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祁斯遇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宫门快落钥了,我现在也进不去啊。”
说到这儿她心情终于大好,又对着门外的陈厌说了句:“阿厌,咱们回家。”
看她开心陈桥也终于敢露出笑脸了,“折腾了一晚上,待会儿回去想吃点什么?本大厨亲自下厨,让你尝尝镐京小厨神的手艺。”
“红油抄手。”祁斯遇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满满都是对宵夜的期待。陈桥看着她这副可爱模样,强忍着没伸手揉她的头。
陈桥和祁斯遇没回西院,趁着陈厌去栓马的功夫就摸进了厨房。陈桥手利索,陈厌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好了面,正在按着祁斯遇的意思切胡萝卜丝。
陈厌看着陈桥和好陷才说:“西院有人。”
“有人?我爹去了?”
“像郡主。”
祁斯遇一下哽在了那里,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开开心心跑回屋去叫蔺妍来吃饭,可她现在还生着蔺妍的气,心里也化不了这个结。
陈桥也没说什么,只是最后盛出来四碗抄手。陈桥拿起了其中两碗,又对着陈厌吩咐:“陈厌,帮我端两碗。”
直到陈桥用脚开门走了出去,祁斯遇才起身跟上,她还是不知道要和蔺妍说什么,不知道和蔺妍怎么说。
蔺妍也没想到他们仨会一起进来,只是看着陈桥陈厌手里的碗挪开了桌上的食盒。
在蔺妍起身准备离开之前陈桥就开了口:“郡主,带你份儿了。”
“我吃过了。”蔺妍笑着把食盒搁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今天做多了糕点,所以就想着给你们送点来。”
“留下尝一口吧。”祁斯遇纠结着开了口,“姐姐应该还没尝过陈桥的手艺。”
这句话像是定身符似的,蔺妍一听就站定了脚步。她看了看桌上的抄手,又看了看身边几个人,还是坐在了祁斯遇身旁。
“你今日回来比平时晚了些。”
“是,今天被叫到大理寺帮忙去了。”祁斯遇说话时还带了点不情愿,“不讨好的事,都让我这个闲人做了。”
“是大理寺出什么事了吗?”
“城门守将杀了吏部尚书,又有人要刺杀老大。”祁斯遇叹了口气,“总之老大应该是要被放出来了。”
蔺妍停顿片刻才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陛下不会让他缺席春猎的。”
这下是祁斯遇不解了:“春猎有这么重要?”
“太子刚走,春猎正是他立威的好时候。”
祁斯遇没说话,低头吃了会儿东西,蔺妍却在这个时候起了身,“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这糕点你们记得吃。”
祁斯遇也站了起来:“走吧姐姐,我送送你。”
“你不生气了?”
“生气。”祁斯遇说话时扁了扁嘴,“气我自己没用。”
“阿遇。”蔺妍拍了拍祁斯遇的手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的,这就是姐姐的命数,没什么可气的。”
祁斯遇叹了口气:“如果我够强就好了,至少能把你留下来。”
蔺妍却笑了,露出了半颗漂亮的小虎牙。
“那我等你接我回来。“
祁斯遇从东院回来的时候二陈已经吃完了,她看着自己碗里剩的不多的抄手,对着陈桥说:“要不再煮一锅吧,我也没吃饱。”
陈桥一听就乐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祁斯遇一大早就被蔺珏接进了宫,祁斯遇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纳闷:“珏表哥你怎么来了?我去述个职哪用得着皇子押车。”
蔺珏跟她一起上了马车才倒出空和她介绍情况:“我今日也是去述职的,要不是父皇昨日便吩咐我带上你一起,我也不会绕个大远来接你。”
祁斯遇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折子问:“你是在挑新吏部尚书吗?”
“是啊。”蔺珏说得有些疲惫,“昨儿个看了半宿,也没挑出几个合适的。”
祁斯遇忍不住打趣他:“珏表哥手下人才济济,何至于挑不出一个吏部尚书。”
“我倒也得敢挑才行。”蔺珏苦笑,“不然你以为父皇为什么把这个活给我。”`
“找个不相干的呗。”祁斯遇在大名贴上比划了半天,最后点上了一个人名。“这个礼部侍郎,是中书令家那个吗?”
蔺珏凑过来看了一眼,“你说沈赢?他不单是中书令之子,还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在官场上好不风光。”
祁斯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我举荐他吧。反正沈老爷子倔得很,从来也不关心党争,他这个小的,应该也是个‘三不沾’。”
“三不沾?不沾我、不沾大哥,也不沾太子?”蔺珏最后一句带上了些不确定,祁斯遇闻言点点头,“是啊,这不就是舅舅想要的吗。”
“你这一举荐,他以后是该算国公府门生还是算中书令门生啊?”
祁斯遇摊手:“管他呢,反正都是我大缙的臣子。”
两人刚聊完就到了宫门口,祁斯遇跟在蔺珏后面下了车,发现赵海正站在南门前等他们。
蔺珏像往常一样客套道:“赵内侍怎么亲自来了?”
赵海笑得满脸笑纹:“陛下一早就让老奴来等两位小殿下了,说是怕两位殿下着急进宫没用早膳,再饿着了。”
蔺珏推脱说自己在府里用过了,祁斯遇却跟着赵海去吃了饭。祁斯遇用膳时就猜到了濯尘殿里等着她的是什么,所以她进门见到蔺昊和许方也没太意外。
“听说许先生很久没有踪迹了,想不到今日在这儿见到了。”祁斯遇敢开口明涵许方和蔺昊,许方却不敢接话,只能任由祁斯遇去说。“我家的刀客仰慕先生许久了,还希望先生之后能赏个脸让他见识见识北派第一刀。”
说完了许方祁斯遇才悄声问一旁站着的男人,“陛下呢?”
男人也低声说:“陛下和二殿下去内厅谈了。”
祁斯遇问完了也没再说什么,就站在殿中和他们一起等皇帝出来。她还没等多久赵海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祁斯遇说:“小殿下这腿脚也太快了,老奴让底下的人收个碗的功夫就见不着您了。”
“我怕舅舅等急了,所以就先过来了。”
“您进去吧,陛下吩咐过了,您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好。”祁斯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蔺昊,径直进了内厅。屋内的皇帝正拿着折子看,蔺珏站在一旁一声也不吭,怎么看怎么怪。
“来了。”皇帝看着祁斯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听说你昨日在大理寺做得很不错,审犯人审得好,保护老大也有功,若不是天色已晚,朕定要好好赏你。”
“不敢当,林铭是自己招的,臣也没出什么力。”
“见到老大了吧。”
“见到了,大表哥和许方都在外厅站着呢。”
皇帝还在等着祁斯遇说下去,而祁斯遇心里别扭,直接停在了这里,多一句也不肯说,内厅似乎又恢复了先前沉默。
还是蔺珏开口打破了沉默:“儿臣听说昨日牢内十分凶险,大哥险些就被奸人所害,如今许方已经归来,证实了四弟之死与他无关。所以儿臣想请求父皇将大哥放出来,还他一个清白。”
蔺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祁斯遇也不得不跟着附和:“臣附议。昨日情景十分凶险,那六个死士训练有素,一心想杀大表哥。既然已能证明大表哥无罪,还请舅舅放大表哥出来,还他个清白。”
皇帝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朕会让大理寺还老大一个清白的。老二、斯遇,你俩也记得多盯着些,害死太子的凶手,绝不能姑息。”
“是。”祁斯遇说完又想起了马车里的对话,“朱大人的案子虽然结了,但臣以为吏部不可一日无尚书。”
“哦?”皇帝对她这话来了兴致,“你有举荐的人选?”
“是,臣想举荐礼部侍郎沈赢。”
“朕记得你与沈家一向无私交的。”
“我举荐小沈大人,是因为我看过他的功绩,觉得他可以做这个吏部尚书。至于我同他熟不熟,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终于笑了,“你说得对,举人举贤,朕会好好考虑的。”
“多谢陛下赏识,那臣就先告退了。”祁斯遇行完礼转身要走,却被皇帝重新叫住。“不留下和你两位表哥一起用个午膳?”
“臣刚用完,恐怕是吃不下了。”
“那就回去吧,回家领个赏,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是。”
祁斯遇被皇帝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本来打算去东宫读书,如今为了看看这神秘莫测的赏赐,只能拐弯回了家。
她前脚刚进家门,送赏的太监后脚就到了。
“小郡王到家啦,看来老奴来得刚好。”
送赏的也是熟面孔,只是许久不见祁斯遇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能寒暄一句:“多谢公公。”
刘公公却没立刻把手中的托盘交给她,“这次有道旨意,小郡王还是等老奴念完了再接吧。”
祁斯遇这下更愣了,“好。”
“都国公世子祁斯遇,镇守安南五载,退敌有功。归京途中,破淮安太守案,抓不法灰户,清朗淮安。归京月余,破吏部尚书案,洗清大皇子冤屈。当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东珠三箱,绮罗三百匹。另赐中都宅邸一座,名郡王府。”
“谢陛下。”祁斯遇刚要起身接旨就瞧见了门外的赵海,“内侍您怎么也来了?
赵海脸上堆着笑:“老奴来送圣旨。”
这下祁斯遇更懵了,指着一旁的刘公公说:“可是……”
“小郡王放心,老奴手里的是另一份。”赵海对着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展开了手中明黄的圣旨:“都国公世子祁斯遇,通礼法,畅军事,性情佳,特封太常寺少卿。”
“臣祁斯遇谢主隆恩。”
祁斯遇僵硬地接过赵海手中的圣旨,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又升到了四品上。她笑呵呵地送走了两位公公,又回房间找到了先前的那份圣旨。
芸长公主看着这两份间隔不久的圣旨,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挺奇怪的。”她呷了一小口茶说:“我原本以为他会让你去六部磨练磨练呢。”
祁斯遇小声说:“我想去巡防营,十六卫也行。”
“做武将,就这么好?”
“也不是做武将好。”祁斯遇连连否认,“只是我觉得我更适合做一个武将。中都里有太多博学多才的人了,我同他们比,定是要差些的。但别说中都,就算放眼大缙,武道上强得过我的也并不多。
我想做一些更适合、更能发挥用处的事。”
“阿遇,你知不知道现在早就不是一刀一剑游侠走天下的时候了?”蔺辰芸难得对她这么温柔,“你的功夫再好,终究是一个人的力量。可这个天下,不止一个人,也终究不会是一个人的天下。
在很多时候,那些文官的笔比你手中的剑更有力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尚且太平的年代,一个文官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一个同品的武将。
善用刀兵者固然好,但终究要受着种种局限。”
蔺辰芸拍了拍女儿练得厚实的肩,轻声说:“你不用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做什么,尽力就好。”
母亲的温柔让祁斯遇很是不习惯,支支吾吾地应着“是、是。”
安南。
蔺端照常练完了兵回到营帐,李亦仁和他对坐闲聊。“再有半个月咱俩就能回城里了吧,我吃灰吃够了,想去朝汉楼吃些大鱼大肉。”
蔺端看了一眼对面有“中都第一混不吝”之称的李亦仁,随后又低下头磨墨准备回信。“再有几个月你都能回中都喝西北风了。”
“我这么有钱,喝什么西北风啊。”李亦仁下意识反驳,又突然意识到了他话中重点,“你说什么?中都?老子的三年吃灰生涯要结束了?”
蔺端被吵得下不去笔,他将被墨汁沁废的信纸揉作一团扔到一旁,又挤出个笑应对李亦仁:“是,世子大人终于要自由了,开心吗?”
李亦仁很是识趣地看了一眼三皇子阴沉的脸,又看了看地上的纸团,快速起身说:“我突然想起来卫军医找我有事,你先忙着,我去他那儿看看。”
蔺端看着李亦仁的背影消失,又重新铺了张纸写信。
“阿遇,安南最近很好,只是亦仁吵着想家。父皇的心思可猜不可语,依我拙见,这一切终会归至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中都凶险,你要万分小心。还有,我也期盼与君早日重逢,然后岁岁年年月月时时相伴。”
蔺端折好信纸装进信封,又摸着腰间的玉佩出神。他太了解皇帝了,争权夺势终有弊端,他的好父皇心里埋着的也是伤痛和仇恨。所以他格外重视平衡之道,所以他选择偏爱一个外姓的外甥。
他望着北方,轻声慨叹:“可惜啊,冰冷刺骨的王座只会让你的心更冷,你终归没法真的爱谁。你想让她做一把刀,挑着我们去争去夺去搅弄风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