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上台的是一个大汉。
体格健壮,面相粗犷,一身短打。
庞大的身形落在高台上。
发出重重的一声轰鸣,好似地动山摇。
他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无鞘大刀,刀背厚重成金色,刀身色泽深而粗粝。
唯有刀刃呈一抹雪亮。
行走之间,有光亮折射,显得锋锐无比。
“某家,陈胜。”
“江湖朋友抬爱,给了一个“金背撼山”的名号,今天我就来会会你!”
台下有人纷纷议论。
不少人更是大声叫“好样的!”
“好好教训东瀛人!”
林言摩挲着下巴。
陈胜,他是知道的。
淮阳郡城里,胜威武馆的馆主。
早年吃百家饭,四处拜师学艺,一把金背大砍刀,施展起来虎虎生风。
不过,胜威武馆最近遇了一些问题。
他最大的雇主。
长风镖局的镖头失踪了。
这个是林言干的。
原本长风镖局与胜威武馆有长期合作,武馆帮着镖局训练镖师武艺。
镖局则帮武馆吸引新的人流,扩大名声和影响力。
可惜,长风镖局现在群龙无首,濒临解散,胜威武馆也失去了一块很大的银钱来源。
经营不善,日渐亏空。
陈胜此次是想孤注一掷,以武会友搏个名声,重振胜威武馆的名气。
将丢失的窟窿堵上。
但林言判断。
陈胜绝不是灰袍武士的对手。
他本想着出声提醒。
但是他的声音瞬间被周遭呼喊的声浪盖过去,自己都听不清。
众人不断大喊着“陈胜”,“陈胜”,让陈胜踌躇的眼眸中越发闪烁一种自信的光。
他昂首走到灰袍武士对面,站定。
武士比陈胜低一头。
他抬眼昂头,仰视陈胜。
眼中的不屑之色却是更盛,仿佛他才是俯视的那人。
围观之众更是怒火中烧,一时间斥责喝骂之声如雨不绝。
林言以内力传音,提醒陈胜,他不是对方对,然而陈胜征伐之心已起。
全当没有听见一般。
林言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
“良言难劝该死鬼。”
潇湘馆的侍从将生死状递给两人签字画押,然后便将整个高台都让给了对峙的二人。
陈胜双手持握着金背大砍刀。
脚下成弓步站立,进可攻,退可守。
两眼凝视对面的武士。
一瞬间,周遭的呼喊好像渐渐远去。
陈胜的心神进入一种专注唯一,不受干扰的状态。
他看到灰袍武士,单手搭在刀柄上。
整个人。
双脚一前一后,身子伏得极低。
头颅低垂。
陈胜看不到他的眼眸。
隐隐有一股凌厉的气息在他刀柄处凝聚。
倏尔。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团无形的气机炸开。
陈胜踏前一步。
金背大砍刀自上而下,纵劈!
然后他便看到灰袍武士仿佛凭空飞掠而来,一股凌厉的刀芒从刀鞘间绽放。
犹如一道亮银的线。
抹向他的脖子,速度太快。
他根本来不及格挡!
武士撇嘴,不屑一笑,刀锋一转!
轰!
一道黑影骤然飞来。
继而被武士一刀劈得七零八落,木屑横飞。
那是一个木凳!
若非木凳格挡了刀锋。
陈胜的手臂恐怕会当场被斩断!
武士神情一凛,修长的太刀直指台下人群。
“是谁!”
周遭众人皆是震惊。
陈胜亦是当场呆滞。
只交手一招,陈胜就险些被断了手臂。
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认清灰袍武士究竟是如何出刀的,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继而便是轰响一声,木凳碎裂。
而那木凳究竟是谁扔的,全都都无人注意到。
满场沉寂。
“是谁!”
武士再度咆哮,只不过他的吼叫,众人皆是不懂。
柳新年微微一愣,乐呵呵道
“哪位朋友仗义出手,可是要上台指教啊?”
林言眼神微眯。
武士的刀法,虽然大多数人没看清,但是他却瞧得清楚,这就是,传说中的拔刀术?
以精气神凝为一线。
于拔刀的瞬间骤然爆发。
力量、速度、精神,在抽刀出鞘之时,全都攀升到顶点。
在对手来得及反应之前,给予其最突然,最致命的打击。
林言看出灰袍武士已经留手了。
否则他就不会中途变势,去斩手臂,而是瞄着头颅去了。
只不过林言还是出手了。
趁别人不注意。
扔了板凳上去,帮陈胜挡了一下。
但是若要他上台,人前显圣。
他还得和鹿影商量一下,毕竟他现在有两重身份,青鹿坊又扎根在郡城。
若是贸然出手,暴露于镇抚司和江湖视野之中,那会有很大的风险。
面对柳新年的问话,林言默不应声。
台下倒是有人开始大声抱怨
“不是能留下武功吗?!”
“为什么要冲着断人手臂而去!”
灰袍武士狞笑,不屑道
“无用的动作太多。”
“这种刀法,没有可取之处。”
“更没有留下的必要。”
柳之明将武士的话翻译给众人听,顿时惹得众人再度一阵喝骂。
柳新年以内力长声道,压下众人的非议
“按照约定,要么留下武功,要么留下手臂。”
“陈胜小友,你刚刚已经输阵。”
“该是你抉择的时候了。”
陈胜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愤愤地说道
“罢了!那我便抄录一门刀法!”
陈胜随着柳家侍从下台。
柳之明则再次告诫道
“井上家族浸淫刀道多年,技艺精湛,不是随便什么二流武者都可以挑战的。”
“诸位站在台下过过嘴瘾可以,但是上台之前,一定要掂好自己的份量。”
柳之明一袭儒服,言辞恳切。
倒真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可惜围观的很多人不买账,柳家早已经受到波及,斥其利忘义之辈。
不过柳家等人涵养极好,面对各种污言呵斥,再也没有回话。
高台上。
灰袍武士眼神扫过熙熙攘攘的众人,见无一人上台,便摇了摇头,准备离场歇息。
“等等!”
“我来试试!”
一道人影犹如鸿鹄,凭空荡起数丈。
轻飘落在台上。
上台是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人,锦衣华服,材质考究,远看像一名教书先生。
而非一名武夫。
他两袖宽大,拢在身后。
貌似也没带什么兵器。
“在下楚遇廷。”
台下大多数人,并认不得中年人,正小声嘀咕揣测。
只有寥寥几个上了年纪的,琢磨片刻后。
忽然惊觉
“可是二十年前,在淮阳闯荡出名的儒侠,银龙探江?”
“我看就是他!”
“听说其早已经弃武从商,没想到今日却敢于站出来!”
“真是好样的!”
也有人担忧
“他不是早已经身退多年了吗?”
“为何今天又站上台去?”
“他还能行吗?”
楚遇廷朝众人拱手道
“在下虽是半退半隐,但是面对东瀛人,吾辈义不容辞,不能让对方觉得我中原无人!”
众人连忙叫好!
灰袍武士缓缓转身,看向一脸威严的中年人,嘴角泛起一抹嘲弄
“你看起要比刚刚那人强一些。”
“莫要让我失望!”
楚遇廷微微一笑“我会赶你们出中原!”
签过生死状。
两人分两边站定。
楚遇廷拢起的袖子,缓缓摊开,继而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势。
狂风卷积,呼呼作响。
灰袍武士瞳孔微微一缩,迅速从原地向一侧跃去。
他刚刚跳开。
原本站定的地板上,一道银色链镖嘭的一声钻了出来,木屑纷飞。
好似一条银龙骤然从江底窜出。
朝着武士张开獠牙。
若非灰袍武士感知敏锐,动作迅猛,刚刚一下子,链镖便能洞穿他的要害。
链镖。
这便是楚遇廷的成名兵器,诡谲无端。
令人防不胜防。
灰袍武士落在一旁,嘿然笑道
“有意思!”
“这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