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有名的签轴茶楼。
妘宇然怀抱两只睡得无比熟的小幼兽,脸上的笑绷都绷不住:“你说你,真是骗得我好苦!”
金暮黎微笑:“还不是怕你觉得这里只有你一个,心里孤单。”
“确实,若那时就晓得你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虽不至于形影相吊,但在心理上肯定会怅然失落,孤单寂寞,”妘宇然眼中藏着感激,“而因为你的精神陪伴,现在我已经真正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了。”
金暮黎微微点头:“那就好。”
“那晚你们不告而别后,我真是难过了许久,堡主爹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几乎把大哥的婚事操办,全都交给了我,妈呀,把我累得,”妘宇然摇头,“一下子吓?了,谁跟我说结婚我跟谁急。”
金暮黎哈哈大笑。
“兰尽落呢?你五妹把他拴住了吗?他以前可是超级喜欢你。”
“五妹又生了个女儿,长得非常像他,但除了对女儿好,对五妹还是不冷不热的,”妘宇然叹气,“倒是很少去妘家堡,一是圣女那边任务多,二是只能避着我。”
“妘禛禛坑他不浅,”金暮黎对兰尽落表示同情,“他这辈子算是砸在妘禛禛手里了。”
“从被五妹下药那天起,他……”妘宇然亦觉不忍,“再也没笑过。”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顿了顿,又道,“五妹偷偷跟老娘哭诉,说兰尽落从不碰她。”
金暮黎奇道:“那他第二个孩子怎么来的?”
妘宇然难以启齿:“也是……”
“下药?”金暮黎接道。
妘宇然点点头,替妹妹,或者说替那个总使用下作手段的女孩子难为情。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
一辈子不长也不短,生生绑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好过。
金暮黎轻啧一声,没说话。
一包药粉就能让两人纠缠难分,可见中间绕有前世因果。
“大嫂也生了娃,是个男孩,”妘宇然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朋友,恨不得把所有的人和事一口气倒完,“孙子可以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爸妈~~爹娘很高兴。”
“哪个世界都不缺重男轻女的人,”金暮黎道,“毕竟男女生下来就有力气上的差别。”
“但这里要好很多,”妘宇然道,“这里有灵气,可以修炼习武,只要有天赋,肯努力,女孩子一样能出人头地,不被欺负。”
金暮黎朝他抬抬颌:“那你现在怎么样?修炼到哪个程度了?”
妘宇然听她这么问,立即单手一挥,打出一团绿色真气。
“绿灵中阶?”金暮黎瞪大眼,夸赞道,“你小子行啊!”
“我也没想到自己从结丹到进阶会这么快,”妘宇然兴奋得脸都红了,“老爹和大哥二哥都说,除了天赋和努力,应该是治腿时吃的糖豆仙药也有很大作用。”
他伸臂抓住金暮黎随意搭在桌上的一只手,“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你真的很幸运!谢谢!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良苦用心!谢谢!”
金暮黎轻啧一声:“你要一口气说多少声谢?要不要我记录下来数一数,再找个算盘核对一下?”
妘宇然噗哧一声乐了。
“这么正儿八经的,我都不习惯了,”金暮黎翻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真想谢,就弄点实惠的,口头谢个十万八千次,也是虚的。”
“行!”妘宇然笑着抽回手,继续双臂抱崽儿,“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弄到,赴汤蹈火,也~~”
“不用不用,”金暮黎打断他,“不用刀山油锅赴汤蹈火,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帮我照拂几个人就行。”
妘宇然愣了下:“谁?”
“暂时没画像,不过其中两个人你认识,夜梦天和善水道长,”金暮黎想了想,起身把包厢门锁上,回来时,手里多了面镜子,“还有一个叫易锦,我给你看看他的相貌。”
妘宇然惊奇不已。
善水道长也就罢了,夜梦天还需别人保护?
但当金暮黎在镜面上划拉,如卫星地图般找到那个人时,妘宇然惊呆了:“这……难道是异界用的手机平板?”
“……”金暮黎的手微微顿了顿,“你可以这么理解。”
妘宇然:“……”
金暮黎的视线定在镜面上。
镜里的易锦竟然正和大腹便便、脑满肥肠的易融欢说话。
易融欢受了伤,一脸暴躁。
易锦的龙吟剑剑尖在滴血。
易融欢的老婆敫崇堇则跪坐一旁嚎啕求饶。
背景是以前的铸剑山庄、后来的暮黎山庄。
妘宇然探头:“是哪个?”
“啊,”金暮黎想起正事,戳镜指了指,“他,易锦,容易的易,锦绣的锦。要是这三人去了妘家堡附近,或在别处碰见,你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让他们多积点功德。”
妘宇然听得半头雾水,但大意能明白:“行,没问题!”
金暮黎忽然抬起头:“你四弟,妘璎在忙什么?”
这思维跳跃得……
妘宇然微愣一下,便答道:“好像是去了什么七岩国,帮圣女搞定什么人,再运点儿什么药。”
金暮黎点点头:“流风特使。”
妘宇然有点懵:“什么?”
“流风特使,流风国派到七岩国的特使,”金暮黎戳他左胸,“你四弟,妘璎,是流风国派到七岩国、协助七岩太子阎奇琛坐稳太子位的神秘特使,懂了吗?”
妘宇然只觉有道天雷砸下来。
金暮黎却再来一记重锤:“蛊族圣女,其实是当今流风国长公主百里钊,虽未公开身份,也很少人前露面,但其实已掌控整个流风,整个国家都是她在管,她说了算。”
数道天雷在妘宇然头顶轰然炸响,劈得他意识模糊,晕头转向。
金暮黎看着他的模样,扭脸窃笑。
既然我能直接在整个京都公然露面,你百里钊的秘密也该多一个人知道,嘿嘿!
妘宇然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金暮黎正继续看镜面:“没看出来,那俩居然有一腿!真劲爆!”
妘宇然不由自主探头去瞧。
金暮黎推开他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别看乱七八糟。”
妘宇然:“……”
他哪里小了?
金暮黎收起镜子,脸却意犹未尽。
敫崇堇和管家盛晚泽偷情被易融欢撞个正着。
盛晚泽想杀易融欢,霸占整个山庄,却不料,易锦恰巧回去看大哥,举剑废了他。
易融欢也由此而知,敫崇堇从进了山庄门的那天起,就已和盛晚泽苟合厮混。
敫崇堇怀孕后,盛晚泽一直以为那孩子是自己的。
开始时,他只想让易融欢替自己养儿子,待儿子长大,就能顺利继承易家财产,毕竟后山沼泽地里有金库。
但后来,又觉孩子长得太慢,有些等不及。
于是野心滋生,渐渐谋划。
偏偏天不绝易融欢,竟在要成功的节骨眼上,易锦回去了。
易锦在神居住了这么久,杀他一个盛晚泽全然不在话下。
但他没杀,只是废了他。
就因为没杀,才在盛晚泽因失败而有些疯癫的狂笑狂怒下问出许多实情。
易融欢比被戴绿帽还崩溃。
一个是他不喜却也娶了的枕边人,一个是他最信任的管家。
两人没羞没臊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害他性命,夺他家产。
这他怎能忍得了。
他想一刀攮死恬不知耻狗男女,再杀了孽子,却被易锦拦下。
敫崇堇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孩子是易融欢的。
易锦看了那孩子,长得似乎和易融欢有点像,也和盛晚泽有点像。
敫崇堇主动要求滴血验亲。
易锦却皱眉。
姐姐说过,滴血验亲不可靠。
金暮黎看镜中易锦发愁,便要替他想办法。
思索良久,才想起一物:袖珍猕猴。
那小妖兽自从被带到神居后,就一直躲在林子里拼命修炼,从未出现。
事情太多,它又没有存在感,若非今日需要,还真是忘个彻底。
“宇然,我得回去拿点儿东西,今天就不陪你了,”金暮黎站起身,抱走他怀中小幼崽儿,放进装人储物袋,“明天你要没走,中午就去鸿鹄酒楼等我,咱俩一起吃个饭。”
“不走不走!”妘宇然连声道,“明天等你,你一定要来!”
“好,”金暮黎笑了笑,顺手摸出两颗七彩糖,“我儿子的小零食,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尝尝。”
妘宇然闻到一股熟悉味道。
他连忙接过,翻转着看了看,又放到鼻下嗅闻:“这是不是……”
金暮黎笑而不答,转身离开。
妘宇然送她出去,回来后也把门关上,继续研究七彩糖。
刚把糖纸剥开,就像被什么东西冲了天灵盖,瞬间想起此糖气味和治腿时金暮黎给的“糖豆”有点像。
“这一定是用神花仙果做出来的,”妘宇然心下雀跃,“难怪指明让我晚上尝!”
白天事多嘈杂,只有晚上万籁俱寂时再吃,才可以安心修炼。
将颜色并不鲜艳的七彩糖小心收好,妘宇然压着激动拉开门栓。
走出茶楼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写着“牙签玉轴”四个大字的牌匾。
牙签,乃象牙制的牌子,是系在书上作为标志用的。
玉轴,则是书画卷轴。
茶楼老板取此名,据说是因其父特别喜爱书画,家藏达万卷。
当然,这可能是夸张的说法。
他也喜欢画,但只会素描和简笔画~~
想到这,心里不由一动。
片刻后,便带着笔墨纸砚往客栈跑:他要把金暮黎的可爱幼崽儿画下来,送给她!
妘宇然坐在桌前聚精会神时,金暮黎已回神居把猕猴妖兽薅出来。
猕猴妖兽长大了一些,但再大,也没超过金暮黎的巴掌。
“小东西倒是油滑,”金暮黎啧声道,“成为紫灵妖兽的感觉怎么样?”
有了人智的猕猴妖兽直点头。
金暮黎瞧它嘴巴咧得合不上,一巴掌拍在它头顶:“那就跟我走一趟,看能不能尝出两个人的血缘。”
猕猴妖兽被她拍得一头栽下。
金暮黎噗哧笑出声:“跟上。”
猕猴妖兽抖了抖脑袋,晃去眼前蚊香圈,委屈巴巴地飞速往前蹿。
金暮黎又回殿里东翻西找,从犄角旮旯里把血狼鞭捡起来。
慈悲教的特制秘药吐真丸,穿心刺骨,疼痛难忍,倒是逼供的好东西,但夜梦天没打算再回去,这时候突然过去讨要东西,不太合适。所以金暮黎随便想了一下,便放弃了。
易锦正想着怎么确认小侄子的生父,就见一只巴掌大的猕猴怕被人脚踩到似的,从门边溜进来。
他的眼中顿时闪过惊喜光亮,陡然起身道:“姐姐!”
金暮黎含笑迈入房中。
易锦直接扑过去。
金暮黎抱住他。
这一抱,就犹如抱火卧薪。
且真把囚禁盛晚泽的房间抱冒了烟。
敫崇堇手持悍粗点火棍,想起他的老而亦壮,易融欢的肥肚皮。
噼啪声中,兔子和蜗牛逃进树林,快慢有度。鸟儿的低唱时断时续,听不分明。
易锦从温泉里抽出一条腿,耸了耸鼻子:“什么气味?”
金暮黎从软绵绵的花瓣草地上拎衣坐起:“后院着火了!”
易锦顾不得擦拭暖暖水渍,套上外衫就往出事地点跑。
铸剑山庄几近团灭后,只剩两个后人的暮黎山庄就布置得没有木,只有泥。
石桌石凳是烧不着的,房间里能烧着的东西,惟床帐和衣柜。
满身血污的盛晚泽被拖到床边,柜里的棉被衣衫堆在他面前。
棉被里还裹了油。
“最毒妇人心,”盛晚泽的吃人目光死死盯着她,“好歹睡了好几年,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么?”
“你不死,我们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敫崇堇发丝凌乱,双眼猩红,“只有你死了,融欢眼不见为净,才会重新接纳我,才会相信诀儿是他的孩子!”
“你个毒妇!”盛晚泽咬牙,“诀儿既然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杀了那朽木粪墙、虚生浪死之徒,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你的儿子?哈哈哈!”敫崇堇大笑,“那本来就是易融欢的儿子,你哪来的儿子?做梦呢吧你?”
“什、么!”盛晚泽若有钢牙,此时都能咬碎,“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你没儿子,你至始至终都没儿子!”敫崇堇喘着粗气,语气狰狞,“从头至尾,我都是骗你的!”
“你、你、你这毒妇!”盛晚泽疯了般恨声狂骂,“你为什么要骗我?”
敫崇堇闻言,神情比他还恨:“我一个腿有残疾的女子,被人送到这里与人为妻,本就没有丝毫尊严,偏那接收之人还看我不起。你的武功比他强,又手握山庄实权,我不巴结讨好你,如何生存?”
“原本以为他对我如此嫌弃,永远都不会碰我,可没想到……”敫崇堇仰起脸,吸了吸鼻子,“你再厉害,终究是个管家,易融欢的身后却有比你更强的弟妹。山庄是她的,即便你抢来,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偷窃之物。我若不虚与委蛇稳住你,如何给自己留退路?”
“你、你……”盛晚泽连伤带气,一口老血喷出。
“已经都知道了,就上路吧,”敫崇堇逼近两步,情绪却平静些许,“也莫把易融欢讲得如此不堪,你自己不也是言清行浊之人?夫君不思进取,是因身体形同软禁,手中又无财权,你呢?”
说罢,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将火棍扔于被絮上。
一时间,后院石屋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