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当天只是跟宋婉说了说这个意思,有那么点儿推心置腹的感觉,她还拉着宋婉的手说起了她在林家女学的事情,“你放心,我这个做姐姐的,绝对不会拖累你。”
古代家族为重,一家的女眷如果有了名声上的问题,很容易就会被人怀疑这个家族的教养有问题,从而导致家中的女儿嫁不出去,或者嫁不到好人家。
对古代的女子来说,嫁人可谓是真真正正的第二次投胎了,若是不能找个好人家,说不准就是一生的悲剧。
“姐姐说得太过了,一家女儿,有什么拖累不拖累呢?”
宋婉回得很大气,事实也是这么回事儿,总不能共享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就跟着鸡犬升天,等到吃糠咽菜的时候,你就嫌弃被拖累了吧。
宋如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跟宋婉执手相望,宋婉自我感觉,送走宋如的时候,姐妹两人的感情一定在某个顶峰上徘徊好久了。
自从宋如透了这个回京的话风出来,直到七月上,方才成真。
七夕七巧那日,家人团聚,往常各自在院中的姨娘们也出来露面了,周姨娘这个名义上的庶母也难得从佛前走出,来到这人世间,共享一回女儿家的热闹。
宋老爷早早回家,并未参与女人们的活动,只在厅堂吃着巧果笑呵呵看着,宋宣陪坐在他身边儿,跟他说着今日祭拜魁星的事情。
有传魁星的生日正是七夕,读书人于此日祭拜,也有保佑自己魁星高照,逢考必过,高中魁首的意思。
“……这次光大也要入京,正好可与我等同行,父亲不必担忧……”
宋宣说起身边朋友来,若要家人夸赞,恐怕也只有光大了,能从寒门之中脱颖而出,可见其自身优秀到鹤立鸡群,便是在县学之中,也是少有人能及。
宋老爷也听过卫明之名,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其人倒是颇有风雅,不似寒门。”
能得一个“不似寒门”的称赞,可见其人容貌气质风度仪态都颇为优秀,宋老爷说话之间也有几分遗憾之色,若非寒门子弟,恐怕能够更早出头,到底还是家世拖累了。
父子两个就着县学之中的诸般人等略说了说,各有点评,这些外人面前不好开口的话,在家中宋宣却是言谈无忌,也得了宋老爷的几句告诫教诲。
等到宋婉穿过三孔针的消息传过来,宋老爷忍不住笑话她:“以后可要多练练了,这般手拙。”
“哪里手拙了,分明是六妹妹偷懒,见得有人得巧,自己就不想费力了。”
宋如也是跟着乞巧的,这是难得的一日不拘着丫鬟婆子都可参加的活动,一众女眷齐聚,言笑晏晏的,倒像是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各自穿针。
在这方面,心灵手巧的丫鬟还真有能耐的,直接拔得头筹,赢下了宋夫人设立的奖励,宋如也要略逊一筹,排在中流。
宋婉之前还以为下人们都要让着主人家,不敢比主人家快,没想到还真不是这样的,那个最快的丫鬟第一个穿过了九孔针,就直接欢呼雀跃,毫无忌惮地笑逐颜开。
而宋夫人和宋婉,谁都没有不悦,反而一直笑着,恭喜对方得巧,说好的奖励也分毫不差,还鼓励对方以后多多练习针凿女红。
宋老爷的目光转到宋婉身上,像是在问“是吗”。
宋婉浅笑:“若不能得第一,何必再强求,难道还有排名吗?”
只要不为难自己,放弃得够快,失败就永远打击不到她。
宋婉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宽以待己,她说出来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宋老爷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小女儿竟是如此性子。
宋宣很赞同宋婉的看法,笑着对宋如说:“姐姐该弄个排名的,也免得六妹妹偷懒。”
“好好好,是我没安排好,倒让六妹妹失望了。”
宋如笑着,这次的乞巧活动是她安排的,她之前早就学着管事理家,这一次不过是小试身手,处处看起来都还妥当,连那巧果都弄了好几种新鲜花样,让宋婉大饱口福。
“姐姐可饶了我吧,我就不是长针引线的料子。”
宋婉故作讨饶状,笑着让宋如抬抬手。
宋夫人看着他们三个,也笑了:“咱们家的姑娘,也不必非要精通绣艺,但也不可一点儿不会,今日且饶了你,以后可要上进。”
“是,多谢母亲体谅。”
宋婉笑着道谢。
次日一早,宋老爷就定下了回京的时间,宋婉去和周姨娘告别,这一次回京,除了他们兄妹三个,还有宋宣的一个朋友之外,就是府中的管事和下人,再有一些镖行之人,另有两个县衙的衙役,陪着走一遭,算作是公器私用的领路人,携带一纸公文(介绍信),方便他们投宿驿站。
周姨娘常年拜佛,身上都浸染着檀香,手中一串念珠,就是在昨日乞巧时都不曾放下,眉目疏淡,看人的目光都是极平和的。
“这一回入京,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凡事多听你嫡姐的,若有什么,也可知会你四哥,总是一家子,不必生分。”
周姨娘的话语说得慢,有一种“我慢我有理”的感觉,那一字一句似乎都在口齿中反复咀嚼过了,确定没有问题才出口,特有的节奏感和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檀香,都很容易让人跟着平心静气下来。
宋婉在外行走时候而起的浮躁,在这室内反而沉寂下来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静自然凉,竟也觉得那晒进窗子的阳光没那么灼热了。
“我知道了,姨娘。”
宋婉果断应下。
她其实也不知道跟周姨娘能说什么,在她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跟周姨娘也就见了那么几次,一次是周姨娘来探病,她躺床上“病”了约有一个月,周姨娘就来了一次,想来是在佛前给她供着经书,实在是没有时间多来探望。
第二次是宋婉要去林家女学,她名义上的监护人是周姨娘,上学这等大事,自然也要跟周姨娘打个招呼,亲口告知才是,然后见了一面,得了周姨娘送的一本经书,据说是什么高僧手抄的经典版本,字写得极好,方便她揣摩学习。
第三次,就是昨日乞巧,人人都在,周姨娘也在,隔了一段距离,对她微微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第四次,也就是现在这次了——这般下来,要说感情深,那是没有的,宋婉只觉得尴尬,就好像逢年过节,那种并不熟悉的陌生长辈非要关注你的为人处世,然后要给你一些经验指导。
不听不礼貌,听吧又实在是觉得大道理就那样,你不说我也知道。
后来在路上行着,某一日,宋婉突然想起周姨娘的话,才觉得那个“一家子不必生分”说得极妙,什么叫做一家子?往大了说,宋家几个房头,若干叔伯血脉相连,都是一家,可往小了说,三房的这个小房头之中的人才是一家子,宋如,宋宣,宋婉他们三个才是一家子,而周姨娘都点到了。
古代出门不易,宋婉和宋如一辆马车,宋宣自己也有一辆马车,带着他那个朋友光大。
从宋家出门的时候,宋婉和宋如直接在院内就上了马车,并未看到外人,到路上却没了院墙宅门阻隔,宋婉见到了宋宣总是挂在嘴上的“光大”。
卫明这个人,真的可谓是仪表堂堂,属于很符合人们臆想的那种古代士子该有的样子,比普通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多了一股子傲然之气,但这傲气并不过分,反而很衬对方的学识渊博,倒不如说是自信了。
宋婉却觉得还是“傲”,倒不是说卫明的态度有问题,看人的时候鼻孔朝天,是那种就算他跟你平视,目光温和,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容,你都能觉得他其实是瞧不上你的。
大有“在我面前的各位都是蠢货”的感觉,是一种来自智商上的王之蔑视。
这种傲气放在家世出众的少年公子身上,或者也可称之为天生贵气,但在农家小子身上,显然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这大概只是宋婉一个人的感觉,宋宣和宋如都觉得卫明人很不错,宋宣不必说,他早就被这个朋友折服,回到家中也是赞不绝口,宋如则是路途中接触到的。
行路在外,也不将就什么男女大防,举动之间都能看到,也会交谈,宋如就从说话做事上觉得这人挺靠谱的,宋宣对人员安排的一些疏漏之处,他都能提出来,固然是他出身贫寒,更了解下头人的想法,却也不乏他的细心谨慎。
而这种细致周到带给人的感觉就是“强大”,以及“安全感”,是那种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他都能从容应对的“信任”。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这样的朋友,那感觉可真是不错,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一样,反正宋宣是很快做了甩手掌柜,除了每到一处打量环境的时候会有一二发言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卫明在跟随队的管事以及衙役交涉。
宋如这个做姐姐的,之前还想要凭着自己那点儿学到的管理经验给宋宣查漏补缺,后来发现卫明这么能干,她索性就不开口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