示。”

钱锦松向食堂里面看了一眼,说道:“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到外面坐坐?”

夏想伸手将饭盒交给杨天客:“麻烦杨处长替我拿回办公室。”

杨天客忙不迭答应,一脸羡慕加忌妒地看着夏想和钱锦松远去,心想夏想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连钱秘书长也有事找他?看样子,肯定是好事了。

夏想却不认为钱锦松找他有好事,所以他很坦然地跟着钱锦松来到省委大院外面,一直来到蓝天宾馆。钱锦松才说:“中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蓝天宾馆的餐厅是省委省政府的定点餐厅,平常宴会或是聚会,都在蓝天宾馆举行。以钱锦松的级别,可以签单。夏想就恭敬不如从命:“领导说了算。”

夏想随钱锦松入内,工作人员见是钱秘书长光临,急忙向前迎接。钱锦松说道:“老地方,老规矩。”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前头带路。

夏想随钱锦松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听着两侧沽沽的流水声,来到一处非常雅致的房间。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弯腰请二人入内,就告辞而去。

宾主落座之后,钱锦松先是打量夏想几眼,笑了:“年轻,真是年轻。当年我和你一样大时,还在万县当副县长,也是踌躇满志。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和昨天一样。人人都留恋年轻,但人人都向往更高的权力,却又很少想到,权力越高,就意味着年龄越大。”

对钱锦松突然生发的感慨,夏想也深有同感:“您说得对,对一个人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不知道珍惜,比如时间。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讲都是公平的,但又不完全公平,有人只争朝夕,有人虚度光阴。”

钱锦松话题一转:“小夏今年二十七岁了?”

“是的。”夏想老实地回答,尽管他知道钱锦松找他肯定有事,但所为何事也懒得去猜,猜不到不如等他主动说出。

“二十七岁的处级干部,放在全国也是非常耀眼的升迁速度。照此下去,小夏,你说你会不会在三十岁之前升到正厅?”钱锦松冷不防问了一句。

玄机

夏想吃了一惊,他和钱锦松不熟,而且对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宋朝度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马万正,他也敢开两句玩笑,但他对钱锦松的为人一点也不了解,他背后站着谁也不清楚,哪里敢自夸海口?

夏想忙不迭地说道:“秘书长,您可不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虽然二十七岁了,但在您面前年纪又小又没资历,哪里敢想什么时候升职?当然升职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本职工作,有了成绩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钱锦松知道夏想谨慎,不敢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却说出了一句让夏想大吃一惊的话:“不瞒你说,小夏,我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厅了,而且还是实权正厅!但我今年五十多岁了,从正厅到副省,我足足走了二十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想心中震撼连连,同时也是无比疑惑。

如果说钱锦松找他,就是单纯地说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后也有省委常委的关系,钱锦松想和自己接近,也无可厚非。如果钱锦松是想拉拢他,也可以接受。钱锦松来燕省几年并没有什么作为,正好自己来到了省委,他就找机会和自己接近,然后进入到马万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条捷径。

但问题是,钱锦松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场之路,又有什么玄机?

夏想只好面带恭谨地摇头:“愿听秘书长的教诲。”

“不能说是教诲,说是吸取我的经验教训才对。”钱锦松笑了,随后示意夏想不要说话,夏想一愣,随即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服务员上餐了。

钱锦松点的菜以清淡为主,还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见状,忙为领导倒上酒,等服务员一走,就端起酒杯说道:“本来主动敬秘书长酒有点失礼,但今天我沾了光,让秘书长请我吃饭,受宠若惊,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随意,我先喝干表示一下敬意。”

钱锦松倒挺给夏想面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饮而尽。

喝完酒,钱锦松意犹未尽地又说:“来,再来两杯。我们北方人,喝几杯啤酒还不算什么,想当年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一个人喝一瓶二锅头一点事情也没有。”

领导发话,夏想就听,就陪钱锦松多喝了几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两个人分,和喝水区别不大。

“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轻得志。开始时一直挺顺,结果一升到正厅,之后就开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里面当司长。一晃过了二十年也没有前进一步,根本原因是什么?”钱锦松说话喜欢卖关子,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夏想的回应。

夏想也就不失时机地说道:“请秘书长指示。”

“什么指示?小夏你说话不要打官腔。”钱锦松微微有些不满,不过说过之后又笑了,“人在官场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后台倒了,也不是我气势太盛了,更不是我不会做人不会做事,而是因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择面前,站错了队伍,才导致了现在的下场。”

夏想见钱锦松一脸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发。不过他心中也并不觉得钱锦松目前有多失败,他五十岁时就已经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了,是副省级高官。再有两年,就算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应该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务副省长,或者是组织部部长。机遇好的话,在退下来之前也有可能当一届省长,退下来之后还可以享受省部级待遇。

当然,如果按照他的升迁之路,二十年的厅级官路确实太长了一些,正常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当上省长了,甚至已经当上了省委书记。

“官场如赌博,谁也不能预见未来,虽然站错队伍的后果非常严重,但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说道,“我能理解您的遗憾,但有一点却不明白,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弥补许多事情了,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前进?”

“你算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钱锦松点点头,“十年过后,我因为站错队伍的不好影响已经消退了。按说我也可以动一动了,毕竟作为十年的厅级干部,资历和成绩都足够了,但谁知时运不济,我又面临着一次艰难的选择。”

无奈,钱锦松又一次站错了队伍,他再一次被闲置。

一放,就是又一个十年。

人生有无数次选择,但至关重要的往往只有一两次,甚至只有一次!钱锦松两次错失良机,他痛定思痛,仔细研究政策走向,摸清了大方针大方向。虽然身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但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来提高理论知识和水平。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还是让他抓住了机遇,空降到燕省当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如今,机遇又来临了。”钱锦松用筷子指着一盘宫保鸡丁说道,“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广受大众欢迎。正是因为它里面配料多,总有人爱吃其中的一种,所以在西方国家影响最广,几乎成为中国菜的代名词。如今燕省的局势就如同一盘宫保鸡丁,有人看到的是鸡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还有人看的是花生。各说各有理,都认为自己的看法最正确,到底谁的看法正确呢?其实都对,又都不对,你说为什么?”

钱锦松笑着看向夏想,显然是要考他一考。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也是敏感地从目前燕省的局势上,嗅着了一丝机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是***的缘故。

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对或不对,燕省的人说了都不算,上头说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认为自己对,也是在下注,在赌上头的喜好。”

钱锦松面无表情,显然对夏想的回答不太满意,问:“只是猜测上头的心思,没有别的了,还有没有?”

“有。上头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实也不用刻意去猜,只需要留意现在的新闻和内参上的重点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说出了心中所想。

钱锦松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那么照你说,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重点落在什么上面?”

看来,钱锦松也有意在即将到来的浪潮之中,搏击风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夏想知道,今天这一顿饭不太好吃。果然,钱锦松的问题非常犀利,也很难回答。夏想也能猜到钱锦松可能是要支持产业结构调整,因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长的官员,没有太多的顾忌,而且经过多年的沉寂,他已经对国家政策的风向比较了解了。

只是自己还不敢确定钱锦松的后台到底是谁,他就算是产业结构调整的坚定支持者,也未必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该不该真实地说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点顾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钱锦松的真实意图。

“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欢盐多酱油多,不爱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较保守,宫保鸡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饭店来做,一般辣椒会少放。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有人希望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犹豫一下,还是含蓄地点出了心中的想法。

钱锦松赞赏地点点头:“那你的看法呢?”

辣椒代表着激进,代表着产业结构的调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现在的陈旧气息,勇于向前迈进一步的。毕竟照此发展下去,燕省可能会越来越落后于其他省份。

“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虑到一个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毕竟一个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够改变的,要循序渐进才好。”关于如何在接下来的机遇中,寻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夏想正在琢磨对策。但对策一旦想出来,就是自己的机遇,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当然也包括钱锦松。

对于钱锦松提出的问题,夏想只是泛泛而谈。钱锦松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夏想能看出局势的关键点就已经不容易了,他才不会认为夏想会针对燕省目前的局势,设计出应对之策。夏想不过是办公厅下属的信息处的处长,怎么会有纵观全局的眼光?

钱锦松也认可夏想的说法:“易部长也说,其实现在是不是调你入京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想要调你离开燕省省委的人已经收手。但现在外经贸部不收手,只是以此为契机,敲打燕省,随后还要召开一系列的会议,再对燕省的经济产业结构提出批评,为下一步的视察造势!”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钱锦松亲口说出,夏想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钱锦松对自己实言相告,显然也是在等自己表态,是一种善意的表达,同时也释放出希望得到自己回应的政治信号。夏想就说:“就我个人来说,也是支持燕省打破目前落后的产业结构,向前大步迈进的。但理想和现实往往有差距,首先是燕省的保守由来已久,想要推进改革肯定会非常困难。其次燕省人一向观念陈旧,小富则安,没有太大的进取心。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燕省的政治气候不太允许在产业结构的调整上有大幅度的动作。就算叶书记和范省长联手推动,估计也是举步维艰。我想您在省委几年里,也了解了每个常委的性格,也清楚有几个常委会高调表态支持。”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赞赏和惊讶的神色,又摇头一笑:“都说你有经济头脑,刚才一番交谈也确实显示出你在经济上有见解,但最让我吃惊的还是你的政治眼光,看问题确实很准确。你说得对,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叶书记在小范围的经济会议上提了一提产业改革的事情,响应者无几。政府班子里反对的声音最大,马省长、宋省长都是坚决反对……”

马万正的反对夏想并不意外,宋朝度也坚决反对,倒让他小吃一惊。他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宋朝度虽然能隐忍有城府,但在政治上还是走的稳妥路线。何况他是燕省人,骨子里还是传统和保守的思想占据上风。

前路确实是困难重重,现在宋朝度也是持反对意见,夏想低头不语。

钱锦松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夏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易部长说,他研究了你的履历,发现你在经济方面,虽然没有什么理论基础,但实践能力很强,尤其从坝县到安县的几次招商引资就可以看出来。你招商引资的项目,都有很强的针对性,非常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赢利能力很强。从这一方面来说,你可以算是半个专家。”

易向师研究自己的履历可不是因为自己做出的一点小成绩,而是因为吴家动用力量要调自己入京,恐怕他也是一时好奇而已。

夏想忙谦虚地摇头:“哪里,我不是经济学出身,更没有进修过经济课程,别说半个专家,简直就是门外汉。易部长太抬举我了,不敢当,不敢当!”他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钱锦松也笑了,夏想的笑容里有真诚的东西在内,让他对夏想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你和士奇见面的事情,他对我说过了。”钱锦松突然话题一转,点明他对夏想感兴趣的根本原因。

夏想顿时愣住,好一个钱锦松,果然厉害!考验了自己半天,什么都不明说,只是围绕着燕省的局势和外经贸部的问题说来说去。他还以为钱锦松是在试探他和吴家的关系,或是和他探讨关于燕省经济方面的问题,却原来在此处暗藏玄机——钱锦松和单士奇关系密切。

钱锦松来了一手漂亮的迂回之计,幸好自己还算坦诚,话也说得不多不少,不远不近,让他挑不出过错。

再想起自己对单士奇和王肖敏的长篇大论,夏想不免摇头一笑,得,原来传到了钱锦松耳中,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看待。

主动出击

“你对单城市的经济方面的建议,非常精辟,甚至让我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在暗中进修经济学方面的课程。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准,尤其是单城钢厂的通海铁路,一针见血地解决了内地钢厂的运输难题,我当时听了就拍案叫绝。小夏,我敢说许多经济专家在你面前,也会对你的设想赞不绝口。”钱锦松眼中闪出一丝光彩,可见他对夏想所提的修建一条专用铁路直通黄骅港的想法,确实非常欣赏。

“秘书长过奖了,我也是在研究了别的钢厂在沿海的港口城市兴建分厂的举措之后,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创举,可能就是先人一步想到了而已。”夏想保持着十分谦虚的态度。

“先人一步就是巨大的商机,落后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落后。小夏,关于你提出了修建通海铁路的建议,我完全赞成。只要单城市上报省委省政府,我会大力促成此事。不过有一点……”钱锦松颇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我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你身为信息处处长,好像一直没有向我这个主管领导汇报过工作,有点不合情理,是不是?”

“是,是,我以后一定尽量多向您汇报工作。不过崔书记直接找我过去,领导发话,我也得听命不是?”夏想一口应下,也含蓄地点明了是崔向主动让他到办公室的事实,“崔书记还让我写一份思想汇报给他,我也写好了。”

“崔书记有事吩咐你去做,也是领导对你的重视,一定要做好。”钱锦松点到为止。他和夏想之间不像宋朝度和陈风一样随意,能有今天的收获也算可以了,事情慢慢来,急不得。他接着说:“思想汇报也给我留一份,顺便也告诉崔书记一声。”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的意思是想给崔向一个信号,不要事事都绕过他这个省委办公厅的实际领导者。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夏想和钱锦松一到省委大院就分了手,一个奔常委楼,一个去主体楼。

夏想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杨天客就敲门进来,满脸堆笑,将饭盒郑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讨好地说道:“夏处长,饭盒给您放好了,我还特意用开水烫了烫,消了消毒。”

夏想出于礼貌,点头说道:“太麻烦杨处长了,感谢,感谢。”

杨天客连忙摆手:“小事,举手之劳。对了,夏处长,您和钱秘书长关系也不错?”

尽管杨天客是以试探的口气,但夏想还是听了出来,他不仅仅是问自己和钱锦松之间的关系,而且可能还有事相求。他就说:“关系一般,不是很熟。杨处长有什么事情就明说,我能帮上忙的,就伸手帮一把。能力之外的,也就没有办法了。”

杨天客尴尬地笑了笑,听到夏想说关系一般时,就以为夏想是客气地推辞,就不想再提,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试一试也好,就说:“我儿子也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在离退休人员工作处上班,我托了人想把他调到市委,市委那边也同意了。但省委办公厅人事处不放人,我找了许多人也不起作用,看夏处长能不能给钱秘书长说一声……”

离退休人员工作处负责原省委领导和办公厅离退休人员的管理和服务工作,在办公厅几个处室里面,还不如信息处。杨天客既然托了关系把他儿子调到了市委,肯定进了好的部门。关键是,杨天客和办公厅副主任计杰关系不错,有计杰发话,人事处还能不放人?

夏想就问:“你请计主任出面不就没有问题了?”

杨天客无奈地摇摇头:“人事处处长只对钱秘书长负责,谁的话都不听。计主任打了招呼,结果他说不符合规定,计主任也没有办法。”

处处有矛盾和对立,夏想明白了几分,估计杨天客和计杰走得很近,而计杰是崔向的人,可能经常发号施令,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满。钱锦松虽然兼任省委办公厅主任,但肯定顾不过来,权力会下放。计杰因为有崔向做靠山,就有坐大的嫌疑。

不过钱锦松也不是一点权力也不抓在手中,人事处一个部门,就卡住了许多人的脖子。

又是小圈子的争斗,夏想有点不想插手,正想找个理由回绝,见杨天客一大把年纪,还一脸讨好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算了,就帮他一次。

“我试试看,得找机会,你别急。”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出面找钱锦松,只能说机会合适,气氛也恰到好处,随口一提事情就成了。

杨天客原来以为他以前得罪过夏想,夏想肯定不会答应帮他。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硬着头皮拉下脸面,拼着被夏想数落的难堪,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开口求一下。没想到,夏想只是迟疑了一下,竟然答应了。

杨天客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谢谢夏处长,以后看我的行动。”然后转身走了。

夏想也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他一次好心也间接帮自己逃过一难。因为计杰暗中联合几个副主任,想对夏想提出的网络信息安全的设想提出质疑和批评,要指责夏想激进和制造紧张气氛,却被杨天客泄密,提前告诉了夏想。

结果夏想准备了大量的证据和材料,在会议上当场反驳,让计杰指使的技术人员哑口无言,也让计杰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批评发言稿没有用武之地。

小插曲过后,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在一次外经贸部的会议过后,京城方面再一次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进行了点评。同时,大报大刊开始发表产业结构的新一轮调整的文章,开始造势。不久,就正式确定了何东辰四月初对燕省进行视察。

与此同时,燕省大小会议不断,许多秘书的日子都不好过。因为最近领导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容易发脾气,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枪口上。

夏想也是麻烦不断,先是严小时找到他——她的化妆品生意进入了瓶颈,销量似乎到了饱和状态,同时利润也开始下降,请夏想帮她想想办法。夏想就让严小时直接飞往巴黎住上一段时间,把当地的化妆品商店逛一个遍,然后就会有新的目标。

接下来是连若菡的事情。连若菡现在六个月身孕,已经大了肚子,没法外出活动。夏想让她出国生产,她又不肯,最后好说歹说才算劝说成功,却又缠着他给儿子起名——他们已经通过B超得知了婴儿性别,是个男孩。夏想对起名不在行,想出的名字又总让她不满意,她又不停地让他想,弄得头大。

最后总算送走了连若菡。卫辛现在和连若菡感情挺深,她现在也是大四了,就以实习的名义陪连若菡飞往美国待产。

连若菡刚走,高老就找到夏想,请他为钢厂和药厂的两块地皮出一个设计思路,初步定为多层住宅小区——这也是夏想的主意。虽然高层住宅是发展的大趋势,但许多有钱人还是愿意住六层以下的多层住宅,感觉空间亮堂,小区内可以正常地看到天空,没有那么压抑。

高老也赞同夏想的意见,但要求他出设计思路,两处小区一处命名为珍藏苑,一处命名为典藏居,含义不言而喻,就是以后将会成为绝唱,值得珍藏和典藏。两处小区最大的卖点就是楼间距大,空间充足,全部是六层以下的建筑,抗震能力强,小区绿化面积高达百分之六十。当然,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房价要高出燕市平均房价许多。

要的就是精品概念。

夏想推辞不了,只好抽出时间设计出了草图,再让曹殊黧补充细节。曹殊黧对珍藏苑和典藏居的设计非常用心,亲自操刀,许多细节也精心打造,还对夏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用心设计吗?”

夏想摇头。

“我要当成设计自己的家一样设计珍藏苑和典藏居,我非常喜欢不高的楼房,喜欢宽敞明亮的感觉。你说,我们也在珍藏苑或典藏居买一套房子,好不好?”

“不好,容易让人说闲话。”夏想急忙拒绝,虽然说连若菡在国外,但她总有回来的时候,珍藏苑或典藏居离莲居太近了,近到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

“有什么不好?”曹殊黧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想看,脸上的表情好像是疑问,又好像是故意发坏,“高老给了一大笔设计费用,不要不好,要也不好,不如就当成购房款好了……你是担心离莲居太近,太方便了反而不好,对不?”

夏想被曹殊黧说中心事,嘿嘿一笑:“净胡思乱想,好好设计你的项目,别走神。”

曹殊黧得意地笑了:“别心虚,我又没怪你什么。”她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没有强求过你什么,但珍藏苑和典藏居的房子,我真的喜欢……”

夏想第一次见小丫头幽怨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惜,上前抱住了她,将下巴压在她的头发上,说道:“好,就依你,反正我是不管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三月下旬,在邱绪峰到宝市上任一个多月后,付先锋也由京城空降到了燕市,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王鹏飞到水恒市上任之时,夏想也特意前往为他送行。

随着付先锋的到任,燕市的平衡局势再一次被打破。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副市长何江华,在付先锋上任不久,就和付先锋迅速走近。再加上谭龙,三个人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同盟,成为燕市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同时,省里的局势也有新的动向,崔向和张建国越走越近,尽管张建国是军方的人,对地方事务发言权不大,但在常委会上他也有投票权。而且崔向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也关系密切,三个人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还有一个有利于崔向的消息是,宣传部长卢渊源调任邻省任组织部部长一事定了下来,在东北某省的一名宣传部副部长,将调来燕省任宣传部部长,名叫马霄,是付家的嫡系。

崔向的力量日益壮大,对于即将到来的新一轮的浪潮,他踌躇满志,相信能够站立潮头。

三月底,燕省召开了一次全省经济会议,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叶石生,省委副书记、省长范睿恒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省委副书记崔向主持会议,各市的党政主要负责同志、省直有关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企业界的代表参加会议。

因为要参加全省的经济会议,单士奇和王肖敏同时来到了燕市。曹永国身为宝市的***,也出现在会场。奇怪的是,宝市的市长任庆之没有参加会议,反而是邱绪峰作为政府班子的代表,来到了燕市。

于是就在夏想的从中牵线之下,宝市的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与单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趁中午吃饭的机会,坐在了一起。

曹永国和单士奇认识,也算熟悉,尽管没有和王肖敏见过面,但见面之后,就经济问题和当前形势,聊得还算投机。邱绪峰也进步了不少,自称和曹永国一起工作,学到了不少东西,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为官之道,都让他受益匪浅。

几个人谈来谈去,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视察上面。

王肖敏对夏想的看法非常重视,首先问夏想怎么看待这次视察,夏想当着曹永国的面,又有诸位领导在此,也不愿意透露太多真实的想法,就说:“我觉得最后还是一个妥协的结果,燕省肯定要就产业结构改革的问题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想全面推广不可能,但选择几个试点城市进行产业结构的改革是一条折中之道,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曹永国和单士奇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夏想不解,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不但没有说错,还说得非常好。”单士奇摆摆手,最后手又停在饭桌上的一盘菜上,敲着盘子说,“小夏,以你现在的才能和眼光,当个市长也没问题……我担心的是,全省十几盘菜,最后叶书记和范省长会点中哪一盘菜?”

燕省一共十一个地级市,估计所有书记的想法都和单士奇一样,不愿意被省委点中,成为试点城市。试点城市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试点卓有成效,成绩是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才取得的。如果试点失败,对不起,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工作做得不到家,领导不力。

四人之中,只有单士奇一人有点忧心忡忡,邱绪峰和王肖敏沉默不语,曹永国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想。

单士奇又说:“小夏,你在省委里面,离省领导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传出,会点谁的将?”

夏想摇头,看了王肖敏和邱绪峰一眼,笑了:“单书记不用担心,就算省里最终会折中点将,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因为各个地市都会摆出各种理由推托,省里也会非常为难,不可能强行摊派,也不可能抓阄决定,最大的可能就是……”

“妥协,除了妥协和平衡之外,无法可想。”邱绪峰接过话去,“一个一个市提名,再一个个否决,最后哪个市的支持力度最小,后台最弱,就是谁了……”

“我倒觉得,如果有哪个市主动向省委省政府提出申请,不但可以获得省里的好感,还可以主动要求政策上的倾斜,也不失为主动出击争取主动的好办法。”夏想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王肖敏,“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效。”

王肖敏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对夏想突然抛出的议题有些触动。单城市目前的状况其实就是正在调整产业结构,不管是修建到沿海的铁路,还是打出成语故乡的文化旅游牌,对于古城单城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势必会给当地带来全新的气象。

政治豪赌

王肖敏和单士奇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以修建铁路为第一要旨,成语旅游先缓上一缓。毕竟一下子上两个大型项目,常委会会有质疑的声音。书记和市长联合决定的事情,也要尊重其他常委意见,要集中,也要民主不是?最主要的是,他们知道推广成语故乡的文化旅游,需要巨额投资——政策好出,钱不好找。

但王肖敏从夏想的话中,突然发现了巨大的机遇。

主动向省里提出将单城市作为试点城市,省里肯定高兴。作为补偿,如果再向省里提出资金申请,应该可以很容易就批下来。但王肖敏也清楚,如果试点不成功的话,后果也很严重,单城市倒没有什么损失,最大的损失就是他的政治生命。

极有可能从此前途黯淡,市长卸任之后,自己就得退出政治舞台。

但如果试点成功呢?不但可以为单城市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改变单城市在省里排名逐年下滑的现状,为单城人民带来实际的利益,而且还能为他的政治生涯增光添彩。

可以说,申请成为试点城市,成则成名,败则一败涂地,具有极大的政治风险,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豪赌!

赌,还是不赌?王肖敏在组织部部长的位子多年,深知稳妥为上的道理。但也不甘心总做党内的虚事,想大干一场,既然来到了单城市,当上了单城市长,就应该有造福一方的理想。

如果说敢为天下先需要付出勇气和决心,需要承担失败的严重后果,他也有心理准备。再看到夏想脸上的微笑和眼神中的鼓励,王肖敏明白了一个道理,夏想也有理想主义的一面,只不过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实际上,他已经暗示了自己,将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王肖敏瞬间感觉到体内涌动着久违的激情,他双手握紧了拳头,掷地有声地说道:“单城市如果提出申请,会有几成把握?”

单士奇吓了一跳:“陷阱你也跳?还几成把握?一申请一个准。肖敏,你不要冲动,政治来不得半点激情。”

曹永国也看出了夏想的想法,问道:“你是不是想让宝市也主动申请?”

夏想点了点头。

曹永国一脸凝重地看了邱绪峰一眼。

邱绪峰和夏想也算熟悉了,在夏想逐步推进、慢慢露出观点之前,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夏想的意图。尽管对夏想为什么要劝说单城市和宝市主动申请为试点的用意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十分肯定,就是夏想肯定认为此举会大有好处。

单城市和宝市都和夏想有莫大的关系,可以说都是他熟悉的朋友和最亲近的人,肯定不会有害人之心。而且根据邱绪峰对夏想的了解,虽然夏想有时行事顾忌过多,不够洒脱,但他绝对没有故意害人的心思。当然夏想的谨慎邱绪峰也可以理解,草根出身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靠谨小慎微才爬到了高位?出身世家的人,可以不用担心后台倒掉,不用看靠山的眼色,可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后台是他的亲爹!而草根官员则不同,好不容易有了后台,还得时刻想方设法和后台处好关系,省得万一哪一天得罪了后台,失去了支持,就成了无源之水。

邱绪峰在安县为官几年,有得有失,但收获还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从夏想身上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比如能合作则尽量合作,比如对付对手要坚决有力,比如一定要时刻保持谨慎和警醒,等等。

他对夏想的提议,虽然不是非常理解,但也不会反对,因为夏想总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况且,其实一开始,夏想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一是替省里分忧,可以趁机提出一些平常得不到的政策支持;二是抓住机遇,不仅能让单城市和宝市摆脱目前不上不下的困境,还有可能为各自的政治生涯,写上无比浓重一笔!

邱绪峰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有后台,弄砸了,老爸会不管他?万一成功了呢?他完全就可以在家族面前扬眉吐气,借机巩固自己接班人的地位。

邱绪峰知道曹永国以稳重见长,宝市市长任庆之虽然保守,但他是墙头草,一向跟着风向走。只要曹书记坚决支持的事情,他绝不反对,是典型的官僚型的人物。但有一点,任庆之凡事喜欢推卸责任,如果曹书记同意向省里申请宝市作为试点城市,任庆之也不会反对。不过,他也不会主抓此事,肯定会找个理由逃避过去,以免承担责任,最后重担还会落在自己身上。

邱绪峰倒不怕挑担子,相反,还隐隐有些期待,一想起夏想在安县的所作所为,他就有点热血沸腾。心想夏想既然提出了建议,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和王肖敏已经有过接触,应该已经对单城市的发展提出过了他的想法。如果宝市也加入申请,他肯定也会为宝市的发展出谋划策。

邱绪峰就郑重地点头说道:“我相信夏想的眼光,他既然提了出来,我绝对是大力支持。”

王肖敏看了邱绪峰一眼,心想夏想果然有手段,能让邱绪峰这么爽快地支持他,肯定是在安县的时候,做出了让邱绪峰心服口服的事情。

曹永国虽然也相信夏想的眼光,但他毕竟老成一些,说道:“不能操之过急,回去后,还是需要上常委会讨论一下,充分比较一下得失才能得出结论。做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弄砸了,省里面上无光,宝市也会受到牵连,还要影响到个人的政治前途。”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不努力一把,也对不起自己担任一方父母官的重任。反正单城市的经济不容乐观,年年下滑,不趁此机会奋力超越,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士奇,这一次,你一定要支持我。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失败了,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王肖敏感慨万千地说道,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单士奇被王肖敏成功地逼到了墙角,他脸色微微涨红,过了片刻,还是摇头叹息一声:“你何必呢?肖敏,你是在拿政治生命当赌注,太激进了。”

“也不能算激进!”夏想见火候已到,便自信地笑了,“从上层来说,有外经贸部的指导;从省里来说,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至少有三名以上常委也支持产业结构的调整。而且我相信随着试点城市的调整初见成效,省里支持的常委会越来越多……”

单士奇眼睛一亮:“目前哪个常委支持?”

“钱秘书长、张部长、陈书记……”夏想就是要抬出钱锦松给单士奇听。至于统战部长张灿阳和陈风,他也就是顺口一提,也知道就算他们不是大力支持,至少也不会反对。夏想又微一沉思,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且据我猜测,范省长也可能会表态支持!”

单士奇微微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夏想一眼。钱锦松是他的后台,他都没有听到钱锦松对此事发表过看法,夏想怎么会知道钱秘书长也持支持态度?

曹永国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想,范睿恒面临着马万正和宋朝度的联手,在政府班子一直没有树立起应有的威望。在省委事务中,由于崔向的强势,他也有退让的意思,基本上现在是非常低调。如果他想做出实事,想有所作为,眼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曹永国暗暗感叹,夏想真是不简单,原本以为他来到省委会消沉,会发牢骚。不料他不仅坦然面对,而且还因祸得福,得了天时地利的便利条件,对省里的局势分析得更加透彻,看得更加深远,果然是登高望远。

有如此心境,真不像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得过且过了。

尽管夏想已经是他的乘龙快婿,但曹永国还是不吝暗暗夸夏想一番。

邱绪峰也点头说道:“我的想法和王市长一样,曹书记,请您拍板吧,出了问题我担着,有了成绩是您的。”

曹永国不高兴地埋怨道:“我就这么没担待?你在小夏面前这么说他的老丈人,他不骂你才怪!”

邱绪峰嘿嘿地笑了,夏想也笑:“对于宝市的产业结构调整,我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见,有时间就向曹书记和邱市长汇报一下。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们想听。”

邱绪峰笑骂:“真有你的,你还叫曹书记,不怕殊黧骂你?还叫什么邱市长,太见外了吧?这话我不爱听,今天你得请客。”

夏想呵呵一笑:“我替你们操心受累,替你们出主意,还让我请客,有没有道理?”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夏想接听之后,立刻脸色舒展开来。他挂断电话说道:“钱秘书长要过来坐坐。”

钱锦松的到来,将聚会推向了高潮。

他在听了夏想的想法之后,忍不住连连叫好,说道:“小夏呀小夏,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关于试点城市的设想,我已经正式向叶书记提出了建议,叶书记也原则上答应,只等京城来视察的时候,就对上面提出的建议做出回应。你居然想到了,真是了不起。我也正准备说服士奇,让单城市成为试点城市之一,别看有风险,但风险总是与机遇并存,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替我说了出来。当一个信息处的处长真是委屈你了,找个机会,你到办公厅秘书处帮我,怎么样?”

“别了,秘书长,我还想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把小夏调到单城当副市长,让他帮我。”单士奇见钱锦松和夏想关系很熟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同时心中也大为宽心,就开玩笑说道,“身边有个夏想,等于又多一个秘书长!”

单士奇所说的秘书长当然是指市委的秘书长。

夏想无奈地说道:“我是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众人都哈哈大笑。

夏想又抽空见了老古一面。老古还真是童心未泯,还真到燕市疗养院小住来了。

夏想就趁周末的时候好好陪了陪老古。

老古精神不错,尤其是他鹤发童颜的模样,又穿了一身中山装,非常有出尘的味道。他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一见夏想就说:“小夏,这个疗养院还真是不错,空气好,环境好。难得的是闹中取静,最适合我这样表面清静实际上内心难得清静的人。”

夏想就笑:“此话怎讲?”

“人老了,喜欢清静是不假,但喜欢的都不是真正的清静。我也试过在深山老林中住一段时间,不行,受不了,太静了,主要是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人觉得好像离开了人世。所以说,和我一样的人,都喜欢闹中取静,既感觉到了静,又不远离闹市。”老古不知何故,一见夏想就生发了一番感慨。

“那就多住一些日子好了。”夏想笑了笑,老古的感慨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就有,但他不解释,自己也不必问个清楚,“我还没有谢谢您的贵重礼物,在疗养院就多住上一些日子,就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了。”

老古呵呵一笑:“说不定我会住到让你厌烦……”他用手一指远处的莲居,又说,“这个湖心别墅别具匠心,很有出尘的味道,想必你也认识里面的主人了?”

夏想点头:“她不在国内……她是远景集团的创造者。”

老古微微点头:“连若菡,确实是非常好听的名字。”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脸色一板,说道,“小夏,你觉得古玉如何?”

老古显然知道一些什么,夏想还没有细想他有什么用意,突然又听他问起古玉,心想老古的思维跳跃挺快,就迟疑一下,答道:“我和古玉只是点头之交,一面之缘,对她不了解,不好说。”

老古忽然又转移了话题:“也是,先不谈她了,说说你最近的工作,再聊聊养生之道。”

夕阳西下,一老一少漫步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在森林中穿行。尽管此时春寒料峭,夏想也不觉寒冷。老古给他的感觉是孤单而落寞,不像一个安养天年的老人。但对老古家中的情况,老古不说,夏想也没有多问。

夏想对于老古能在疗养院安心住下,还是非常高兴的。虽然老古住下之后,周围多了几个明显是军人的便衣在暗中保护,但老古对他的信任让他有一种满足感。能慰藉一个老人的心灵,也算是一种行善。

夏想就决定,有机会再带宋一凡来陪陪老古,因为老古有几次提到宋一凡,神色之间流露出对她的喜爱。

结婚之后,夏想虽然天天和曹殊黧在一起,但一直没有感觉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还是觉得她无比可爱,既调皮,又聪明,天天高兴得像个小精灵,好像生活中没有烦恼一样。也正是因为曹殊黧开朗的性格,夏想在许多烦闷的时候,很少有灰色心情。

因此,他内心一直暗暗感激曹殊黧活泼的性子,很庆幸能娶她为妻。

回家的时候,夏想就突发奇想,到路边花店为她买了一束玫瑰,准备给她一个小小惊喜。想起来也真是惭愧,和小丫头认识以来,自己给她送花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

夏想手捧一大束玫瑰,轻轻地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小丫头甜甜的声音:“谁呀?”

夏想回家一向是自己开门,从不敲门。他故意假着嗓子说道:“请问曹殊黧在家吗?”

“咔嗒”一声,门上的小窗户打开了,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你是哪位?”

夏想用花挡着脸,不让小丫头看到自己,依然假着嗓子说:“殊黧,我是你的仰慕者,暗恋你很久了,请你收下我的花好不好?”

里面传来小丫头冷冰冰的声音:“再见!”然后“咔嗒”一声,小窗户关上了。

得,还挺坚决,一点余地也没有。夏想对她的反应挺满意,就在门口悄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拿出钥匙开门。

被动不如主动

夏想蹑手蹑脚,尽量轻得不出一点声音,就是想给小丫头一个惊喜。轻轻地关上门,高抬脚,轻迈步,不料夏想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脚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他一下跳到了一边,以为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咯咯……吓倒你了,让你骗我!”小丫头从里面跳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夏想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张泡沫塑料,一踩上气泡就会破裂,自然会发出“啪”的一声声响。夏想现在一手高举一束玫瑰,一手捏着钥匙,一只脚还高高抬起,一脸愕然,睁大眼睛看着小丫头,样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小丫头捉弄夏想成功,开心得忘乎所以。

夏想惊醒过来,假装大怒,一下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扔到床上,恶狠狠地说道:“想谋杀亲夫?胆子不小,看我如何收拾你一顿!”

玫瑰花散落一地,也顾不上管了,夏想作势就要扑上去,却被小丫头一句话又定在了当场:“饶命!快别闹了,我好像有了……”

真的?夏想呆立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丫头的肚子,看了有半分钟才想起来现在哪里会有动静,就又忙问:“真的假的?可别骗我,我胆小。”

“你有什么好怕的?装腔作势。”小丫头噘着嘴,有点委屈地说道,“你又不受累不挺着大肚子,以后都是我的罪。反正你办完坏事之后就不管了,再难受再不舒服不得我一个人受?”

女人难道一怀孕就有理了,小丫头可是很少向他叫屈,夏想抱住她,说道:“测试过了?确定有了?”

“还没有,推迟好几天没来例假,我怀疑是。”

“有些事情不能靠推测,要有科学依据。来,用早孕试纸试一下。”

“怪事,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有经验,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小丫头斜着眼睛看着夏想,一脸古怪的笑意。

夏想急忙擦汗:“看,又跑题了不是?你不知道,男人从小到大,许多事情是无师自通的。还有从许多电影电视上,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我估计你也看过关于两性知识的录像……”

小丫头知道夏想说的是什么,顿时羞红了脸:“没有,我才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谁像你,坏得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你在床上这么会折腾人,原来都是跟录像上学的,真丢人。”

夏想嘿嘿一笑:“青春期,都怪荷尔蒙,不怪我。也正是因为男人的荷尔蒙,才有了世间唯美纯真的爱情。”

“呸,还唯美纯真?你都一肚子坏水了。”小丫头上前打了夏想几拳,又怯生生地说道,“你说,要是我真怀孕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生下孩子了。”夏想知道她性子柔弱,有心理压力,就劝慰她说,“一回生两回熟,第一次生孩子当然没经验,生两次就习惯了。以前我老家的邻居为了要一个男孩,生了七个闺女。等生第八个孩子的时候,她正在厨房中做饭,就一边做饭一边把孩子生了下来,连菜都没有炒煳,厉害不?”

“一边去,说得跟真事一样,女人生孩子哪里有这么容易,听说和生死关差不多。”小丫头搂住夏想的腰,“你们男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便宜都让你们得了,罪都让女人受了,真不公平。”

夏想又耐心地劝慰她一番,然后乐呵呵地下楼到药房去买试纸。不一会儿就买了回来,一试,原来是虚惊一场。

第二天,夏想还没有来得及主动找宋朝度,宋朝度却给他打来了电话,提出要去钓鱼。

乍暖还寒的春天,又是细雨纷飞的天气,平白增添了几分阴沉的气氛。夏想开车接上宋朝度,沿着向西北的山路一路行驶,直奔上一次的小池塘而去。

小池塘没有名字,是一个农民在自己的农田里挖土形成的池塘。灌上水后,放上鱼苗,加压氧气,然后就对外经营,按钓到的鱼的分量收费,同时免费提供鱼竿和鱼食。许多人周末都爱到这里钓鱼,也不是真心爱好,只是当成一种休闲和放松罢了。

因为今天天气不好,钓鱼的人很少。夏想和宋朝度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大伞的下面,开始钓鱼。

宋朝度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一路上没说几句话。钓鱼之后,也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半天没有开口。

夏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宋省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宋朝度笑了笑:“倒没有……不是不顺心,是犹豫不定。”

夏想猜到了:“是关于京城方面视察的事情吧?”

宋朝度点点头:“省里的意见不统一,支持产业结构调整者和反对者一样多。”

夏想就问:“您好像也是反对者之一?”

宋朝度忽然笑了:“我倒是听说,你大力赞成产业结构调整,还和钱秘书长来往密切?”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夏想倒不怕宋朝度责怪他和钱锦松走近,实际上,他和钱锦松也只是因为一时的共同目标而走近,倒没有更多的其他想法。他就笑了笑:“钱秘书长和单城市委书记单士奇关系不错,而单士奇和我岳父有些交情,有了这层关系,就有了一个一起坐一坐的机会。正好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相同,就交流了一下意见。”

“说说你对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看法。”宋朝度果然不再提夏想和钱锦松交往的事情。

“就全省的经济形势来说,不容乐观。燕省的经济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确实存在许多阻碍经济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比如产业结构不合理、国企臃肿而不赢利,等等。如果不进行改制,将无法跟上下一波飞速发展的经济大潮。”

宋朝度双眼直视水面,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心中却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他确实是不支持产业结构调整,认为必然会给燕省的政局带来动荡,甚至还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宋朝度的观点是,经济是为了政治服务的,经济问题,政治先行。只有先解决了政治问题,才能推行经济政策。

但夏想的话明显和他唱了反调,是政治问题,经济先行。以后经济的作用会越来越明显,甚至可以影响到政治进程。

“到信息处工作以后,你的理论知识进步不少,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有了放眼国内的高度了,呵呵。”宋朝度呵呵一笑,又说:“叶书记和范省长的态度不明,但相比之下,叶书记还是趋于保守,范省长似乎有向前小迈一步的决心。那你说说看,小夏,视察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夏想谦虚地笑:“您几乎已经将答案告诉我了,我再说不出来,也太没有政治头脑了。根据省里的目前状况,叶书记虽然保守,但也没有明确反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底气;而范省长既然支持,最终还是一个妥协结果,就是燕省会推行产业结构调整,但不是全省范围,而是先找试点城市。”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夏想一语道出省里的决定,宋朝度还是微微惊讶,说道:“不错,你的眼光很准确,基本上最后就是一个妥协的局面。关键是,试点城市不好找,而且省里牵头负责试点城市的常委,也不好指定……钱秘书长虽然支持产业结构调整,但他不是政府班子的人,最后牵头的负责人还得从政府班子里出,不是我,就是马省长……”

夏想明白了,宋朝度忧心忡忡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不愿意当牵头的负责人,但综合比较下来,由他牵头的可能性又最大!

在宋朝度看来,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许他即将崛起的态势会被试点城市所累,最终连累了政治前途。不过在夏想看来,却是一件值得一试并且大有可为的好事。

“不瞒您说,我已经替省里找好了试点城市,差不多说服两个城市的主要党政负责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主动向省里提出申请。”夏想笑眯眯地看了宋朝度一眼,没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一个是宝市,一个是单城市。”

宋朝度大为动容,手一抖,一条上钩的鱼又脱了钩,他干脆放下鱼竿:“小夏,你就对产业结构的调整,这么有信心,就认定一定有前景?你要明白,万一试点不成功,两个城市的主要负责人,也许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宋朝度当然知道宝市的市委书记是谁,单城市的单士奇和王肖敏他也知道,但不清楚他们和夏想之间的关系到底多深。听夏想一说,能够劝动他们主动申请成为试点城市,他也能猜出夏想深得他们的信任。

“有领导牵头,有相关国家政策的支持,有省里的政策倾斜,再加上顺应时代潮流,怎么会不成功?宋省长,单城市的书记单士奇和我岳父关系不错,也是钱秘书长的人,市长王肖敏和陈书记也有交情。宝市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我岳父之外,还有邱绪峰也在。他们都是我亲近的人,我劝说他们主动出面申请成为试点城市,就是因为我坚信,单城市和宝市如果打破陈规,必定可以大有作为。试点城市不但可以大获成功,而且还可以成为他们政治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次跃进。”

夏想之所以说得斩钉截铁,就是想成功打动宋朝度,让他主动承担起省里的牵头人的重任。一旦成功,他也可以借此机会获得政治上的加分。

被动不如主动,夏想也清楚,按照省里的局势分析,马万正身为常务副省长,肯定不会牵头两个试点城市。其他副省长之中,就只有宋朝度是常委。如果让一名普通的副省长牵头,又显得省里重视不够。很明显,宋朝度就成了唯一的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宋朝度主动提出,就会让他在叶石生和范睿恒面前增加不少印象分,毫无疑问,也会传到京城。等着试点城市取得了成效之后,京城方面肯定会对宋朝度勇于进取的精神高看一眼,对宋朝度的仕途也大有好处。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