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娘茶肆,这还没有天黑,楼里已经要座无虚席了,秦愚掏了两倍价钱才买到二楼一个差不多位置的座位,能隐约看到一楼唱小调的男人。
茶刚上了不久,秦愚就瞅见角落里,秦昇似乎也在这里。
秦愚招牧昀给自己捶腿,接着就品茶听曲。这里人声嘈杂难以听清什么,但嘹亮的调词却能听清。
他算是知道这里为何那么多人了,这词里唱的,是禾家七子争西去老母嫁妆的故事。
老大孝顺老实,老二蛮横,老三哑巴,老四太聪明,老五走丢,老六一心求升仙,老七一肚子坏心眼。
谁听都知道这隐喻里是皇家事。
“这调子是谁写的,这么敢写。”牧昀也能听出来。
于此,秦愚自然要去看看这调子出自谁手了。
秦愚为了不被发现,专门找东家,掏钱去后院见到了这位“吟游”墨客。
“万先生出去有些时日了,这几日刚回来,写了这新调词。”
“他爱出去云游?”
“穷文人,好听是云游,不好听是讨饭。”
穷文人出去云游哪里是讨饭,那是要去寻伯乐。
东家敲应了门,秦愚才走进屋去。
就见屋里到处都是写满正待晾干的文稿,书案后站着一个男人,挽着袖子,回头看过来,一脸的书卷气。
“万先生?”秦愚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站定,透过烛光看去。
“在下万楼。”他低了低头,将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才行礼。
秦愚应礼,然后道:“先生的调词写得好,在下也看得出,先生现在是才思泉涌。”
“灵感这东西都是一瞬间,过去几个月也写不出东西。”万楼笑了笑,继续把晾干的纸张往怀里收。
“可万先生是如何知道秦家的事的?”
万楼的手腕僵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忙活:“碰巧了,过去坊间流传多听了一些传说,后来有位故人又给我讲了一些。”
“哪位故人?”
“先生是何人?”万楼问秦愚。
“在下秦五郎。”
这万楼并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他点了点头,说:“阁下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指点?”
“指点谈不上……”秦愚看了看万楼那处变不惊的样子,说:“想知道先生,这七子争金的调子,何时有新折?”
“您爱听?”万楼浅笑含口。
“对。”
“三日后,会有新折。”
“还想知道,先生的故人是谁。”
万楼收起笑意,跨过地上的墨纸,来到秦愚面前:“这不方便透露。”
秦愚点点头,又往地上看:“先生如此有才,为何不参加文考?”
“若有施展才华之处,又何必只攀登一崖呢?”
听万楼此话,秦愚又一次点头:“先生心胸开阔,在下佩服。”
“万先生还喜欢用香?”秦愚发觉这屋里,有一股奇怪的香气。
“这是墨水气,周山墨水,带清透的兰露香气。”
离开顾大娘茶肆后,秦愚对询问结果的牧昀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万楼嘴很紧,城府深心思重,不像个普通人,又无处能动手调查他。
秦愚伸手揉了揉玉珠,又回头问牧昀:“立冬过了多久了?”
“有近半月了。”
牧昀抿了抿嘴唇,说:“青君说,五郎最近在钻研佛理?”
“刻个观音像而已。”
“五郎何时有这爱好了?”
秦愚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开话题,叫牧昀派亲信调查万楼这个人。
而舞弊案,他需要再想些别的出路。
“五郎……”
“怎么了?”
牧昀没有说话,眼睛一瞥,就看到路边有人卖的玩意儿:“这不是核舟吗?”牧昀又看向秦愚:“记得小悠娘子送给五郎了一个。”
秦愚看了看那摊位上的核舟,回头对牧昀言:“在外面以后莫要提起她。”
牧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住嘴了。
无忧和寒竹、客丹已经到了北蛮,然车子还在向前,客丹说要带她们去北蛮沦阳,那里是都城,王宫就在沦阳。
无忧问客丹去沦阳做什么,客丹说药在都城才能买到,可到了沦阳后,客丹就不再和二人言语了。
客丹赶着车,夜色降临,寒竹已经一整日没有化缘,饿的没有力气,无忧身上的皮肤,也开始腐烂变味,根本不能再继续撑着。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寒竹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城墙,有些不明所以。
她撑起身子一看,竟然是北蛮的王宫?!
客丹没有说话,他把赶车的绳子交给了守卫的统领,就这么遥遥的望着,无忧和寒竹被送入了王宫。
“王子羽,是否现在面见王上?”
“明日,我见到阿爹后,再带她们去昌殿。”
喀尔丹羽恍惚的坐上大马,走在街上,迷迷糊糊的往后看了两眼,问自己的随侍:“救醒阿爹是不是就好了?”
“王子能继承世子之位,北蛮有了王,有了世子,就会好。”
喀尔丹羽看起来去没那么高兴,他想起无忧的眼神,想起寒竹的话,好像无形的枷锁于他牢笼相锢。
他把苦海女找回来了,自己的父亲有救了,可他却笑不出来。
事上哪有什么绝对对错得事,撒那么多谎,走那么远的路,他就是为了救自己父亲,对于自己对于北蛮来说,这就是对的事。
“小悠……”寒竹和无忧被关在一起,她看着无忧蜷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就知道无忧心里不好受。
“是我信错人,还是……”
摆渡人说过,要想做人,就要学会撒谎。
“你没有错,谁能想到,客丹,会是喀尔丹。”寒竹轻拍了拍无忧的肩膀,继续说:“且看他明日的说法。”
无忧没再说话。她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了,喀尔丹羽一定有什么愿望,否则她现在不可能会处在王宫之内。
天刚蒙蒙亮,屋外有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晨起时宫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无忧心里紧张,就翻身坐起来,捋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叹口气站起身,来到正厅,透过门上的纱纸,门外微微的昼光撒在无忧的身上,照着空中漂浮的灰尘,和光影相碰相拥。
寒竹走来给无忧披上披风,而无忧则两步走到门口去,扶着门框,往外看去。
她害怕,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说不出话,不知道做什么,但也想知道到底外面有什么东西等着她。
可屋外什么人都没有,门上挂着一把锁,窗户被木板钉着,她们出不去,只能任人宰割。
“这里是哪啊……”
“估计是北蛮王的王宫。”
“我们还逃得出去吗?”
寒竹摇了摇头,说她不知道。
等天大亮后,屋门才被打开,无忧就看着平日里麻衣布鞋的客丹,穿着华丽的北蛮王子的衣服,垂着头颅站在门口。
“喀尔丹羽,你是喀尔丹羽!”寒竹昨日被带到这里时,就打听到了客丹的身份。她恼火的瞪着客丹,一把将无忧拉到自己身后。
喀尔丹羽招了招手,就叫几个守卫来带无忧和寒竹,跟他去了昌殿。
无忧在喀尔丹羽后面走着,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原来是这样挺拔,这样华贵典雅。
哪里是什么云游的大夫?他是王子羽。
不是她无忧的朋友,也不是赶走狼群的英雄。
看到躺在病榻上的北蛮王时,无忧才彻底明白,他是要救父亲的儿子,要为北蛮救活大王的王子,是喀尔丹氏羽,他为无忧、为寒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无忧来救他的父亲。
“可我为什么要救你父亲?”无忧扭头看向喀尔丹羽。
“你不想你**腐烂吧?”喀尔丹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无忧皱起眉:“毒是来自于你……”
“对,给你换药时,听到了你和寒竹的谈话,临时起意。”喀尔丹羽说完话,就抿紧了嘴唇。他不敢抬头看无忧,只敢看向北蛮王。
“阿弥陀佛……”寒竹无奈的合手低头,也不愿再看喀尔丹羽。(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