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一天,苏轼正在家中静坐,忽闻门外有人敲门。苏过快步出去查看,随后带着一人走了进来:“爹,张大人来了!”
张大人?难道是新任昌化军使张中?苏轼大脑飞速旋转,猛然站起,迎上前去:“不知张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张中笑道:“我没有事先打招呼就贸然来访,苏先生切莫见怪。”
“张大人到任,我理应前去拜访,如今却承蒙大人登门,实在受宠若惊。大人何时到的?”
张中笑道:“一个时辰前。”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苏轼,“这是张逢托我带来的。”
苏轼接过信件,大喜过望:“张大人去雷州衙门了?”
“过海前路过雷州就顺便去拜访了一下。张逢对苏先生赞誉有加,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先生的事。我们习武之人最敬佩侠义之人,苏先生之前在各地为百姓做的那些侠义之事我略有耳闻,听张逢这么一说,好生佩服,他对你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大人习武?”
张中笑道:“是啊,只不过后来免不了俗,赴考中了进士。”
苏轼赞叹道:“张大人这是文武兼修啊!”
“不过略通皮毛罢了。”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两人闲聊许久,相谈甚欢。苏轼了解到张中是汴京人,熙宁三年进士,能言善辩,颇有口才,才智谋略不输他人,只是时运不济,总在各地做些小官。就在两人聊到佳处,意犹未尽之时,门外传来两下轻盈的敲门声。
“进来。”苏轼应了声,见窗外日傍西山,夜幕将至,震惊道,“竟然聊了这么久!”
苏过推门而入,道:“张大人晚上在这儿用饭吧。”
张中打量着苏过,夸赞道:“不愧是苏先生的儿子,风度翩翩,相貌不俗!我临走时已让人备了好菜好酒,都去我家吃吧。”
苏轼起身道:“多谢大人美意,我就不去叨扰了。”
“何来叨扰?饭这会儿应该快好了,你不去吃就浪费了。”张中说完看了眼苏过,关心道,“最近没休息好吗,看着似乎有些憔悴。”
苏过道:“最近雨水多,半夜多次出去避雨,没睡好。”
张中抬头看着破损的屋顶,当即起身走到屋门口对门外不远处候着的衙役喊道:“过来一下!”
衙役匆匆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明天早上带几个人过来把屋顶修缮一下,敢有一滴雨进来,我拿你们是问!”
衙役点头称是。
张中回到屋内,苏轼急忙起身劝阻道:“不必麻烦。之前惠州、广州知州皆因照顾我而被朝廷处罚,我不能再连累张大人了。”
张中淡然道:“处罚就处罚,我又不是没被处罚过?我之前在明州象山县做县尉时,因作诗赠予高丽使者被朝廷处罚。不过后来因为营救高丽船只有功,又被朝廷撤销了处罚。”
“这可使不得,我和叔党能有个栖息之所已经感恩戴德,修缮之事我们自会处理,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你们若能修早就修了,何必淋雨。我最烦婆婆妈妈了,就这么定了,明早我就让人来修!你们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别和我客气!对了,今晚吃完饭你们就住我家,等明天修好了再回来,免得半夜突然下雨又淋雨。”
苏轼见张中为人豪爽,颇有武人之风,想着自己肯定推脱不掉,索性答应下来:“多谢张大人,我和叔党今晚就打扰了。”
张中开心道:“走,去我家,我们今晚一醉方休!”
苏轼道:“我最近身患病痔,暂时不能饮酒,等过段时间好些了,再陪大人痛饮几杯。”
“无妨。我们晚上可以下棋,我没啥别的爱好,就好下棋,正好向先生讨教一番。”
苏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恐怕要让张大人失望了,我不善棋艺,不过叔党可以陪大人下。”
张中笑道:“好,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叔党的棋艺。”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伦江驿馆朝张中所住的官舍走去。
翌日。
张中派人将驿馆修缮了一番,苏轼、苏过终于不用在屋内吹风淋雨,可以安然入睡了。
随后的日子,张中闲暇时便约苏过下棋,有时候能从白天下到晚上。苏轼则在一旁静静地观棋,享受着悠闲静怡之感。
岛上食物匮乏,百姓多以海鲜、芋头等物为食。海鲜丰富对于喜欢吃肉的苏轼来说可谓天赐的礼物,然而由于父子俩囊中羞涩,既无钱采买太多食物,又不会出海捕鱼,更无地可种,终日忍饥挨饿,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生活上虽苦,但精神世界依旧充实。由于苏轼为人豪爽,不论高低贵贱皆可言谈,当地百姓虽然没有听说过他的大名,但是对于这个异乡人颇有好感,很快便和苏轼、苏过熟识了,对二人也颇为照顾。此地读书人极少,但通过深入了解,苏轼还是结识了黎子云、黎子明、符林等几位书生,其中往来最多的就是家住城东的黎子云、黎子明两兄弟。兄弟俩贫而好学,以种地为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苏轼已在昌化军住了半年。
绍圣五年/元符元年。
一天。
苏轼、苏过刚吃了午饭,忽然门外传来嘈杂声。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名凶神恶煞之人冲了进来,站在门两侧恭迎一名身着官服,面露怒容的官员走了进来。看官服颜色款式,苏轼猜想此人多半是提举常平官之类的官员,问道:“不知大人来访,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那名官员用蔑视的眼神看着苏轼,语气冰冷地说道:“本官是湖南提举常平官董必,奉命巡察岭南各州。你戴罪之身怎可住在驿馆……”说着对一旁的差役厉声道:“来人,把他们俩给我轰出去!”
两名壮汉快步上前粗鲁地推搡着苏轼、苏过将其赶出门外。另外几人开始潦草地收拾屋内衣物,一并扔出驿馆,随意地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