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之后,季悠洗漱了一番,此时她的情绪不如刚才那么激动,已经稳定下来,这才不好意思地道,“青璃,我在这里是不是有点麻烦你了?其实我晚上可以住在客栈的。”
“没有关系,不打扰,晚上就去我的宅邸吧。”
在三进大宅那边,有丫鬟婆子,青璃也收拾出一间正房,家具摆设全部换新,还没来得及住,把季悠安排在那里,已经算是最高级别待遇,她准备把自己的房间安排给季悠,淳于谙这里窄小,实在没多余的房间。
“青璃,你一会儿有事忙吧?平阳我来了两三天,还没有转过。”
雨后的天气不错,不那么闷热也不如雨天寒凉,季悠这是第一次来平阳,也想带着丫鬟去逛逛,这边靠近大秦,有很多皮货铺子,价格比凤阳还低,她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银狐皮子,娘亲的生辰快到了,每年都是母女二人在一起庆祝,爹从来忽略不提,可季盼的生辰就会大办,允许季盼邀请凤阳城官家,大户的小姐们到府上吃酒。
“那正好,你去转转,到时候去三进宅院里面等我,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青璃点头,季悠人还不错,带在身边跟去刘小花那里不合适,二人又是朋友,就这么撇下不管也不是那么回事,现在见她主动提出去逛街,马上点头答应下来,二人约好之后,季悠带着丫鬟乘坐马车离去。
“小姐,那个季知府真够瞧的,愿意用二十万两银子换低贱的小妾和庶女,真是比他亲娘都亲。”
于嬷嬷最看不上这种人家,小妾上跳下窜自称是二夫人,一点规矩都没有,教养出来是庶女整日自我感觉良好,嫡女就像一根草,现在还被压在这里抵债,真真是没了天理。
“千金难买人家乐意,我们就别多嘴了。”
青璃虽然讨厌季知府,却不会和二十万两银子过不去,正是用钱之际,二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她在许家打劫的最多也就几万两而已,现在花用去大半,看这架势,大周和大秦还要对峙一段时间,万一没了存货,只能花掉老本。
让于嬷嬷留下来看家,青璃带着麦冬乘坐马车来到刘小花的院子,她正在井边洗衣裳,听见声音快速地打开门,一脸笑意,“我二哥说午时带着匠人回来,我就合计你会早到。”
院子里,在墙根处拴着两条麻绳,上面晾晒几件衣服,前院,几只鸡鸭悠闲地在院中散步,屋前有一口井,不远处就是灶间,灶间好像是后来加盖上去的,黄泥房,茅草顶子,昨天下晌下雨,天色灰暗,青璃没仔细打量这刘小花家的小院。
“这两天,应该就会回小凤县镇上,现在特别想吃小时候爹爹给我买的桂花糕。”
青璃对着刘小花吐吐舌头,调皮地道。在京都之后,家里有糕点铺子,可以说想吃什么样的点心都能做出来,辅料也越来越多,不过吃腻味了之后,还是觉得原始的滋味最好,桂花蒸糕,不需要什么别的,加点白糖就可以,甜滋滋的,出锅的时候为了好看,上面撒点红绿的果脯,是她一直怀念的味道。
“哦,镇上那家铺子啊,也不晓得还开着没,以前我大哥在打铁铺子上工的时候,一个月有一天休沐日,也会买上几块回来,那会我最喜欢的是枣糕。”
刘小花眯眯眼,不在避讳从前的日子,青璃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两个人晒着太阳,说起往事,唏嘘不已。
“有人在家吗?刘家大闺女,在不?”
院门紧闭,门外传来拍门的声音,让正在说话的青璃顿了一下,和刘小花一起向门口看去,听声音是个大娘,昨日小花姐说来平阳几年,家里根本没熟识的人,平日她都是锁门闷在家里,和邻居也不说话。
“我在呢,大娘,等我给你开门啊!”
刘小花瞬间想到一种可能,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又用手顺了一下头发,脸上带着兴奋对青璃道,“八成是媒婆上门喽,前段时间我背着我二哥托人说媒呢。”
院门打开之后,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涂脂抹粉,穿着一身红色的绸缎花纹的衣裳,裙摆还绣着鸳鸯,浑身上下带着香风,一进门眼睛就贼溜溜地四处打量,看到青璃之后,摸了摸鼻子,“刘家闺女,你家这是有客啊!”
“张婆婆,这是我家亲戚,不是外人。”
刘小花攥着帕子,面色紧张,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二哥也快到了弱冠之年,人家邻居家小哥和二哥同样岁数,孩子都快打酱油了,大哥在战场上厮杀,无心亲事,二哥可不一样,她就是盼着有个新嫂子,让二哥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这么多年她疯癫,二哥照顾她,太苦了。
张婆子微微张大嘴,诧异了一下,刘家是外来户,家里有个当兵的哥哥,听说还是个小官,但是没家底,也只有这么一所院子,还是无父无母,平阳本地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主要原因也是刘家闺女以前疯过,谁知道这病有没有去根,万一以后再犯病,嫁进来遭罪喽。
看这位小姐穿着素淡,头上也只有一根镂空银钗,张婆子眨眨眼,心里暗道,绝对不能小瞧了去,就这副容貌,做皇后娘娘都使得,她活了这么大年岁,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呢。
“张婆婆,家里也没啥好的,您喝茶,吃点心。”
刘小花很是热情,手脚麻利地沏好茶水,放上点心,这些都是昨日青璃带来的,早上给二哥用帕子包了几块绿豆糕,剩下的放在那里,她还没舍得吃。
“恩,好茶好茶,刘家闺女,别忙,坐下说。”
茶汤冒着热气,张婆子吸吸鼻子闻着淡淡的茶香,看着青绿的茶水,她几乎可以肯定,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她不住点头,心里又对刘家有新的认识。
“这位小姐真真美貌,有没有定亲?要是没有的话,让张婆子给你说个。”
张婆子把目光转向青璃,她把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眯着眼睛又道,“不是我吹,老婆子在平阳有口皆碑,给人做的媒十有八九都能成,姑娘更是喜嫁。”
“我们小姐已经定亲。”
麦冬站在青璃身后,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以前就在鬼罗刹,大家不需要交流,一个点头或者摇头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自从跟在自家小姐身边之后,发现接触这些人超乎她的想象,比皇宫大内还要复杂。
“老婆子就说么,这么美丽的小姐,家里门槛都要被磨平了!”
张婆子不住地盛赞青璃,刘小花也点头微笑,心里那点紧张顿时没有了,看张婆子的面色,二哥的亲事没准有门,所以她也不着急插话。
青璃低着头,掩饰嘴角边的笑意,家里门槛被踏平?她倒是想,也想体验一下京都第一美男云家少主被人追逐的感觉,结果这个想法基本被淳于魔头扼杀在摇篮里,爹娘刚去了京都,她的亲事就尘埃落定了。
“刘家闺女,你之前委托我的事,有了消息。”
张婆子终于想起自己上门的目的,喝了一口茶水,又吃了两块绿豆糕,很细腻,一看就是老字号的点心,她赶在今儿来,还真的对了。[.超多好看小说]
“是什么样的人家?张婆婆,你和对方说我家什么情况了吗?”
刘小花从来不隐瞒自己疯癫过的事情,她怕隐瞒之后,嫂子从外人口中得知,会以为自家欺骗,这样和二哥有矛盾不好,再说她是个实诚人,也不想撒谎,只求一个不嫌弃自家的嫂子。
“你放心,刘家闺女,老婆子当了三十年媒人,就是不会信口开河,咱有啥说啥。”
张婆子拍拍胸脯,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成不成的都要看缘分,所以啊咱也不能唬人不是。”
“对,张婆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对方有啥要求呢?”
平阳嫁娶的习俗和凤阳差不多,这边都是男方出聘礼,还有聘金,一些糕饼布料,鸡鸭鱼肉等,有条件好的人家,再加上金银之物,闺女出嫁准备嫁妆,家具,床单被罩纱帐等。
“刘家闺女,老婆子也不瞒你,对方家里条件不咋好,唉。”
女方家里姓董,小名大丫,今年十六岁,家里穷的要揭不开锅了,就在附近住,在市井中生活,她家原来也是殷实人家,她爹是小有名气的泥瓦匠,前几年冬日里给人家盖房子,房顶有冰,从房子上摔下来,从此身子就不大灵便,也干不了体力活,她娘给人家缝补洗衣,勉强操持家里,她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弟妹,没有壮丁,家中日子艰难,每年天寒,他爹还要喝上点汤药,不然下不去炕,以前也是苦苦支撑,这丫头是个要强的,刺绣缝补都是一把好手。
“张婆婆,条件啥的不重要,关键是人咋样。”
刘小花觉得,对方有点负担也没啥,家里现在有点银子,二哥是木匠,每个月还有工钱,她爹娘不在,还是很羡慕对方,父母双全多好啊。主要是这个董大丫脾气秉性如何,千万别是那起子挑刺的,或者是为了银子,要是家里没银子了,就留不住人。
“这你放心,那丫头是老婆子堂姐的邻居,人好着呢,长相也清秀,现在没定亲,就是被家里拖累了。”
张婆子叹了一口气,刘二牛这条件,要是太平年间,那是相当不错的,家里有个六品官哥哥,可惜现在是两国交战,那些武将指望不上,都是提着脑袋上战场,谁知道能活几天,说不定过几天就没这个人,借不上光。
刘家不是本地住户,问了几家闺女,一听说这条件全摇头,张婆子是个热心人,觉得刘小花不错,因为二哥的亲事找了她好几次,昨天去堂姐家做客,感叹这事艰难,结果就出现了转机,她隔着篱笆看了一眼董家大丫,是个勤快的,早上到下晌一直没闲着,脾气也温和。
“张婆婆,人家愿意吗?”
刘小花用手蹭了蹭帕子,脸色带着尴尬,她疯癫的事,几乎平阳城都知晓,二哥才被她连累,就怕对方听到之后不乐意。
“老婆子昨儿去了董家。”
张婆子感叹了几句,这才说昨日的情形,别看董家穷,可是有风骨的人家,坚决不卖闺女,只想给闺女嫁出去,找个妥当的人家,她家可以不要一分钱彩礼,只求闺女能吃饱穿暖,家里就那么几间房,眼瞅着大丫弟弟也要长大了,总不能和爹娘挤一起住,董大丫嫁人,家里也能腾出来一间屋子。
青璃默默听两个人交谈,心里寻思,小花姐就是一头炕热,还没问二牛哥的意见,万一二牛哥有中意的姑娘,因为条件苦于不能靠近呢,她倒是愿意帮忙,再说刘家跟着她,马上就发达了,完全不用委屈自己。
“张婆婆,我二哥要午时才能回来,想去相看一下行吗,就去你堂姐那,到时候两个人通过篱笆看上一眼,也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刘小花是个姑娘家,说二哥的亲事还有些羞涩,无奈爹娘过世,大哥在军营,也只有她忙着,不然这事一拖就没头了。
“这……”
张婆子皱眉正在犹豫,心里寻思这件事的可行性,刘小花也知道是打扰人家,赶忙道,“您放心,我们上门一定备礼的,也不好麻烦您堂姐。”
“那成吧,最好在申时之前过去。”
申时之后正是用晚膳的时候,那会上门打扰人家用膳,一般热情的人家都会留饭,但是市井之中也没什么好吃的,不打招呼上门,吃人家的口粮,这有点不礼貌,刘小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口答应,待张婆子走后,兴奋地站起身,在偏厅一直绕圈子搓手。
“小璃,我得出门一趟,你陪着我采买点东西吧,去人家串门相看,怎么也要备上礼物吧,不能让人家闺女吃亏啊。”
刘小花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马上就坐不住,嘴里念叨着,“可是我也不晓得第一次都送啥啊,是点心干果之类的吗?”
青璃托着腮,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道,“小花姐,第一次见面,随便送点什么过得去就行了。那些你都不用准备,马车上有好几大盒子呢,都是早上别人送的。”
季知府来的时候,让丫鬟捧着一堆精致的盒子,有老子号的糕点,果脯,干果等,还有茶叶,青璃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空间里也不缺,想着送给刘小花吃,结果碰上这样事,刚好用得上。
“你咋总送东西呢。”
刘小花一跺脚,脸色红红地道,“你总带东西,以后不让你进门了!”
“小花姐,你忘了?你以前不带东西给我,我还不让你进门呢!”
以前两家邻居的时候,刘小花上门很少空手,有时候带着点心糕饼,有时候带着面条,鸡蛋,最差也要抓上一把炒花生给青璃做零嘴,那会青璃最喜欢她上门。
刘二牛的亲事有了眉目,刘小花眉开眼笑,比自己嫁人都要开心,她拉着青璃的手,说着这么多年二哥照顾她有多苦,希望女方是个好的,以后她也有嫂子云云。
快到午时,刘二牛这才回到家里,一进门,先打了一盆井水洗了脸,拍掉身上的木屑,看到青璃也在,笑着打招呼,“璃丫头,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他们都回去换衣裳,说是见未来少将军夫人不能那么无礼。”
约好午时下工后就来家里,谁想到那些大大咧咧的小子们全都变得腼腆起来,说是要回家洗漱一番在上门,他无奈只好应允。
“二哥,你饿了吧,我去擀面条,他们来了,一人吃上一碗吧。”
刘小花站起身,跑到厨房,青璃让麦冬去帮忙,自己和刘二牛说了一些军营的事,以后这些人都要辞工,组成一个工程队,不但需要木匠,还需要泥瓦匠,先做好战场上需要的东西,等到冬天快来了的时候,帮助一些士兵的家人翻修房子,房顶换新瓦片,要是泥屋,外头也要加固,抹上新泥,好度过寒冷的冬天。
“璃丫头,你真是心善,能为士兵出力,我们高兴着呢!”
刘二牛和青璃很熟悉,两个人说话也不忌讳,还是用原来的称呼,亲热地就和一家人一样。
午时正,宁静的刘家小院,一下子来了十多号人,哗啦啦站在前院,几只悠闲转悠的公鸡传来不满地咕咕声,这些大老爷们站一地,它们都没地方散步了。
青璃一看,来的人有老有少,年长的约莫也有四十来岁,年轻的和二牛哥差不离,每个人都穿戴一新,有的还是带着补丁,但是却洗得干干净净,众人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显得很是紧张。
“先吃面条吧,吃了之后再说。”
刘小花家里的粗瓷碗都没够用,青璃让麦冬去采买一些,这才够给十几人装面条,里面放了豆角和五花肉片,看上去很有食欲,大家顾不得矜持,把面条吸得响,吃得那叫一个香。
“其实也不算大事,可能二牛哥也和你们说了。”
等众人吃过之后,青璃这才道,“在我这做工,需要勤劳,大家开始的月俸银子,根据手艺制定,以后会逐步上涨,暂时先签订两年的契约,每年发四套衣衫,逢年过节发肉和红包,过年还有鱼肉,粮米等贴补。硬性要求没有,就是没事别旷工,好好干!”
“是,莫小姐!”
众人回答一致,昂首挺胸,青璃一脸黑线,她怎么有检阅部队的感觉,想起以前电视上的阅兵仪式那些经典语句,“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不知道城北大军这边如何检阅士兵,难道是淳于魔头骑着马,在士兵面前晃悠一圈,带着面瘫脸挥手?
约好明日来签订契约,青璃需要大量人手,告诉他们,若是有相熟的工匠,觉得对方品行不错,都可以介绍进来,做活要细致,吃苦耐劳,大家暂时是为大周士兵们服务,士兵在前方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而众人在后方做强大的后盾,支援前线,也是光荣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表示要出力,青璃给的待遇好,逢年过节还有福利,在平阳也是头一份的。
匠人走了以后,刘小花拦住刘二牛,她看了青璃一眼,觉得难以启齿,因为这是她一意孤行,之前根本没有和二哥商量过。
“咋了,小妹,啥事啊?”
刘二牛摸了摸头,以为自己衣衫又有破洞,上次屁股破了一个洞,小妹看到之后,憋了一个晚上才告诉他,他就说么,觉得干活的时候怪怪的,总是有人盯着他看,这群坏心眼的,故意不说,看他的笑话。
“二哥,你先去辞工吧,然后马上回来,我有正经事。”
刘小花一脸正色,让刘二牛更是摸不着头脑,“有啥事还不能现在说啊?”
“二牛哥,你快辞工吧,然后回来先把工契签了!”
青璃对着刘二牛挥手,见他出了门,这才拉着刘小花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大树下喝茶水,“小花姐,这事二牛哥还不知道呢?”
“恩。”
刘小花用力点点头,表情忧伤地勾勾嘴角,片刻之后,这才道,“当年我因为爹娘的事受刺激,大哥参军,一个月回来一次,只有二哥照顾我,挺不容易的,周围人家都知道我是个疯子,没有闺女愿意嫁进来,亲事一直耽搁到现在。”
“看看吧,万一对方是个好的,小花姐就有嫂子疼你了。”
青璃心中祈祷对方是个好的,这样的话有人照顾刘二牛,小花姐也有人陪着说话,不然这样一个人每天闷在院子里,心事也没个人说,这日子过的很苦。
两个人没聊多久,刘二牛就从铺子里面回来,掌柜很生气,因为突然有很多工匠一起辞工,他一生气,就坚决不给刘二牛结银子,这月十来天就等于白干,青璃对这事很能理解,毕竟铺子的工匠离开,铺子也要受损失,这银钱她愿意贴补。
“璃丫头,不用和我客气,你给我做工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刘二牛擦擦汗,灌了一大碗茶水,他的身量没刘大牛高,嘴唇略厚,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一点没把那百十文铜板当回事。
“小妹,不是说有啥重要事情吗,到底咋了?难道是大哥回来了?”
“二哥,城外打仗呢,大哥怎么有时间回来。是别的事。”
刘小花鼓起勇气,看到青璃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这才道,“二哥你一会儿换套衣裳,把头发也梳理下,上面还有木屑呢。”
“啥?”
刘二牛用手拍了拍头发,眼里带着疑惑,平日他也是这副样子,小妹也没挑他啊,再说青璃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是外人。
“下午,二哥你要去相看人家。”
刘小花说完,不忍心看二哥的表情,快速地进到屋里,抱出来一套灰色的细棉布衣裳,这可能是二哥唯一一身好衣裳,没有补丁,平日里做活都舍不得穿。
“相看啥啊?啥人家?”
刘二牛顿时石化,呐呐地追问两句,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小妹你咋管这样的事,你一个未嫁的闺女家,你……”
“二哥,我和张婆婆说好了,对方人家姓董,听说是个好的,所以咱去看看。”
刘小花一口气把如何找了媒人的事说了一遍,也说到自己耽误了二哥成亲,大哥参军,二哥不能耽搁,爹娘临终前还想给大哥说亲事,不能断了老刘家的香火,而且二哥也老大不小,不能拖下去,她之前可是求了几个媒人,只有这么一个给了准信。
“这……咋还相看呢。”
刘二牛的脸色爆红,磕磕巴巴,和平时直爽的样子很不同,听说女方的条件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不乐意,只要人好,能对小妹好点,他就没有什么挑剔的。
“二牛哥,你赶紧准备吧,一会儿我也想去凑热闹,哈哈。”
青璃捂着嘴低声笑,觉得古代人还是腼腆,所谓的相看,也是隔着老远互相看,在莫家村,都是男方提着礼盒上门,女方在门帘后偷摸看上一眼,也不算盲哑婚嫁,只是在成亲前两个人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
等到午时一过,刘二牛这才扭捏地从房间出来,青璃打量一下,头发重新洗过之后梳理得整齐,浑身上下干净利落,不只是衣衫,鞋子也换成了新的,黑色的粗布面,白色的鞋帮,看他昂首阔步那么走,挺精神。
“小妹,璃丫头,第一次上门,是不是得买点啥,我也不懂。”
刘二牛觉得,不管对方有没有看上他,都得送点礼物,显示出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放心,都准备好了,在马车里呢。”
青璃招呼麦冬,刘小花也进屋里换了一身新的衣裙,戴着一根银簪,脸上还擦了薄薄的脂粉,刘二牛锁门,青璃见小花姐似乎更紧张,好像被相看的人是她一样。
女方家里不远,刘二牛和车夫坐在马车前面,刘小花上了马车,这不是她第一次坐马车,可是没坐过这么舒服的,车垫柔软,四壁上还有装饰用品,小几上摆放着点心瓜果,旁边堆放着一摞子精致的礼盒。
“小璃,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
刘小花指着礼盒,看盒子上面还有雕刻,一看就是老字号里面最高档的,他们拿出手确实是好看,就怕青璃花冤枉银子。
“无妨,都是别人送的。”
青璃按了按刘小花的手,让她安心,其实这种礼盒就是图个好看,里面没有多少糕饼,就是做样子而已,一点也不实在,平常关系好的人家走动,都用油纸包装点心,挑对方喜欢吃的,便宜实惠。
约莫也就过了一刻钟,就到了张婆子说的地点,马车只能停在弄堂里,麦冬和车夫两个人抱着盒子,刘小花还怪不好意思的,讪讪地看着麦冬,本来就是自家的事,还让青璃丫鬟帮忙。
“走吧。”
青璃倒是不介意,麦冬力气大,拿着不过是举手之劳,众人刚走到门口,张婆子正好从里面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胖胖的婆子,想必就是她堂姐。
“刘家闺女,这位小姐,你们都来了啊。”
张婆子看到身后的那些礼盒,笑得眯缝着眼睛,对方果然懂得礼仪,她看着亲事错不了,而她堂姐也很热情,招呼众人进屋喝茶。
“张婆婆,这边的礼盒是送给您和您堂姐的,叨扰之处还望海涵,那边是给董家姑娘的。”
青璃快速做了分配,张婆子的堂姐给众人上了茶水,心里寻思是不是堂妹说的出了岔子,不是说刘家没什么亲戚,而且家境很一般,还有个疯妹妹,咋这次上门还多了一个小姐,这些礼盒她可认识,都要十几两银子一盒呢,这点银子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说刘家是个低调的?她是没有闺女,不然也想要了这个刘二牛做女婿呢。
“这位小姐,您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样。”
张婆子的堂姐夸赞了青璃几句,这才给几个人细细讲述隔壁董家的情况,两家邻居十多年,非常了解对方的为人秉性,那人品绝对端正,都是讲理的人家,董大丫很能干,有心劲,不过性子柔和,不嫌贫爱富,之前两家隔着篱笆说话的时候,董大丫就说想找个和睦的人家,这样过日子有盼头。
青璃点点头,听起来不错,不是个心气高的,刘家需要一个踏实的媳妇,小花姐早晚也会出嫁,关键看二牛哥和这董大丫合不合适,条件无所谓,她能帮就帮点。
刘二牛一直低头默不作声,不过听得很认真,他家这个条件,他是想一直打光棍的,等把小妹嫁出去之后,大哥娶了大嫂,他在成亲,谁想到小妹一直把这个事放在心上,默不作声地托了媒人。
“那成吧,咱们去院子里,我们两家只有篱笆隔着,看得清楚。”
张婆子的堂姐抖抖袖子,带着众人来到院子里,青璃隔着篱笆看着董家,砖瓦房,就是有些年头了,家里只有三间正房,偏厢是黄泥茅草房子,看着像是装杂物的,在茅草房旁边有一个灶间,顶上冒着炊烟。
这边的院子只有前院,在院子里有一小片菜地,种了一些豆角黄瓜,还养了几只母鸡,院子被收拾的很干净,连鸡屎都没有,家里人应该很勤快。
“大丫娘,大丫!”
张婆子的堂姐抻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刘二牛就是一抖,他站在篱笆旁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隔壁屋子,紧紧地盯着,心里期待。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妇人,三十来岁,脸色蜡黄,花布衣裙上有两块补丁,她头上带着木簪子,身后跟着一个女娃两个男娃,女娃有十岁左右,两个男娃也有七八岁,众人都一致往这边看。
“娘,我看到仙女了,是仙女姐姐!”
其中一个眼神清亮的男娃趴到篱笆旁边,指着青璃的方向大叫道,“大姐,快出来,小四看到仙女了,是仙女姐姐!”
“咳咳。”
青璃一脸尴尬,退后两步,瞬间觉得抢了二牛哥的风头,她成了众人观察的对象,她躲到麦冬身后,仍然不死心,想要看这场有意思的相看。
“这就来。”
董家大丫已经被告知,也得知刘家的情况,她自己倒是满足的很,人家大哥可是六品官呢,她家就是平头百姓,还在为冬日里的柴火发愁,好事就到了她的头上,很难相信。
她略微打理了一下,洗了头,穿着的衣裙是娘曾经嫁人时候带过来的嫁妆,约莫也快二十年了,稍微有点褪色,没有补丁,是细棉布,穿在身上很舒服,头上戴着的是爹雕刻的木钗,家里穷得买不起脂粉,她素面朝天就这么出来了。
“小花姐,你看怎么样?”
青璃躲在麦冬身后,问一旁的刘小花,董家大丫出来之后,看到这边站了一院子的人,顿时羞红了脸,但是还没有躲回屋里去,站在原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刘二牛,两个人对视着。
“挺好的,长相清秀,看着面相就不是事多的人。”
刘小花点点头,说的煞有其事,和算命先生一样,还懂得看面相,青璃揉揉额角,觉得场面有点尴尬,对方家里,除董家大丫的爹,全部站成一排,己方也是一样,车夫都不甘寂寞,进了院子看热闹,要不是车夫上了年岁,还真搞不懂谁在相看。
“大丫娘,不如你们过来聊聊,二丫,三小子,四小子,这边有好吃的糕饼,来张大娘这边耍吧!”
张婆子的堂姐一看有门,赶忙招呼董家的人,让董大丫和刘二牛在院子里隔着篱笆说上几句话,众人都在,肯定尴尬,所以让人过来回避一下。
青璃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相看也要聊上两句,彼此做个自我介绍,才能有个大体印象,她没有进屋,而是带着麦冬坐到马车里面等候。
“我叫刘二牛,还差几个月就到若冠之年,是个木匠,身体没啥缺陷,家里有大哥和妹妹,嘿嘿。”
马车上,青璃正在喝着茶水,听到刘二牛的自我介绍,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她真是不想偷听,无奈耳力太好,现在不用看都知道,二牛哥正在摸着脑袋或者在搓手傻笑。
“我家有一套院子,不大,但是够住。你有啥要求吗?”
董大丫的声音不大,青璃听不太清楚她说了什么,通过二牛哥的回答也基本上能猜得出,两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的基本条件,没掺杂水分。
后来,二牛哥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两个人窃窃私语,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刘小花这才从屋子里出来,坐上马车,她脸上带着笑意,看来是和董大丫的娘谈的不错。
“小璃,董家的人还是不错的,而且和睦。”
刘小花眼睛亮晶晶的,拉开车窗,对着前面的刘二牛问道,“二哥,你看咋样呢?用不用定下来?”
“小妹,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得问人家姑娘意思。”
听刘二牛的口气,明显带着愉悦,青璃估摸这亲事差不离,古代亲事真简单,全看第一印象,除非是青梅竹马,不然见面的机会少,根本不了解这个人,记得大堂哥之前和张氏定亲,逢年过节也会扛着粮食去张家送节礼,愣是不清楚张氏的为人,只能感叹,还真是演技派。
把刘小花和刘二牛送回家之后,青璃让车夫掉转马头,往三进宅院赶,快到晚膳的时辰,季悠也能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等得着急。
“小姐,季小姐也才回来,她和您是前后脚进的门。”
开门的老伯满面红光,最近生活惬意,觉得自己能多活个二十年,见到青璃回来,恭敬地道。
“那正好。”
青璃点点头,马车直接进了二门,正好遇上季悠的马车,她心情调整过来一些,“青璃,平阳的皮子真是比凤阳便宜,我买了一张银狐皮,才用了不到百两银子,送给我娘送生辰礼,你看怎么样?”
“恩,不错不错,摸着顺滑。”
大秦那边才盛产皮草,这边的皮草铺子多半都在大秦进货,可惜两国交战关闭了城门,现在皮子价格也有所上涨,不然以前的话,更便宜。
“是啊,我也觉得不错,不过呢,这张皮子被另一位小姐看上了,后来得知是我送给娘的生辰礼物,才让与我。”
买到合心意的礼物,季悠又恢复活泼,她敲了一下脑袋,“对了,这位小姐我前两天还见过,她是凤阳知府的千金,赵小姐。”
季悠夸赞赵晚春,温柔有气质,人又好,其实对方也很喜欢这张狐狸皮,并且是对方先看上的,见她叹气念叨,主动让给她,算是个好心人。
“春儿姐?”
青璃轻皱眉头,是她想多了吗?赵晚春怎么会去皮草铺子?上次两个人相见的时候,她说自己现在很少出门,而且去的地方是贩卖大秦最常见的皮草铺子,有没有可能那家是北堂谚的联络点?
“在哪啊,等我有时间也去看看。”
“恩,那地方挺偏僻,在西街上,还没挂牌子,只有那么一家。”
季悠能知道那里就是巧合,听街道上的人所说,没想到那家铺子的皮货真的不错,还很便宜,要不是银子不多,还想多买几张存着。
晚膳,做的很丰富,厨娘做了比较有特色的水煮鱼,还有回锅肉等菜色,味道不错,季悠吃了一大碗米饭,她说今天是来平阳之后过的最开心的日子,比在凤阳都好,没有三姨娘和季盼添堵,想做什么都行。
晚膳之后,青璃让丫鬟婆子把房间做了整理,季知府最快也要后天才能赶来,季悠还要再留宿一个晚上,青璃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上了马车,回到淳于谙的小院子。
偏厅已经掌灯,于嬷嬷正在香炉里面点着熏香,目的是熏进到屋里的蚊子,青璃一进偏厅,就闻到浓重的香味,她受不了地打开窗户,摆手道,“于嬷嬷,偏厅也不住人,有蚊子也没关系。”
“老奴这是没事做。”
于嬷嬷无精打采的站起身,到平阳之后觉得很无聊,整日在院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平日是最健谈的,也喜欢打听小道消息,如今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最多就留上两三天,我们就得回凤阳,那会你就忙了。”
青璃打了一个呵欠,最近两天,该带走的都要准备好,平阳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下一步回到小凤县镇上,视察生意,然后回到村里,算算日子,小弟子喜这几天要放农忙假,还得派麦冬去凤阳接人。
此刻京都,国子监。
莫子归已经洗漱完毕,他最近都没有回到府上,爹娘因为他亲事的问题,每天都在唠叨,他不忍心让爹娘失望,又无心娶妻,只能到搬到国子监里,这里条件简陋,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能在这边住宿的家里都没什么银子,几乎都是有才气又清贫的书生。
“大哥,你真不回府上啊?”
李墨轩从隔壁房间出来,因为大哥莫子归的亲事,他也被念叨,快十七岁也不小了,还是赶紧成亲,他也没办法,最后也跑了出来。
“暂时不回去,不用担心。”
莫子归从偏厅里走出来,倚靠在院子里的大树,透过斑驳的树叶看着天上的月牙,眼神透着清冷,他清瘦的背影被弯月映衬着,显得格外孤单。
李墨轩想劝几句,又觉得没有作用,只好摇摇头走进内室看书,大哥要考进士,他年纪小,干爹建议他多读三年书,沉淀一下。
“主上,左护法传信到总部,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已经成功离间南部一小国,并且对方已经火速退兵。”
一个黑衣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没,单膝跪在莫子归旁边,低头恭敬地说道。
“知道。”
如玉去沐阳已经有一个多月,前几天突然传来战报,南边小国联合军队起了内讧,就知道是如玉起了作用。作为鬼罗刹的左护法,这点小事若是办不成,只能让贤。
莫子归得知他三弟莫子松从城门上摔下时候,眯了眯眼睛,或许,他要的并不是夺取沐阳城,而是一直南下,占领南边小国的都城。
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周一直是一个平和的国家,从来不会主动挑起战争,这次是南边小国受到教唆,组成联合军队试图侵略大周,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大周和大秦势必要有一战,现在大周国库空虚,打起来很是困难,不如让军队挥师南下,把那些南部小国划到大周的领土,从而实现以战养战,用从南边抢夺来的资源,贴补北地平阳的战事。
“通知左护法,用最后一个方案。”
莫子归下了决心,他略微叹了一口气,一个决定,就会战火绵延,可是挑起战事的并不是大周,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做这样的决定。
“是,主上。”
黑衣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莫子归拿着从天而降的纸条,对着月光展开一看,冰冷淡漠的表情马上出现裂痕,麦冬送来的字条里面说,淳于谙和小妹有亲密举动,亲密到什么程度?
“淳于谙,看来上次给你的惩罚还是不够啊。”
莫子归清澈的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神色,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遍,就好像瞬间狂风大作,草木凋零一样,周围的不远处在树上埋伏的鬼罗刹成员不停地冒冷汗,呼吸困难,内心祈祷自家主上消消气,不然的话他不能呼吸,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被憋死的成员。
不用寻思,能让主上如此愤怒的纸条是从北地送来的,归根结底都在淳于少将军那,听说上次主上发火,用飞镖打烂少将军的衣裤,只让他留一条裤衩,照他说,裤衩都不应该留下。
就在树上这位鬼罗刹成员要挺不下去的时候,莫子归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的脸上又带着淡淡地笑意,可是笑意不达眼底,那双眼睛就好像被高山的雪水洗刷过一样,清澈,冰冷。他优雅地抬起手,瞬间,那张纸条已经变成了粉末,从他的手心里面飘扬出去,一切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我的娘啊,总算挺过去了。淳于少将军,以后你就是鬼罗刹头号监督对象了。”
树上的鬼罗刹成员拍拍胸脯,目送自家主上离去,这才觉得刚才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消失得不见踪迹,只有他被汗水湿透的衣衫,能证明刚才主上是多么的狂怒,若是淳于少将军在,估计那张成了灰了纸张,就是少将军的下场,真是不妙啊,以后要重点关注麦冬送来的字条,在事发前他要躲得远点,不然很容易成了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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