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有缺失。列车“咣当咣当”穿行在隧道里,近了又远远了又近,在触手茫茫的黑暗里化分成秒,钟表似地走了一夜。
“自主实习你打算去哪?”梁熙推推亦真:“最近好久没接委托了吧?”
这一觉睡得真久。亦真翻了个身:“工作室最近委托少,都是万超和大鹏在负责。”
“那你找到实习的地方了吗?”
“昨天收到CoCULB应聘助理的邮件,今天去面试。”亦真坐起身扎头发,拍拍镜子里那张微醺的脸。
梁熙瞪圆了眼睛,明显是不相信:“你不是被诈骗了吧?CoCULB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去的?”
亦真也没想通,一副恹恹没睡醒的样子。来参加面试的实习生们在高跟鞋上拔出一节儿,不似她。她踩在爵士白的大理石上是没有声音的,像没有长戟的士兵不属于战场。
等了半晌,她就又睡了会儿。排她前面的姑娘推开门走了,落魄的背影像个白无常。亦真走进办公室,面试的主考官是个平头整脸的小胡子,看到她半霎了霎眼,笑的歉然:“我的面试时间结束了,麻烦你等下一位主考官。”
旁边两名考官助理也跟着站了起来,亦真呆坐着,对面的座椅空空的。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响蝶廊似的回声很大,新的伴着旧的交错地灌在耳里,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好,我是负责你的面试官。”夜烬绝在亦真对面坐下,低头翻她的简历,偏头睐她一眼:“听说你逢人就说我死了?”
她凝注地看着他。
“左跨七大洲,右踩八大洋。撒网恢恢捞大鱼,网里备胎排成行?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千斤顶又是什么?”他合上简历,懒洋洋往座椅上一靠:“怎么不说话?”
“千斤顶就是站在车旁边,举着车轱辘,等备胎到的那个人。”亦真起身,才走几步,腰上忽然一紧,他从背后抱住了她。
“丫头,我回来了。”亦真正从夜烬绝眼中看到自己,他已凑上来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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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真再见到项舟,是在三小时后的一家私人会馆里,以夜烬绝助理的身份。
“项董,投资不是玩沙子垒碉堡,您这价格可比我们的预算高了百分之十。”夜烬绝合上合同。
项舟瞥了眼亦真,见她不瞅睬,沉沉地笑:“这个项目开发可获得的收益可不止五千万。夜少爷,咱们都是生意人,富贵险中求。您难道还在乎区区五百万吗?”
“当然在乎了。”亦真蓦地打断:“你这五百万现在在我手里,夜少爷可是答应送我一套房呢。”
项舟仄着嘴,生怕这份不自爱会落在自己头上,装作不认识她。就连亦真拉着夜烬绝走也没有挽留。
“丫头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出了门,夜烬绝勾住了亦真的肩膀。金融危机后的这五年,他靠打拳帮CoCULB回血,还要与借项目洗钱的夜阡陌明争暗斗,怕连累到亦真,才和她断了联系。
“夜阡陌想从项目里抽钱,转到海外公司,他手下这些项目能搞黄一笔算一笔。”
“夜阡陌不是你亲弟弟吧?”亦真记得他从前说过,是夜景权犯下的糊涂账,很少人知道夜阡陌是私生子。
“为什么你回来不告诉我?”亦真有点生气。
“万一你有了别人呢。”夜烬绝哧地一笑:“我打听了好几天,你到底说了我多少坏话?”
“每天都说。”亦真走在前面,手上一紧,接着被带入怀抱。
“还怪我呢?”他俯下身吻她,被亦真躲开了。
他有点不悦,攫过亦真的下巴,重重吻下来,被咬了一口。
“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亦真伸手去推,这次夜烬绝松开了手。她顿时有点慌。
还是一样经不起拒绝。她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走了就彻底完了。
夜烬绝走了几步,回头看亦真一眼,眼眸深深的,仿佛被什么击中,又利落地折步走回,距离她一步时顿住,向她伸出手。
他在赌,赌她的心。这效果就像抛硬币,将问题突然抛出的瞬间,人很快就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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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真打开家门,夜烬绝进来就看到沙发上的豆芽。
“都这么大了。”
“我和豆芽都在等你回来。”
夜烬绝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真是长不大啊,看把豆芽给饿的。”
“……”
接着,他扫了她胸口一眼,意味深长:“还真是没有长大。”
这个混蛋。亦真乜他一眼,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夜烬绝在客厅喂豆芽,面端出来时窗外忽然雷雨大作,下起了雨。
“雨天开车不方便,你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夜烬绝挑眉,逮住字眼:“在哪儿将就?床?沙发?还是地板?”
亦真无语,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桃心形状的东西,眼睛一亮。
“你还留着?”亦真说着,扯了扯脖子上的黑色细线。
那是两人刚在一起时打磨的夜光贝,磨掉石灰层和表面层,就会露出珠光色的祖母绿。
那时夜烬绝和家里的关系很僵,靠打拳挣了不少钱,亦真以为这不值钱的玩意儿他戴一个月就丢了,没想到一戴就是五年。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留着。”他朝她吹了个口哨:“machérie.”
我的亲爱的。
亦真一直觉得和喜欢的人听雨是件很浪漫的事,可她没和夜烬绝共枕同眠过。
夜烬绝慢慢把手从那边探过来,盖上了她的。
见她没反应,夜烬绝又向她挪近了一点。
“其实生活在古代也不错。”亦真突然说。
夜烬绝伸到一半的胳膊僵在了半空。
亦真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搭个茅草房子,晚上在床头听一夜雨,又凉快又安静。”
“傻丫头。”他轻轻抓住她的手,喁喁:“一夜雨后茅草屋的屋顶会漏雨,遇上暴雨,房子还有可能会塌……”
“哦。”亦真乜他:“你这人可真是不浪漫。”
“我哪里不浪漫了?”他突然侧过半个身子,笑的有点邪乎:“我们现在不就很浪漫吗?”
然后,他的手就试探了起来。
“夜烬绝!”亦真拨开他的手,支支吾吾:“我姨妈来了。”
“少蒙我,你姨妈都走了两周了。”
“我的姨妈和别人不一样。”
夜烬绝扑哧一笑,重新躺下来:“我也发现了,你的姨妈是万能的。”
亦真脸有点烫,解释:“我现在还不想……”
“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笑着闭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的气息很好闻,淡淡的薄荷香,书上说那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亦真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看着夜烬绝,他的睡颜很无害,像个安静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