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就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想去帮那个人,就不会出意外,更不会连累到陈聪,这都是我的错。”

这事一直是楚悦的禁忌,平常她自己连回想都不敢想,每每面对陈聪,她总被自责和愧疚折磨着,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看不见前路,看不见光,心底只有彷徨和绝望。

如今看到在阳光下打球的陈聪,楚悦心头平添一丝希望。

对于陈聪腿伤的经过,陆远川是知道的,他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调查了楚悦和家人的关系,那起车祸,自然也在调查的范围内。

那时陈聪刚上高三,平时他是住校的,只有周末才回家一天,有一天他过完周末要返校,刚好碰上楚悦有空,就决定开电动车送他过去。陈聪性格开朗活泼,平时和两个姐姐都相处得好,跟楚悦更是聊得来,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眼看就要到学校,结果在一个路口的拐弯处,碰上一起车祸,小车司机撞人后肇事逃逸,一个骑自行车的老人倒在路边,生死不明,楚悦陈聪姐弟两做为目击者,旁观了整个事件的始末。

那个路段行人不多,过往车速都比较快,是个事故高发路段,姐弟两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过去查看老人的情况,再帮忙报警,然而,就在楚悦停好车,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一辆载满货物的小货车,以很快的速度拐弯,随即失控地朝楚悦的方向冲去,走在楚悦身后的陈聪,反应比姐姐快,情急之下,第一时间将楚悦推开了。

最后,陈聪被撞倒,双腿被碾压,变成一个残疾人。

因为陈聪是为了救楚悦才被撞,所以楚悦一直以来,都将这件事归咎到她身上,特别是她眼睁睁看着陈聪从开朗变成自闭,不愿意面对外界,不愿意去上学,她几乎要被内心的愧疚淹没。

后来,不管陈聪怎样自暴自弃,怎样无理取闹,楚悦都默默承受着,是她让陈聪变成这样,所以她得负责一辈子,所以她可以不管妈妈,不管妹妹,却不能不管陈聪。

楚悦身上无形的担子,陆远川看得一清二楚,他可以耍手段对付陈普珍,对付陈焕,唯独对陈聪手下留情,甚至想办法为他找来小伙伴,只要陈聪能从打击里走出来,楚悦才能从无边的自责中走出来,彻底释怀。

陆远川没再开口安慰楚悦,只是和她十指相扣,安静地陪她渡过这一会的情绪起伏,直到她平静下来,才抽出张纸巾递给她,道:“陈聪看起来要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吧。”

楚悦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才重新发动车子,缓缓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两人先回到家,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进客房,陈聪就上来了,运动过后,年轻人满身大汗,热气腾腾的,看起来活力十足,徐勇跟在他身后进来,和陈聪有说有笑,进屋后发现楚悦和陆远川都在,两个男生同时愣住了。

“姐,你们不用上班吗?”陈聪拉起衣摆,胡乱抹了把脸,抬头问楚悦。

“有点事,就没去公司,你去打篮球了?”楚悦问他,装做自己没看见他打球。

陈聪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嗯,随便打一打,手臂没什么力。”

徐勇在旁边笑着插话道:“力量多练练就有,你比我厉害多了,我是学很久才能投进球,你这才打两三次,就能进球了。”

陈聪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原来就打过篮球……”这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没再继续往下说。

多个陆远川在场,徐勇有些不自在,他没有久留,和楚悦打过招呼后,就回自己家去了,陈聪挺怕陆远川的,每次见到陆远川,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等徐勇走了,他也挪着轮椅想回房间去。

不过他刚挪了一点距离,就被楚悦叫住了,“等等,跟你说个事。”

陈聪推轮椅的动作停顿,转头看楚悦,问:“什么事?”

楚悦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她看一眼陆远川,陆远川正歪坐在沙发扶手上,眼神带笑地回看她,楚悦深吸口气,继续对陈聪说:“陆远川以后就住家里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陈聪对楚悦宣布的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们两个卿卿我我这么长时间,陈聪早就习惯,也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就推着轮椅回房间去洗澡了。

“看来弟弟不怎么欢迎我。”陆远川调侃地说。

“他对谁都是这副模样。”楚悦安慰他,走过去推着陆远川的行李,说:“我去帮你整理一下房间。”

陆远川跟在她身后走进客房,搂着她的肩膀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个房间,要是能住到对面那个房间就好了。”

他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楚悦听出来了,却跟他装傻,说:“你想睡我那房间也可以,等我把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对调过来住。”

陆远川无奈,低头重重在她脸上亲一口,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想跟你睡一屋。”

楚悦斜他一眼,说:“这个提议容我考虑考虑。”

“考虑多久?”

楚悦:……

“那你考虑快点,我挺急的。”他说。

“陆总,你能矜持一点吗?”

“我都快奔三的人了,矜持能追到老婆吗?”

楚悦懒得理他,转身帮他整理行李,陆远川在旁边帮忙,将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中拿出来,递给楚悦挂进衣柜里。

楚悦动作利索地挂着衣服,嘴上和他闲聊道:“这边环境可能没你别墅那么安静,早上7点左右的时候挺吵的。”

陆远川盘腿坐到地板上,说:“没关系,住一阵子就习惯了。”

楚悦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楚悦想了想,说:“冰箱里还有两斤大虾,我给你做香辣虾,不过你不太能辣,我少放点辣椒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晚上的菜色,手上动作不停,那模样,像个极一个贤惠又啰嗦的小妻子,陆远川嘴角噙着笑,仰头看她,心里被某种情绪涨得满满的,感觉又心酸又温暖,这明明是最平凡最普通的家长里短,可他却努力了半辈子,才终于得到这简单的幸福。

“我不怕吃辣。”他小声争辩一句。

楚悦瞪他,说:“你不怕吃辣,但你的胃怕呀,吃多会伤胃,其实我也不敢吃得太辣。”

陆远川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容怎么也无法消退。

傍晚楚悦去厨房准备晚餐,陆远川换上家居服也跟着进去,想给楚悦打下手,但可能因为他的病,楚悦这两天母爱泛滥,根本舍不得他累着,哄孩子似地哄着他,洗干净一个苹果塞到他手里,就将他赶出厨房。

陆远川拿着个苹果,嘴边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最后拿着苹果坐到沙发上,他角度找得好,坐下来后还能透过厨房门见看楚悦在里面忙碌的背影,他一边看着,一边心满意足地啃苹果。

苹果还没啃一半,陈聪出来了,他口渴想喝水,水壶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陈聪熟练地推着轮椅,见到沙发上的陆远川后,前进的动作一顿,本能地想后退逃走,但陆远川先一步出声阻止了,“别跑,你过来。”

陆远川的气场实在太强大,陈聪本能害怕,结巴道:“做…做什么?”

“过来。”陆远川重复,又咬下一口苹果,咔嚓咔嚓嚼着。

陈聪觉得陆远川嚼的不是苹果,而是自己的脖子,他缩了缩脖子,推着轮椅去到沙发旁,小声问:“有什么事吗?”

陆远川慢条斯理地将几口苹果吃完,抽出纸巾擦擦嘴又擦擦手,才拿出自己的手机,对他说:“里,加个微信。”

陈聪无语,不明白这大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忤逆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让陆远川扫。

陆远川边点着手机加陈聪的微信,边对陈聪说:“你也不用这么怕我,以后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两人关系处不好,你姐夹在中间也为难,我可舍不得她难受,这样吧,今天我两握手言和怎么样?”

陈聪被他这一通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心想他们两也没什么仇啊,他就是单纯怕陆远川而已,不过对方这么说,他也不好不捧场,“握…握手?”

陆远川这会心情好,对他这一副蠢相,容忍度极高,笑笑说:“握手就免了,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姐夫’,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多叫几声,我就多发几个红包,这样不仅能增进感情,还能得到实惠,你觉得怎么样??”

陈聪觉得不怎么样,敢情这人说了半天大道理,只是想来他这里骗句“姐夫”!

不过,叫声姐夫也不是不行,这人都登堂入室住到家里来了,叫姐夫也是迟早的事,早点叫还有红包拿,何乐不为?

陈聪犹豫两秒,张了张嘴,突然就有点难为情,陆远川倒是有耐心,拿着手机,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喊人。

叫声姐夫感觉是挺简单的事,可这么一本正经地开口叫,陈聪突然觉得难为情,真太他妈尴尬了,看来着红包也不容易拿。

尴尬几秒,陈聪还是咬牙喊道:“姐…姐夫……”

陆远川眼底的笑容更盛,满意地点头:“嗯,弟弟真乖!”

嘴上夸奖,手上动作也没停,快速地在微信上给陈聪发红包,他也没多发,一个就200块。

陈聪低头看一眼微信,果然收到个红包,点开来看,是个两百块的红包,他眼神闪了闪,心想“姐夫”这两个字可太值钱了,喊一句就两百,又想起刚才陆远川还说多叫几声就多发几个,这下他可就不尴尬了,抬头看向陆远川,脸上带着点笑,又连着喊两声:“姐夫,姐夫。”

陆远川又应了声,给他发了两个红包。

“姐夫你可太帅了,姐夫你要喝水吗?姐夫你抽不抽烟?我给你拿烟灰缸。”

陆远川一边给他发红包,一边阻止他,说:“烟灰缸就免了,你姐不喜欢我抽烟,我准备戒烟了。”

陈聪这几声喊,就赚了一千来块,顿时红光满面,像是中了五百万,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姐夫”,可是真.有钱人,之前他只顾着怕陆远川,只想着离陆远川更远一点,可现在他回过味来了,要是能讨好这个“姐夫",那可是比中五百万大奖更有前途啊!

楚悦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关系紧张的两个男人,正哥俩好地一起坐在沙发上玩又手机。

楚悦:???

她只是进去做个饭,中间发生什么?

陆续将四菜一汤摆上桌,两个男人从沙发挪到餐桌,还在继续玩手机,楚悦坐到陆远川身边,好奇地凑过去看,惊讶地发现,两人正在组队玩吃鸡。

“姐夫,毒来了,快点走。”

“嗯。”

“姐夫,躲那边 ,躲那边,还有两队人。”

“嗯。”

“姐夫,你别出来,我守着门口,我们天命圈!”

“嗯。”

……

然后,两人顺利吃鸡。

陈聪兴奋得哇哇叫,陆远川则退出游戏,点进微信给陈聪发红包,神情自然,动作熟练,楚悦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真的,她只是进厨房做个晚饭而已,怎么感觉已经跟这个世界脱节了??

而且,“姐夫”是什么鬼?陈聪是什么时候改口就姐夫的?还叫得这么熟练??

“等等,你们……”

楚悦想问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这么亲热了。

陆远川一个眼神望过来,眼中带着笑意,反问:“我和陈聪能玩到一起去,这样不好吗?”

楚悦被噎了下,觉得无法反驳,好半天才说:“那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们突然能玩到一块儿呢?”

陆远川想了想,煞有介事说:“大概是亲情的力量吧。”

楚悦:……

陈聪正在喝水,闻言“噗”的一声,喷了。

什么亲情的力量?明明是红包的力量,金钱的力量!

虽然猜到陆远川可能没说真话,不过看到两人能和睦相处,楚悦心里还是挺欣慰的,如今这样的场景,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陈聪越来越自闭的时候,楚悦甚至是做好一辈子不嫁,赚钱养弟弟的准备,他的脚变成这样,她有很大的责任,照顾陈聪是责无旁贷的,可如果她结婚了,她的另一半就要被迫分担这个责任,楚悦是打心里不想连累其他人的。

现在,看着越来越阳光的陈聪,看着陆远川和陈聪自然相处的模样,楚悦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生活虽然曾经不美好过,但还是善待她了,将最好的陆远川送回给她。

同居的第二天,两人结束休假,一起去上班,在楚悦的默许下,陆远川从下车,就一直牵着楚悦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大大方方走进电梯,总算是公开秀了一把恩爱。

也不理会电梯里还有其他人,陆远川晃了晃紧扣的手,对楚悦说:“中午一起吃饭。”

楚悦还是被围观得有点不自在,朝陆远川身边靠了靠,说:“好。”

陆远川又说:“有什么特别想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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