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依旧是那种极为狭长的格局,墙壁上用朱砂画满了巨大的符咒,其色如血,鲜艳欲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在房间的最里处,背对着门口,立着一个人影。屋中虽然昏暗,但我却看得分明,这是个身材颇为高大的男人,赤裸着上身,背后纹满了血色符文。
正当我疑惑间,那股消失的浓郁阴气再次扑面袭来。但不过片刻,又再次消失无踪。
我在原地盯着瞧了好一阵,这才移步上前,蹑手蹑脚地靠近。在走近的这会儿功夫,阴气又三度出现而后消失。狭窄的房间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尸气,如果不是我常年接触尸体,对这尸气实在敏感,一般人还真不易察觉。
走得近了,就愈发觉着这人高大,四肢修长,比我高了足足有半个头。这人的头发夹杂白丝,显然年纪不小,裸露出的皮肤却是呈现一种有些油腻腻的古铜色,上头的血色符文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被烙印其上。
不用去探他的脉搏,我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个活人。只是这具尸体给我的感觉十分奇怪,跟我接触的所有尸体都不同。正疑惑间,那股浓郁的阴气再次扑面袭来,我心里一动,靠着墙壁从他身边挤过,来到他的正面,顿时就发现,这出现又消失的阴气,竟然是来自这高大男尸的呼吸!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仔细瞧了几眼,就确定无疑了。这男尸真的是在呼吸,但并不像寻常人那样是从口鼻吸气然后呼气。这男尸呼吸吐纳的却是纯度极高的阴气,要不是我身上的阴阳瓶,还真无法察觉到这种变化。
站到他正面,就瞧清了他的面貌。从面相来看,死的时候应该年纪颇大,在六七十岁之间,脸颊干瘦,颧骨很高,鹰钩鼻,双目紧闭,眼窝深陷,虽然是个老人,但是身形挺得笔直,骨架高大,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我见过的尸体数不胜数,却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他的胸前和后背纹着数个血色符文,脖颈和胳膊处则是血色纹路蔓延。这种血纹,看样子应该是某种禁制。至于这几个血符,我就认不大出来是什么了。
这种处理尸体的手段,我真是从所未见,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居然有些微微失神。就在这时,只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古怪的声响。我心中猛地一震,豁然惊醒,急忙就从小门出来。
这急促的声音,是外头阵法发出的预警声!
我把门重新关好,转身就要出门去看看,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就见老驼子从外头闪身进来,面目阴沉,一条左臂正在嗤嗤地冒着黑烟,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我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擅自进入小门,立即叫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老驼子一声不吭地进门,目光闪烁不定,就在这时,只听外头有人叫道:“那老贼往这边跑了!”
听声音似乎是个挺年轻的男音。我心里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是谁杀上门了?清微茅山还是庞贝后面的人?”
不及细想,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听这声音,来的似乎是有数人。
我见老驼子左臂靠近肩膀处被烧了一团焦黑,腾腾地冒着黑烟,肉眼可见处,似乎还有火星在跳动,从桌上抓过茶壶,就要替他浇灭。
却被老东西给拦住了,脸色阴晴不定地道:“这是符火,用水不行!”
我当即把茶壶还了回去,眼见这一团焦黑还在缓慢地往上扩大,似乎是血肉中还有一团活火正在向上焚烧,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老驼子闷哼了一声,转身坐到椅子上,道:“徒儿,给为师倒杯茶。”
我应了声是,去提了茶壶,把杯子倒满水,就在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只听有人叫道:“在这里了!看他往哪里跑!”
这回叫的这声音跟上次是一样的,显然是同一个人。我没有立即回头去看,给老驼子倒好水,又递到他跟前,这才把茶壶放下,站到老驼子身边,转身看向门口。
老驼子看了我一眼,“唔”了一声。
只见门口进来四个人,三男一女。一看清那女人的相貌,我的心就咚咚咚地连跳了三下。这女人年纪不小,穿着一身淡白裙衫,脸型圆中见方,眉目间颇为温柔,经历岁月风霜,眼角已经有了些细纹,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灵动。
他妈的,竟然是姜楚红那个狐狸精!
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还是在荣华殡仪馆里。那次之后,我就对这个极度难缠的女人印象极深。要说我遇见的人中,青子那死女人绝对是最难应付的,但问题是她再怎么难搞,应付她我乐意啊。
至于这姜楚红,我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被她给撞上。
再看了一眼,就又看到一个眼熟的人。站在姜楚红身边那个男的,国字脸,唇上两撇胡须,板着个脸,背手而立,相貌颇为威严。对于这人,我只知道姓梁,是姜楚红的丈夫,当年也来过殡仪馆,只是对他的印象就没那么深了。
另外两人都是没见过的年轻人,一个稍微矮些,大约二十来岁,眉眼倒是长得不错,就是这鼻子是缺陷,一个圆乎乎的大鼻头,乍一看颇有些滑稽。另一人则是稍微高些,年纪也要稍稍大上一些。这人倒是长的不错,身材修长,五官也可以,就是一进门就瘫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似的,看着令人讨厌。
这次倒是没见到上回那个莫名其妙的变态。
“师娘,我说这老贼往这儿跑了吧!”那大鼻头兴高采烈地道。听这人的声音,大概刚才在外头大喊大叫的就是他。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人既然叫姜楚红师娘,那应该是那个姓梁的徒弟。只是这人一张口不是叫师父,却是叫师娘,显然平日里两人中拿主意的还是姜楚红。
“哟,这里还有个小贼呢!”这大鼻头大概是突然看到了我,颇为诧异地又喊了一嗓子。
我见老驼子坐在那里,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对那大鼻头的叫骂听而不闻,不禁觉得这老东西的举动有些奇怪。心里头一动,略一转念,当即就阴沉着声音骂道:“吵什么吵,哪来的傻逼!”
我从小在山村长大,跟三叔跑灵堂的时候接触的又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论起骂人,我可真是遇见谁也不怂。
那大鼻头显然没想到我直接回骂了这一句,愣了一下,这才面红耳赤地骂道:“你这臭贼说什么!”我听到臭贼两个字,登时就想到里头的鲁莽精,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他妈的难道这蠢女人真是姜狐狸的女儿?
可是这两个女人,除了脸蛋都长得漂亮之外,真是没半分相像的。要是这鲁莽精有姜狐狸一半的聪明,只怕事情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心里琢磨着,随口就骂了回去:“你个二百五!”
那大鼻头当即就涨红了脸,叫道:“要不是我师娘不许我们骂人,看我不骂死你!”
我冷笑道:“刚才你骂谁老贼?难道这不是骂人?二逼!”
我不说他骂“小贼”,却只点出他骂了“老贼”,就看老驼子作何反应。不过这老东西却是沉得住气,也不管胳膊上还在冒着烟,居然就喝起茶来,就像眼前这四人不存在似的。
那大鼻头急道:“骂老贼怎么算骂人?老贼又不是粗话!”
我当即道:“老贼不是粗话是什么?脑残!”口中胡乱骂着,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只想拖延些时间,只盼着能赶紧理清楚当前的局面。老东西现在的举动让我很是疑惑,不知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