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刚冒出一丝光芒,隔壁的鸡鸣声越过高高的围墙落在院子中,紧闭的房门开启,出来的正是林母。
林家没有伺候的丫鬟,通常早饭都是林母亲自操持,今天这个时辰还算起得晚,厨房那处早就升起炊烟,显然是有人比她起的更早。
“娘,我来吧。”林母一进厨房就瞧见里面已有有一位老妇人在忙碌,正想上前接过菜刀,被老妇人一躲,只见她‘哒哒’几下,熟练的刀工将手中的材料切得大小一致,往锅里一倒,平静的锅噼里啪啦的响起,不过一会儿,诱人的菜香便在厨房弥漫开。
“今早你该多睡会儿才是,这几日忙着食肆的事,昨晚又等糕糕和文哥回来,瞧瞧这眼睛下都青了。”
老妇人口中皆是疼爱的话,让林母温馨一笑,“也不累,等忙完端午,我再休息也不迟。”
老妇人许是知道林母的个性,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叹着气说道,“你们两母女,一个忙得不着家,一个野得不着家。”
林母接过老妇人递来的材料,下锅翻炒后,才笑着说道,“糕糕还小,等及笄之后就该让她收收性子,到时候给她找个相配的人家,让她相公管着她。”
林夕这性子不同林家人,实在闹腾了些,不过家中人都不愿拘着她,加之镇上如今治安不错,更是没有拘着她的理由,只是林夕这野猫的性子,往后要相配的人恐怕很难。
琴娘见老妇人没回答,偏头看去,只见老妇人正发呆,忍不住问了一句,“娘,怎么啦?”
“没什么。”老妇人收回面上的愁容,似想起什么般,接着说道,“昨夜,可见到你爹说的孩子了?”
昨夜,林爷爷回来便说过林夕会晚归之事,还同家人说了林夕同一个好孩子去查案,昨夜林母见到跟在身后的妄念,便同知道林爷爷说的好孩子就是他。别瞧林夕好玩,实际在镇上朋友并不多。
许是如此,徐青池刚到镇上时,林夕总喜欢往县衙跑,故意折腾这个表哥,如今听说林夕身边跟着一个孩子,全家人都好奇,昨夜瞧见时,大抵就猜出这孩子正是前夜送她回来的孩子。
那孩子身上带着的药味是林家特意找文大夫做的,想必是林夕打的那一棍还没好,也不知她这孩子如此毛毛躁躁的性子是学了谁,好在没把人打出什么好歹。
本就是林家欠的情,听说妄念是从别处来的,便顺道让人留下,住这里总比住外头的客栈好些。
“是个好孩子,稳重知礼,希望糕糕能多从这孩子身上学些。”
琴娘说的恳切,倒是惹得老妇人一阵笑,“半年前,青池来镇上,你也这么说,结果咱们家糕糕把这个温润公子哥变得如何了?”
这话一出,琴娘顿时脸红,上回瞧见青池在牢房前骂林夕,哪还有当初刚到镇上的模样,那日街上不少女子见到狂躁的县丞大人,这爱慕之心碎了大半,最后还是她硬着头皮上前领人才消停。
另一边,院中树下的石桌前,一位老人早已将棋盘摊开,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余光正好瞧见从后院走来的妄念,立即招手喊道,“小子,快过来陪爷爷下棋。”
妄念一看林爷爷这幅严阵以待的模样,应当是久等多时,无奈的笑了笑,“爷爷你起是挺早的。”
“话不能这般说,我要是不早起,还逮不到你这小子吧。”
见老人心如明镜,妄念不好说什么,只好撩袍坐下,“您请。”
老人在棋局中落了一字,关怀的说道,“昨夜那么晚回来,睡得可好?”
回来?妄念愣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许是老人家回来同家人说了他会送林夕回来的消息,这才让他留宿,昨夜是他这些年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感激的说道。“多谢爷爷招待。”
“家里客房有,若是愿意便一直住着,糕糕这丫头日日往外跑,跟着你这孩子,倒是放心些。”
妄念看着并未抬头的林爷爷,手中的动作停顿,似笑非笑的说着,“爷爷不怕我这外乡人把林夕这丫头拐了?”
林爷爷端了早就烧开的水,茶壶里加了水,卷缩的茶叶泡开,茶香四溢之际,老人的声音响起,“人生如棋,棋品既人品,昨日你明明有几步可以赢过我,却又故意提醒我,守礼又知进退,老夫下棋这么多年,不会看错人。”
妄念看着端来的茶澄澈见底,半句话都没说,棋品既人品吗?
……
棋局过半,林家早膳时间到了,这个时间是全家人都在场的时间,包括林家老太太。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岁,身体还硬朗的很,每日让林奶奶扶着出来走两圈都不是问题。
昨夜老太太睡的早,精神头正好,刚坐上主位就瞧见左手边林夕边上的位置多了个孩子,露出空了大半的牙龈笑道,“这是谁家的女娃娃,长得如此标志。”
本来昏昏欲睡的两姐弟,听了这话,立即掩嘴偷笑起来,结果自然是被端菜而来的林母一人赏了一巴掌。
不过老太太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妄念的五官偏阴柔,若是打扮起来,林夕都赢不过他,老太太眼神不好,看错也是有可能。
妄念端坐在位子上,脸红不是,脸黑也不是,老太太这般年纪,他不好斤斤计较,只是这筷子都不好下手。
好在被林母教育后的林夕拉着老太太好心解释道,“曾祖母,人家不是女娃娃,是个男娃娃。”
“男娃娃?”老太太听了林夕的话,往前凑了凑,看了半晌才说道,“哎呦,曾祖母眼神不好,这么一个俊俏的男娃娃还是头一回见。来,吃糖,别生曾祖母的气啊。”
老太太的手带着生活的痕迹,褶皱的皮肤下带着老茧,拉着妄念的手温温热热的,妄念低头看着手心放着的两颗糖,显然是拿他当着孩子哄,无奈的同时,又不自在的将糖收到荷包中,只是时不时还摸了摸。
饭桌上,除了老太太太过度热情,让妄念不自觉吃撑外,其他倒没什么。妄念能瞧出林家人的好客,只是在外游历多年的他对此颇不自在,但与林家人相处,莫名多了几分温馨,想起多年前的某段日子。
今日本来打算把小狐狸带去义庄瞧瞧,特意将林母准备的生肉给小狐狸吃饱喝足之后,便带着出发。结果,林爹以林夕最近不在食肆当小掌柜的理由,让她把文哥送去学堂,林夕推脱不得,只好带着文哥绕路。
两个人刚出门的时候,还瞧见老太太冲着他们挥手,慈祥的面容露出染上初升的阳光,令人难以忘怀。
林家两姐弟冲着那处挥了挥手,转头却瞧见妄念冷脸抱胸,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两人面面相觑一番,颇为默契拿起妄念的手挥舞起来,妄念无奈的瞧着两人,却并未阻止。
林奶奶见三人已经消失在小巷中,才对一直盯着那处的老人说道,“娘,该去散步了。”
“哎!”老太太收回目光,搭上林奶奶的走,刚走两步又似想起什么版,同林奶奶说道,“云秀啊,那男娃娃瞧着眼熟的很,是不是来过家里?”
老太太上年纪,能记住的事不多,有时候转头就忘,突然说出这话,倒是让林奶奶愣神,可后来想想,这个年纪来过家里的孩子只有青池,应当是两个人记混了,便说道,“娘,你记错了,是徐家的孩子来过家里,这个孩子没来过。”
“是吗?”声音随着两人的步伐渐行渐远,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对了,徐家小子啥时候还来家里?”
“这几日县衙正忙着,估摸着还要过几日才行。”
“那孩子喜欢吃琴娘的饭食,下回来了可得让琴娘回来做。”
“记住了,娘。”
学堂和义庄的方向简直是南辕北辙,送了文哥,从偏僻的小道绕过来,日头都升到半高,索性因为费了些时间,路上没有遇到人,正好随了妄念的想法。
只是到义庄门口,林夕挪不得脚步,看着半开的门,妄念低头看着贴墙的姑娘问道,“你不上?”
“你别催我啊,我得有心里准备。”林夕搂着布袋中的小狐狸,咽了咽口水,刚想上前,脑海中浮现吴冯生死后的模样,又缩了回来。
“怎么?害怕了?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妄念见林夕犹豫不决,忍不住嘲讽几句。
林夕似乎没注意到妄念的语气,声音糯糯的道,“有啊,但是好歹给我点心理准备吧。”
说罢,林夕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挎包递给妄念,在妄念和小狐狸的注视下,如赴死般的表情走向义庄。
此处的义庄是两镇共同出资修建,地方倒是大得很,因为县衙管理不错,最近到没瞧见什么来历不明的尸体,偌大的大堂内就停放两个棺材,应当就是这次案件的两个死者。
林夕进来的时候这两个棺材前头的香炉刚插上香,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味,就是大堂内上端挂着略微褪色的黄符,随着门口刮进的风,林夕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身后一道沙哑的咳嗽声从身后阴暗,不见人影处传来,“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