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他只好用语音告诉顾宜乐:“l市每个冬天都会下大雪。”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不是,我想带你来看。”

许是觉得未来有很多不确定,或者更想把握当下,顾宜乐叹了口气,说:“要是你也在该多好。”

因着这句话,梁栋甚至动了将机票改签到明早的念头。

到底是没这么做。母亲一晚上发了三条消息来确认他的位置,字里行间隐含希望他这次不要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付过去的意思。

为了不让母亲难办,梁栋准时登上了前往首都的飞机,并于首都时间凌晨一点抵达,坐上了父亲安排的接机车。

司机老王大概是困了,路上时不时跟后座的梁栋搭话:“少爷好些日子没回来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很想您,前两天冬至包饺子,还念叨着您最爱吃芹菜猪肉馅儿的。”

梁栋是大三那年出国的,之后因为学业忙,逢年过节都没回家。

“一年零四个月。”他望着窗外变化不大的夜景,“不算很久。”

到家时只有梁母还醒着,披了外套等在门口。

“你爸这几天都住在那边陪你爷爷。”她将梁栋迎进门,说,“瑗瑗这阵子学习辛苦,我让她先睡了。”

冰箱里留了饭菜,梁栋只喝了点热汤,梁母问好不好喝,他点头说好喝。

“瘦了。”梁母眼眶发红,“都怪你爸,让你念这个劳什子专业,还非要把你送出国。”

梁栋放下汤碗:“是我自己要出国的。”顿了顿,又说,“妈,很晚了,去睡吧。”

回房之前,梁母又拉着他问了些别的。

听说他去s市看见了顾宜乐,不过因为时间关系放下礼物就走了,梁母脸上总算露了笑。

“这样也好,你们刚认识不久,给彼此都留点空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梁栋与顾宜乐已经认识十五年了,他没有纠正母亲口中的“认识不久”,而是郑重地问母亲,发系统表情是否真的会损害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想起帮忙牵线时给的建议,梁母嘴角笑意更深,她拍了拍梁栋比她大一圈不止的手:“如果他喜欢你,你发什么他都会觉得可爱。”

于是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和顾宜乐对上时间的梁栋,改变了道早安的形式,发了个[/太阳]。

today宜紧张:【……不是本人?】

liang:【是。】

today宜紧张:【这个表情……[欲言又止.gif]】

liang:【怎么了?】

today宜紧张:【没什么[/太阳]】

liang:【我以为当时被拉黑,与使用系统表情有关。】

today宜紧张:【怎么会,我自己也用呢[/吓]】

liang:【不是就好。[/微笑]】

“这就是你和他的聊天方式?”与梁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早餐的梁瑗笑得直不起腰,“难怪磨蹭这么久,还没把人追到手。”

“没磨蹭,每天都有进展。”梁栋说,“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打字输入“音乐会结束可以改名了”,刚要点发送,对面先发来新消息。

today宜紧张:【啊居然才八点,我再睡会儿[小猪呼噜.gif]】

梁栋便停手,把字删掉,改发了个[/ok]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点进朋友圈,确认顾宜乐没把他拉黑,悄悄松了口气。

由于坚信能量守恒说,中午坐在爷爷家餐桌上的时候,梁栋觉得自己今天的好运已经见底了。

自进门起,爷爷就没给他好脸色,坐在轮椅上对他吹胡子瞪眼:“还知道回来?”

梁栋心说是您叫我回来的,想到来前母亲的嘱咐,只恭敬地唤了一声“爷爷”,别的什么都没说。

越是根基稳固的大家族越是不喜布置过分高调的排场,这次梁家老爷子的八十寿宴,只摆了张大圆桌,叫了几位直系亲属,其中孙子辈的比例过半。

从大伯和小叔殷勤伺候老人的举动中,梁栋不难明白这顿饭的目的。

他认为这事与他无关,安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用餐。可长辈们实在不懂事,说点什么都要将他捎带上。

“我们家小枫,明年就要考mba了,毕竟年轻,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大伯宣布完这个消息,看向梁栋,“不知道小栋最近怎么样?听说你读的专业跟我们研发部在搞的新材料搭点边,等回来了,有没有兴趣来当项目经理?”

梁栋刚要说不,大伯母抢了话:“哎呀小栋哪愿意做什么项目,要不是老二出面改了他的专业方向,这会儿小栋说不定在天上开飞机呢。”

老二便是梁栋的父亲,此刻面色微沉地坐着,不发一言。

菜没上几个,小叔也开了腔:“我们家琬琬,最近正和钱家的长孙交往,前阵子带回家给老爷子见过了,梁栋什么时候也把对象带回来,让爷爷高兴高兴?”

梁琬掩唇一笑:“梁栋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再说前两年不是……要是带个男孩子回来,让爷爷叫孙媳还是孙婿?”

面对夹枪带棍的话语,梁栋既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生气。

他只觉得滑稽,一帮各怀心思的人将无心恋战的他围在中间,耀武扬威地叫嚣,浪费了一桌精致菜肴,才令人惋惜。

饭后,爷爷把他叫去书房谈话。

“从你父亲给你改专业那天算起,大概有三年了,你现在想通了吗?”

梁栋说:“我仍然认为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爷爷的状态远比想象中好,一声冷哼都掷地有声:“当时是你答应的,用了不菲的条件作为交换。”

梁栋点头:“是的,所以我遵守诺言,去学您安排的专业,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不再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一顿谈不上融洽的筵席散了,回去的路上,梁栋的父亲忍不住数落:“爷爷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偏要嘴硬。”

梁栋没听懂。

接受家里安排的专业是他用其他属于人身自由的条件交换的,公平,等价,三年来他对此未曾有过任何怨言,为何这些长辈却隔三岔五地提起,言语中还总有要推翻承诺的意图?

于是梁栋没有回答,无视不守规则、不讲道理的人。

这是他避免与他人产生矛盾的方法,哪怕他认为,就算真正争论起来,他肯定不会输。

可惜,他为了母亲渴望的家庭和睦做出的退让,父亲非但不领情,还气急败坏,斥责声一路从外面蔓延到家里。

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忤逆长辈,空长一副好皮囊,养不熟的白眼狼。

梁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他闲来无事又睡不着,将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按从轻到重排了个顺序。

晚上去机场之前,母亲将他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小栋很好,长得帅,又聪明,不善社交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看着他上了车,她又弯腰对窗户里面的他说:“爸爸和爷爷也是喜欢你,在你身上寄托了期待,才会那么着急。”

可是梁栋认为,稳定情绪的秘诀,就是把对他人的期望值降到最低。

比如又一次独自坐在候机大厅里,顾宜乐听说他又要失联十几个小时,着急忙慌地发来语音通话。

这对于梁栋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都是由他发出语音邀请。

“什么工厂,圣诞节都不休息?”顾宜乐嘀嘀咕咕很是不满,“一去就是半天,这算压榨劳动力吧?”

梁栋无法预测顾宜乐得知自己去看过他之后的反应,所以没有说,不甚擅长地编着谎:“开学要交作业,所有人都必须去。”

顾宜乐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

梁栋愣了下。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对所学专业的不满。

“除了赶作业,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专业相关,好像完成它只是一项任务。”顾宜乐说,“我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都想和音乐在一起,根本不会腻。”

原来喜不喜欢做一件事,用不着口述,也能被对方发现。

“我小时候,想当飞行员。”梁栋说。

“那不巧了吗?”顾宜乐道,“我小时候想当洒水车司机!”

虽然飞机和洒水车之间的联系大概只有都是交通工具,但梁栋仍为找到和顾宜乐的共同点感到高兴。

“天空宽阔,可以飞去很远的地方。”

“地球也很大啊,可以边洒水边唱歌。”

为了听顾宜乐唱歌,梁栋又编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无视了舍友董俊哲发在朋友圈的圣诞树,说学校并没有组织圣诞活动。

果然博得了顾宜乐的同情:“啊,太可怜了,没的玩,还要去工厂。”

“嗯。”梁栋说,“太可怜了。”

没犹豫太久,顾宜乐宣布道:“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想了想,提前声明:“你不准笑我发音不标准……更不准听睡着!”

窗外有飞机起飞,红色的信号灯在夜幕中越闪越高。

耳边是顾宜乐随性自在的清唱。

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and i don''t care about the presents

underneath the christmas tree

i don''t need to hang my stocking

there upon the firece

即便对音乐不敏感,刚起头,梁栋便知道这是什么歌了。

圣诞前夕,学校餐厅、超市,甚至通往机场的大巴上,都在循环播放这首歌。

但是不妨碍他把顾宜乐唱的版本当作一首全新的歌来听。

i just wanna see my baby

standing right outside my door

oh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听到这里,梁栋第三次动了更改机票 的念头。

可他觉得总是撒谎不好,并且这已经超出了善意谎言的范畴,是他出于一己私欲想去,而非顾宜乐想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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