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狐狸当即笑道:“芷儿你瞧瞧,要论起见识,你子宁姐姐就比你高了不知道多少。”又道,“这柳字车行,确实跟民国前的那个柳字车行是一脉相承。不过这是我们内行的叫法,在外头,人家早已经化整为零,手底下的车行叫什么名的都有。但不管是叫什么,根本始终是这传了数百年的刘字车行。”
鲁莽精娇笑道:“子宁姐本来就比我要懂得多,这有什么稀奇的。”
刘子宁道:“我也只是喜欢听些轶闻闲篇,所以知道一些。”
这边他们几人在低声说笑,我听得倒是心里一动。这柳字车行我倒也知道,如今在阴阳阁也是很有名气的一家车行。这柳字车行据说源远流长,少说也传了数百年,直到民国之后,经历一场大乱,这柳字车行才销声匿迹。不过从阴阳阁上传出的消息就知道,这柳字车行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改头换面,蛰伏了起来。
如今世上的车行,并没有一家是打着柳字的。但只要是行内人,就知道,其实平日里所见的车行,十家倒有一家是属于柳字,或者是被柳字车行间接控制的。
车船店脚牙,在历代都是极为庞大的行业,其中隐藏的秘密门路极多。许多像柳字车行这样古老的庞然大物,虽然现在看似销声匿迹了,其实只不过是改头换面,他们的势力依旧遍及世上各个角落,而且又愈来愈昌盛的势头。
倒是像赶尸匠、刽子手、仵作、二皮匠、扎纸人等一些更为古老的职业,因为本身的极度偏门,到了今日已经越来越没落,甚至有些职业或许连传人都已经找不到了。
这茅山派也是传承极为悠久的宗门,与柳字车行有交情,倒是不难理解的事。正琢磨着,看了一眼姓梁的,见他正在跟柳字车行的两个伙计在交代事情。
我仔细看了那手推车上的两个箱子几眼,瞧这大小和高度,正好每个箱子能容下两个人。就听那大鼻头低呼了一声道:“原来那几个人被装进箱子了!”瞧他正和那面瘫男在低声说话,大概是从他那儿听说的。
我心里一阵忐忑,不知这姓梁的究竟要怎么处理我和麻老大他们,就听那大鼻头又惊叫了一声:“什么,带他们一起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扭头朝姜狐狸道,“师娘,我们真要带着这小贼还有那几个活死人走?”
姜狐狸道:“这是你们师父拿的主意。”
大鼻头道:“这不妥吧?咱们这是要出海去找姜师公他们,带上他们不是累赘吗?”
我注意到,一听到“姜师公”三个字,姜狐狸的眉间掠过一丝焦虑,但转瞬间就被她抹去,道:“那几个人说起来,在数年前与我跟你师父,还有数面之缘。你师父怕他们去茅山途中会病发,这样就害了几人性命。所以干脆留下来,他暂时先压制住几人体内的化尸虫。”
我听得心中冷笑。这姓梁的果然好心计,他哪是怕麻老大他们会途中病发,而是不想让他们落入别人手中。
鲁莽精“咦”了一声,道:“这么巧啊,是朋友么?”
姜狐狸道:“也说不上是朋友,只是打过一些交道。不过当时有个小孩让我印象极深。”看了一眼女儿,笑道,“要是你遇上他,铁定被他给耍得团团转!”
我心里一跳,没想到这姜狐狸又提及了我。那鲁莽精登时就不服气了,道:“妈你就是爱长别人志气,灭你自己女儿威风!我是你跟老梁的闺女,哪里能比别人差了!”
姜狐狸摇了摇头,道:“这几人落得这个下场,如今也不知那小孩怎么样了。说起来,他倒是跟你们几个年纪相仿。”
那大鼻头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师娘,你说的这个小孩是不是你以前提起过的,你想收了做徒弟的那个?”
姜狐狸笑道:“我要真收了他做徒弟,你们师父早就被我比下去了!”
那大鼻头笑道:“师娘,您这话我就不怎么相信了。要说比我强也就算了,还能比得过我们青哥,我还真不相信。”
姜狐狸看了他一眼,道:“陈青的确资质不错,悟性也高,不过太喜欢学他师父,未免成就有限。”她这话是对着大鼻头说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连我这个外人都听得明白,其实是说给那面瘫男听的。
那面瘫男垂首说了句:“谢师娘提醒。”
姜狐狸摆摆手,道:“我可没提醒什么,省得你师父说我教坏他徒弟。你这性子跟那陆景”
她突然间说到我名字,倒让我吃了一惊。只是她这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就有一个人失声惊呼了出来。是刘子宁,捂了嘴,脸色有些发红,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我心里一暖,这位子宁姐姐看来还记着我这个小陆景。这么些年过去了,乍一听到的名字,大约颇为意外,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子宁姐,你怎么了?”鲁莽精疑惑地道。
见众人都看着她,刘子宁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弟弟,不由得有些失神。”
鲁莽精好奇地道:“子宁姐,你原来还有个弟弟,我以为你只有一个哥哥的?”
刘子宁道:“那是个小朋友,并不是我亲弟弟。因为他正好也叫陆景,所以我刚才就”
鲁莽精笑道:“这还真巧了!你这小弟弟现在哪儿,要不干脆给我妈当徒弟算了,省得她整天说。”
姜狐狸当即伸出指头在她女儿脑门上戳了一下。
我听得一阵失神,不由想起当日在刘宅里初见刘子宁的情形,当真是恍如隔世。只听刘子宁微微叹了口气,道:“当日我这小弟弟跟我家人一起去了南疆,结果我家人全都我这小弟弟也生死不知。听见到过他的人说,是跟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姑娘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胸口一闷,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来后来刘子宁还曾经去过猫鼻子村,只是那会儿我应该已经跟青子离开了南疆。
刘子宁说完,已经是红了眼圈。当日我亲眼看着他的父兄死在我眼前,也不知子宁姐姐当时知道噩耗后,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那鲁莽精上去抱住刘子宁,柔声道:“子宁姐,别难过了。哎,至少你还有你哥,还有我们几个。”
我听到鲁莽精说出“你哥”两个字,当时就愣了,耳中嗡嗡作响,头皮发麻,犹如被雷电击中。整个人不住发颤,直到听到刘子宁红着眼道:“幸好老天保佑,我哥摔下来的那地方是条河。”
我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一颗心咚咚乱跳,差点就要大声叫了出来。刘子宁的哥哥居然还活着!刘子安居然还活着!他当日在古墓外应该是亲眼见到了发生的一切,他肯定知道我三叔的下落,他肯定知道死人脸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一时间居然激动得不可自抑,幸好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刘子宁身上,浑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好不容易我才清醒过来,强自收摄心神,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听鲁莽精道:“刘哥哥的病情怎么样了?有起色吗?”
刘子宁摇头道:“我哥当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被救上来后就神志迷糊,什么事也记不清,连我也不认识了。我师父说几位师叔都说,我哥当年应该是中了某种极为厉害的邪祟,以至于神志错乱。”
我心里一咯噔,丧然若失,没想到刘子安居然中了邪,根本连人都认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