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绣品

笼脂阁掌柜本来就认识徐青池,就算不给他县丞一个面子,至少也会看在户部侍郎儿子的身份给予方便,直接去取了订货登记的册子前来。

西域胭脂的特殊在于浓郁持久的香味以及胭脂之中加的特殊材料,这东西目前只有西域一位师傅懂得做,笼脂阁花了大功夫才和这位师傅搭上线,工艺较为复杂,每月出货不多,加上需要分到各大分阁,到这里不过十盒,三个月前刚上货就分给楼中几位熟客,如今这胭脂依旧是采取熟客订货的方式销售。

登记的册子写的很多详细,订货的夫人、公子出自哪门哪户都登记的清清楚楚,十盒胭脂分工明确,这三个月基本都是那几人定的货,有陈家的夫人,董家少夫人,庄夫人,这几位夫人在两镇都是有头有脸的存在,且是笼脂阁的常客,连着三个月都定了这个胭脂。

剩下的人员比较流动,第二个月新增了四方文宝阁掌柜的名字、林爹以及穆风,剩下的两盒是被艳春楼的月姑包圆。

徐大人阅览了剩下的记录,第三个月订货的人员基本确定,他点了点穆风的名字,问道,“此人也是笼脂阁的熟客?”

话是这般问,实际上他已经确认,船屋中不少人笼脂阁的东西,想必他没少在此处消费,只是不知何时开始。

穆风已死的消息,掌柜也有听说,徐大人问这话定然是为了查案,他没有隐瞒,“穆东家是三个月前开始在笼脂阁消费,我们这边的客人都有专人接待,不如我将接待的姑娘叫过来?”掌柜颇有眼力劲,知道他们想知道关于穆风的消息,立即提议让熟悉的人来,如此快速洞彻人心,也怪不得笼脂阁能成为镇上最受欢迎的店铺之一。

见掌柜出门,妄念才开口,“我记得派人去查了王首富老家,可有消息?”

那日查看王首富得到住所后,妄念亲耳听见徐青池派衙役去查了王首富多年不回老家的原因,此处离他老家并不远,坐船事半功倍,想必衙役已经回程。

“嗯,但是去探查的衙役未归,按理说该到了。”这事徐青池也是纳闷,按照脚程早该回来才是,莫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如今案子并非没有一点线索,只是因为三人刻意隐瞒,想要从中扒出来,还要费些时间,王首富来镇上多年,与两个原住民之间的联系想必没有只是生意关系这么简单才对,再加上凶手对其的恨意,三人之间说不定……

妄念忽然想起什么,张口问道,“我记得衙门里一般都会登记城中百姓出生以及关联。”

“噗呲……”

这话一落,身旁的林夕发出压抑的笑声,而被问话的徐大人脸色难看的紧,妄念则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最后还是林夕开口解释,“档案原本是有的,就是半年前,不小心给烧了。”

“烧了?”妄念有些错愕,这些档案记录了两镇所有人的信息,一般衙门都会保存完好,怎么给烧了?看着林夕幸灾乐祸的笑容,直觉有些不对劲。

最后还是徐青池自己透了底,“那地方半年前不小心被我烧了。”

这事怪不得徐青池,原因是上一任县丞升职走的急,都没有同他交接,无奈之下,徐大人只能看相关档案熟悉情况,哪知有一夜累到睡着,趴在桌上睡了大半夜才发现房内起火,索性人还懂得从窗户爬出来,只是档案被烧的十之七八,剩下基本是残缺不齐。如今那些档案还在查缺补漏之中,根本派不上用场。

妄念是一阵头疼,本来以为借用档案能查出什么,结果居然是如此。

林夕见两人苦恼,只好安慰道,“档案被毁也是意料之外的事,谁能料到能发生这事,就是查案困难些,我觉得我们三人就算没有档案必然也会查出案件的始末。”

如此说也是没有办法,此时纠结这事,有害无利,只能全力派人查三人之前到底有什么联系。

掌柜没让人等多久,立即把那姑娘带上来。笼脂阁有独特的培训方式,跟上来的姑娘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不至于慌乱,行礼更是落落大方。

“见过各位大人。”

“徐大人,峥峥便是每次接待穆东家的姑娘。”刚说完,又转头同林夕说道,“小掌柜,林掌柜此时正在楼下,可要去瞧瞧?”

林夕一愣,这个时间不算是食肆最忙的时候,但是食肆准备颇多,加上林夕这几日每日都不在店里守着,柜台没人看着,怎么有时间往这里跑?

见林夕不回答,徐青池在桌面敲了敲,“去瞧瞧吧。”

一面是好奇的案子,一面是爹爹,犹豫了半晌,林夕还是决定下去瞧瞧,临走时还不忘同两人说道,“可别把我排挤在外。”

那副模样仿佛在说徐青池有前科般,他压抑着嘴角的抽搐,在掌柜与姑娘的憋笑的目光下,微微点头,这才让林夕放心离开。

“看来,徐大人没少欺负这个表妹啊。”一旁的妄念见状还不忘调侃一句。

徐青池忍不住白了一眼,道,“这丫头可难管的很,我要是放松些,说不定得出意外。”

相比三楼包间,大堂可热闹多了,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姑娘,在大堂选饰品,林父在一众姑娘面前格外显眼,林夕从二楼楼梯走下来,正好瞧见站在柜台前目不斜视的他,笑着喊道,“爹爹。”

“糕糕?”听到这声林父挺惊讶,家里人都知道林夕这几日和徐青池一起查案,今日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想必是徐青池也在此处。

林夕瞥了一眼两手空空的林父,有些调皮的说道,“掌柜说爹爹在这里,我以为是来的给娘亲买礼物,结果什么都没买,莫不是来这里偷懒?”

林父向来知道自家女儿的秉性,只是摸了摸她有些凌乱发髻,“过几日便是你娘生辰,今日你爷爷有空,正好让他看看店,我出来取。”

正说着,一个身穿笼脂阁的姑娘端着盒子走过来,“林掌柜,这是您定的首饰,瞧瞧我们师傅做的可有偏差。”

林夕凑前一看,原来是个簪子,这簪子特殊,簪身是用玉雕刻成竹子模样,头部用银丝编织,嵌着一朵白绿色的兰花,整个簪子通过师傅的手艺变得协调,令人眼前一亮。

“爹爹这个是?”

“可好看?”林父看着自家女儿发亮的眼睛,大抵知道是何意吗,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得来的自然是闺女赞同的点头。

“这是爹爹设计的吧?”

林父年轻时学过丹青,直到遇到林母后才弃笔,林母觉得林父太傻,放弃大好前程。林父觉得他志不在此,如今能够陪在妻女身边是幸事,没有多在意,只是偶尔拿笔写写画画,这画工反倒更胜从前。

“嗯。”林父亦是满意这簪子,瞧着没有瑕疵后,便让人结账,回头正好瞧见林夕艳羡的目光,落在她头上那朵黄色绒花上笑了笑。

镇上素来的惯例,姑娘未及笄之前,都是带绒花,等及笄之日,由家中长辈戴簪,代表姑娘已经成人。林夕今年才十四,明年及笄,如今箱子里都是林母精挑细选的绒花,瞧见簪子自然羡慕。

林父瞧着这表情,忍着笑意摸了摸林夕的脑袋,“明年糕糕及笄,爹爹也给你设计簪子。”

“好啊。”

“林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夕转头瞧见明翠带着丫鬟正站在她身后,此时的她脸上已然没有昨晚的病态,淡淡的脂粉又将她的容貌增进三分。她的身上穿着普通女子的衣物,没了烟花女子的轻浮,多了几分腼腆,看着林夕的眼睛温和且有些慌张。

林父见状不再逗留,只是交代林夕这几日早点回家,莫要再让林母抓住把柄,不顾变了脸色的林夕踏步而去。

“明翠姑娘,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明翠瞧着眼前这个姑娘面露笑容,目光纯粹,没有丝毫厌恶之色,不禁愣神,她在楼中待了多年,见过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不少姑娘见到她更是绕道而行,今日瞧见林夕的身影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出声打招呼。

“……是啊,今日身体身体好些,妈妈便让我出来走走,说这对身体好。”

林夕扫了眼明翠身后的丫鬟,见她手中抱着一份包裹,不像是来笼脂阁买东西的样子,一时好奇起来。

明翠比林夕大不了多少,见小姑娘颇为好奇的看着身后,顿时明白,笑着解释道,“这时我闲时绣得帕子,拿来笼脂阁赚点零花钱。”

艳春楼比普通的花楼宽松些,月姑本来就是贫苦人家出身,不会刻意为难楼中姑娘,就算姑娘私底下赚些零花钱,只要不影响楼中生意,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要看看?”

“可以瞧瞧?”林夕反问。

“自然。”

包裹上面披着几条帕子,刺绣精美,栩栩如生,乍一眼看绣在上头的蝴蝶像是要乘风而去似的。

林夕本想伸手摸摸,想想自己没洗手,又把手给收了回来。抬头时,眉眼弯弯,目光中皆是崇拜之色,“你可真厉害。”

“厉害?”

林夕见明翠一脸疑惑,以为她没听明白,立即解释道,“自然是厉害的,我娘亲的綉技就不行,我又是个活脱的性子,綉技差多了。”

说着这里,林夕看了眼四周,小声同明翠说,“我娘亲只会绣竹子,所以我爹爹的衣物上只有竹子,也就是爹爹才回夸我娘亲手艺不错。”

明翠掩嘴偷笑,却也忍不住为林母辩护两句,“术业有专攻,林夫人经营食肆,厨艺精湛,没有时间研究綉技,自然差了些,我听客人说,林家食肆的菜肴可是城中不可多得的珍品,若是让我下厨,味道定然是差强人意。”

说罢,明翠似乎想起什么,摸着包袱里头的绣品说道,“我母亲原是绣娘,一手綉技虽说没有到出生入户的地步,但也是广受好评,可惜熬坏了身子。母亲去世后,我和妹妹便交由叔叔照顾,之后……”

后面的话明翠并未说出口,林夕大抵猜到,多半是她叔叔将她买给艳春楼,赚了一笔钱。

明翠收敛几分悲伤,恢复以往的笑容,“若有生之年我能恢复自由之身,说不定还能见到我妹妹。”

“肯定可以。”

世上女子本就活得艰难,若是没了奋斗之心,落入淤泥更加招人唾弃。林夕佩服明翠的心性,即便呆在艳春楼,依旧坚持本心,并未在这烟花之中迷失自己的方向,如此之人已是少见。

一旁将客人送出门口的笼脂阁姑娘回头,正好瞧见明翠同人说话,上前两步道,“明翠姑娘,你可好久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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