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事后

妄念刚从巷子口出来,就听到身后一身巨响,脚下的动作停了停,回头看向被尘埃遮掩的小院,瞳孔深处皆是深沉,令人不禁胆寒。

“妄念,妄念。”

身后传来着急的叫声,妄念回头正好瞧见徐青池与满脸苍白的林夕,还未开口就察觉手臂处一阵疼痛,苍白的脸蛋上满是焦急之色,“妄念,妙妙姐呢?”

妄念看着眼前的姑娘,目光微微偏移,道,“她留在那里。”

留在那里?林夕在这一刻看向已成废墟的屋子,脸上皆是难以置信,下意识往前头跑去,“怎么会?”

只是刚走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妄念拉住,她无意识间回头,瞧见妄念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是的她的朋友,应当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

为什么?因为黄邵文和黄母的死,她不得不做动手杀人,甚至爱上其中一个凶手后,又下对其下了狠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剜黄妙妙的心,所以她没有办法留下,没办法独自活在世上。

或者这个结局反倒对她才是最好受,最轻松的。

妄念的话让林夕颓然,一个人独自蹲在离黄宅不远处的巷子,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黄宅的方向。

徐青池见状不好说啥,只是拍了拍妄念的肩膀,让他留下来看着林夕,而他则是去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索性衙役动作迅速,这次的爆炸并没有让人受伤,只是黄宅周围的屋舍被炸到了几面墙而已。

后来,衙役清理废墟时发现周文涛的身躯,而黄妙妙的尸体却没有找到,但是发现黄妙妙衣服的碎片,应当是妖丹自爆时留下的,这就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随后,搜寻的衙役在房间的废墟之下发现已经腐臭的黄母,应当死了有十几天,而且死不瞑目,当时发现的衙役瞧见那双腐烂的凸起的眼睛,差点没有吓得尿裤子。

算这时间,黄妙妙从三个月前便计划复仇,但始终没发下手,直到黄母去世后,才开始动手。

再怎么说都是可怜人,衙役将黄母的尸体葬在黄邵文的墓边,又在另一边给黄妙妙立了衣冠冢,看着三个石碑立在此处,众人心绪难明。

黄家和这四人的悲剧可以避免,如果当初的任职的衙役能够发现黄邵文之死的怪异,这件事便不会发生。如果能够发现四人私底下的生意,甚至能够阻止黄邵文的死。

只是这一切都说的太晚,最终的悲剧终究是酿成。

黄妙妙死后,镇上的命案公布,四人私底下盗墓挖坟的事被公示在百姓面前,这事本来就是有损阴德之事,镇上不少百姓对嗤之以鼻,一系列的愤恨声反倒让黄妙妙这个凶手无人关注,短短几日吴家车行、穆风船行、石雕工坊以及周文涛经营的古董店都被百姓砸的一片狼藉,烂菜叶臭鸡蛋数不胜数,见者绕道而行,原本以穆风船行为荣的船员都不敢搭话,纷纷离职,与穆风船行合作的商家也纷纷解约,转投入方正船行,短短几日,偌大的船行就成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而方正船行趁着这次的机会,更上一层楼,成了两镇中运输这块最大赢家。

黄妙妙离世,食肆里的人都很伤心,尤其是那些与妙妙朝夕相处的人,那几日大家都心不在焉,当然最难过的还是林夕,两人年纪相仿,又在食肆中一同长大,更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林母干脆与这几天食肆忙碌,给大家放两日假,让大家好好休息。带着林夕与文哥,跟着衙役们去明水山帮黄妙妙立衣冠冢。

只是自从林夕从那处回来后,更加沉默寡言,整日躲在后院看顾从黄宅边上捡回来的一根桃枝。

“妄念哥哥,你说我阿姐她是不是生病了?”

文哥这几日不上学,整日呆在家中,看着平日活泼好动的阿姐看着一株枯萎的桃枝发愣,忍不住担心的问靠在柱子边的人。

妄念没有回话,看着坐在石凳上出神的人,最终叹口气上前,道,“这桃枝不会活了。”

“妄念,你瞧,它的枝叶还是鲜活的,为什么不能活?”林夕没有回头,而是伸手摸着仿佛刚从树上摘下的枝叶,疑惑的问道。

妄念将视线落在林夕手指间的枝叶上,斑驳的光芒落在他白皙的脸庞,声音淡漠说道,“桃树最有灵性,种下的人当时想必是期盼黄妙妙能一生安康,那一刻桃树变便与黄妙妙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吞下妖丹之时,桃树同样吸食她体内的妖丹才会如此,此时没有枯萎只是因为内部的妖力未散。”

妄念的话音刚落,原本被埋在土里的桃枝突然半腰而断,原是鲜活的枝叶在这一刻瞬间枯萎,而暴露在缺口中空,已经被白蚁蛀得干净。林夕半句话没说,只是去了厨房将上回从黄宅带回的桃子。

因为桃子未熟,这几日根本无人动,她拿起拳头大的桃子,张嘴就吃,入口的味道从开始的甜,变得酸,最后苦的难以下咽,仿佛记录黄妙妙这辈子的人生般。

黄妙妙曾说,所有人都同情她,却不能为她的人生做决定。即便这般说,她依旧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一生她走得早,或许在下一世能够早点遇到同样转世的穆风,也或许两人能够在奈何桥上相遇。生如草芥,死如尘埃,随风而去,愿君来世安康顺遂。

林夕默默哭着将这一食盒的桃子全部吃下,过了这一日,似乎又恢复以往的林夕,只是偶尔还能瞧见她看着食肆一处发呆的模样。

妄念离开的那天,是林家重开张迎客的第二天,林夕带着文哥去后院找人时,正好瞧见妄念收拾行李,其实妄念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个简单的包袱,唯一多了一件活物,当初被抓的小狐狸,这几日养在林家,养得是油光亮发,丝毫没有初见那几日的瘦小。

林夕拉着文哥的手,有些不舍的问道,“今天就走吗?”

“嗯。”

妄念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林家的姐弟泛起泪光,尤其是文哥,这几日没有去学堂时,阿姐情况不对劲,只有妄念陪在他身边,他格外不舍的拉着妄念的衣摆,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妄念哥哥,你能不能不走?就住在我们家。”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还会见面的。”妄念摸着文哥的脑袋,将小狐狸塞进文哥的怀中,背上行囊的那刻,仿佛恢复那潇洒肆意侠客模样。

三人带着这心情穿过最热闹的街道,直到城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妄念突然问了一句,“林夕,你是何时出生的?”

林夕愣了愣,不知妄念为何会问此事,迟疑了片刻才回答,“乙亥年二月十五,怎么了?”

这时间和黄妙妙口中所说的时间根本不符合,可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好好保护好林夕,半晌不见回答,林夕伸手在妄念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落东西了?”

“没有。”妄念低头正好落入林夕的眼睛中,明亮的眼睛之中自有单纯的关系,没有丝毫猜忌,他忍不住弹了弹林夕的脑袋,笑着挥手转身,“走了。”

阳光之下,妄念漫不经心的步伐,挺拔的身姿逐渐与光芒相融,最终消失在人海茫茫内,孤影单只,显得格外寂落。

林夕抚摸着额前,瞪了眼离开还要欺负她的人,咬牙切齿的对一旁无辜的文哥说道,“看到没?下回要是再见到他,替阿姐报仇。”

“可是我打不过他啊。”文哥想起妄念能单手拎他的都臂力,脸上的表情弱小又无助。

林夕刚想教育还未迎敌便示弱的文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居然是明翠,此时的她已经褪去艳春楼那些艳丽的服饰,一身粗衣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出色的容貌,背着包袱缓缓走来,林夕见此状有些好奇问道,“明翠姐姐,你这是?”

明翠笑了笑,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妈妈让我赎身了,所以我准备回乡。”

原来凶手借用明翠的身份行凶一事也暴露,不少客人听了对明翠颇有不满,这毫无道理,只是碍于客人照顾艳春楼的生意,其他姑娘就算是向着明翠也不敢当面说客人的不是。

明翠本就不是自愿落入风尘,又加上上回那件披风陈夫人给的价格不错,起了离开艳春楼的心思。见此状,月姑也不好留人,加上明翠给足了的钱,便大方的给了卖身契,让她离开。

说起月姑,上回她吃下有毒的糕点不多,加上大夫来的快,两天便苏醒,从他口中倒是知道为何她会与两人起争执,这说起来,还要说到上回胡老太爷找徐青池的事,当时胡老太爷的坟墓被挖,实际并非工人泄密,而是胡老爷子的儿子胡老爷在阳春楼与月姑喝酒时无意中泄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月姑心中记下这话,又从明翠那处听到王首富说什么俏货,立即明白他对盗墓一事颇有研究,私下找王首富交易此事,这才出现黄妙妙瞧见争吵的一幕。

此事未成,再加上月姑只是提供了消息,按照律法,徐青池只是让月姑交了些罚款,勒令艳春楼闭楼一日,事情便算是揭过。

林夕瞧了眼,打扮朴素的明翠问道,“你就打算这样独自上路?”

别看明翠穿着这么朴素,就她这张脸便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个弱女子顶着这张脸上路,怕是不妥。

明翠见林夕欲言又止,眼中关心的神色不改,笑着说道,“自然不是,赵大哥正好要去云寿县附近出公差,我与他同行,相互有个照应。”

“赵大哥?”林夕一脸纳闷,不知明翠口中的赵大哥到底是谁,只是察觉衣袖被扯了扯,低头正好瞧见文哥指着明翠身后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明翠口中的赵大哥是赵钦。

赵钦去瞧见林夕似笑非笑的目光瞧过来,本是正经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挪了挪位置,又察觉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忍受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看向林夕,“林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啊!”

回答得极为敷衍,赵钦头疼的撇撇嘴,好在林夕没有继续调侃他,只是对明翠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也是好的,如果他敢在半道上欺负人,记得写信给我,我让徐大人好好教育他。”

本来一片好心的赵钦:……

明翠自然听出林夕是句玩笑话,掩嘴笑了笑,抬头正好落在林夕眉心处,此时她眉上的愁容消散,五官犹如正盛放的花朵般娇艳,让明翠移不开眼。明翠突然想起什么般,从身后的包袱拿出一盒胭脂,对林夕说道,“这胭脂我就试用过一次,如今我留着也无用,你若是不嫌弃我这身份,可否收下?”

明翠面颊红润,说起来林夕还是她第一个认识的楼外朋友,她有些害怕林夕会拒绝,毕竟艳春楼姑娘不是什么光鲜的身份,递出去的手不自然的往回缩,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只听见林夕的声音含笑道,“这么好的胭脂就这样送我,明翠姐姐可别后悔啊。”

明翠见林夕眼中没有丝毫厌恶,心中多了几分欣喜,笑容又多了几分真诚,“自然不会。”

林夕拿着胭脂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她从不用这种东西,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瞧过,倒是明翠热心肠的说道,“这东西是月姑之前给我买的,说是西域胭脂,城中几位贵人都喜欢。只是这味道太过浓郁,我又不爱用。临走时,月姑说我能带走房中的东西,不过我嫌太碍事了,便将其他东西送给其他姐妹……不过,这胭脂本就是打算你的。”

明翠生怕林夕误会这东西是送楼中姑娘剩下的,不知所措的解释。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未说,方才她去县衙消卖身契时,特意去食肆瞧了瞧,并未见到林夕。

“西域胭脂?”林夕愣神的看着手中胭脂,想想当初还是她发现这香味,只是没想到凶手会是妙妙姐。不过,她记得那次在黄宅并没有闻到西域胭脂的香味,而且穆风只买过一盒西域胭脂,放在船屋那处,那衙役们在现场闻到的那股西域胭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以黄妙妙的财力和关系来说,根本不可能买到西域胭脂,难道有其他人参与这个案件?是账单上的人,是谁?谁和这个案子有关。妄念待在黄宅里面那么久,是不是听她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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