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卫拿着降魔手离开了,古道旁只留下三具尸体,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时代,三个死人和三条死狗的区别并不大,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大在悲哀。
……
一个月前,钟卫背着铁剑来到林园。
林园已经焕然一新,似乎跟十四年前的林园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前方的树林茂密了很多,园子里的花草传出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钟卫对林园并不陌生,因为他曾跟以前林园的主人林烨不知道多少次把酒言欢、畅谈古今、点评英雄,他们惺惺相惜,视为知己。虽然他们处事的方式和手段不同,但他们的志向却是那么的一致,他们都有一颗勇敢、正直、怜惜弱者的心。
钟卫站在林园前,往事点点滴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家园依旧,却已物是人非,铁打的汉子、冷酷的男人也终究有他柔情的一面,他的眼角竟然含着盈盈的泪花。
他的思绪早已飘进了林园,飘进了酒香四溢的房间,跟林烨举杯同饮、开怀大笑。他的心一起怀念着故人,所幸故人还有血脉延续,这是最令他欣喜的。
林园里走出一个消瘦的年轻,腰上插着一把又细又薄的剑,他见到站在门前愣愣出神的钟卫,只是淡淡地问道:“这是林园,你有什么事?”
钟卫回过神,打量了一番年轻人,眼中的冰寒已然消融,道:“我知道这是林园,你是云飞?”
云飞道:“你知道我?”
钟卫点了点头,道:“快剑云飞,剑挑驱龙神鞭尤风,一战成名,就算是不认识你的人,你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了。”
云飞道:“我杀他不是为了出名。”
钟卫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而来,你年纪轻轻便名扬天下,是多少人心存向往毕生追求的目标,你应该骄傲和自豪。”
云飞很漠然,看了看钟卫背着的铁剑,沉吟了一下,道:“你到林园有什么事?”
钟卫道:“我找林枫。”
云飞的脸色瞬间有些阴沉,冷冷地说道:“他不在。”
钟卫皱了皱眉头,道:“他去哪里了?”
云飞的手突然按在剑柄上,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钟卫道:“我是他的朋友。”
云飞冷笑一声,道:“他朋友我都认识,你不是他朋友。”
钟卫道:“你未必都认识。”
云飞道:“他几乎没有朋友,你劝你还是离开这里。”
钟卫道:“他几乎没有朋友?”
云飞道:“是。”
钟卫道:“他父亲林烨朋友遍天下,他却几乎没有朋友?”
云飞道:“哼哼,朋友多了又如何?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朋友?林家遭难,可曾见过那些朋友为林家做过什么?”
钟卫沉默了,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朋友遍天下,相知有几人?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多,一两个就足矣!”
云飞道:“不错。”
钟卫双眼紧盯着云飞,道:“你是林枫的朋友?”
云飞道:“是。”
钟卫道:“好,很好!你既然是林枫的朋友,就应该知道他的现状并不好,有很多人都想杀他。”
云飞道:“我知道。”
钟卫道:“你知道?他有危险,可是你却安然在林园里,你还说你是他的朋友?”
云飞冰冷的眼光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道:“你说的不错,我不应该躲在这里。”
钟卫道:“是林枫让你守着林园?”
云飞没有回答钟卫的话,他不想再跟这个陌生人说下去,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钟卫缓缓地从背上拔出铁剑,道:“林枫能让你守着林园,你总要有守住林园的本事。”
云飞的剑也已拔出。
一柄剑既宽又长,厚重而威猛。
一柄剑既薄且短,轻柔而辛辣。
两个同样冰冷的面孔,只是一张脸是沧桑成熟,另一张脸是英俊稚嫩。钟卫长剑当胸威如泰山,云飞薄剑斜指侍机而动。
钟卫的铁剑终于挥出,剑光点点犹如满天繁星,将云飞完全笼罩,萧杀之气席卷而起。
云飞步伐怪异,薄剑左刺右削,将纷纷的剑影化为无形,他每一剑刺出,都迫使钟卫不得不变化剑式。
林园大门外只见两个人影腾挪穿梭、剑光闪闪,时而卷起一股尘烟,将两人身影淹没。
一声清脆的剑鸣后,二人骤然各自后退一丈有余,以剑指地,彼此相向而视。
半晌无语,钟卫将长剑缓缓插回后背,道:“果然不愧被称为快剑,林枫没有看错人,林园是林家的根本所在,守好它!”
云飞道:“你是铁剑钟卫?”
钟卫道:“正是。”
云飞道:“以你的剑法,绝对应该列入江湖排行榜前五位。”
钟卫道:“排在第一位又能如何?”
云飞直盯盯地看着钟卫,一时竟无言以对。
钟卫道:“你可知道,你们入住林园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时时面对危险?”
云飞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钟卫神情一愣,他没有想到年经轻轻的云飞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沉吟一下,道:“林枫果然没有托付错人,可是他却不该离开林园。”
云飞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担忧,沉声道:“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
钟卫道:“你想去找他、帮他?”
云飞沉默不语。
钟卫道:“守好林园,林园在,林家的精神就在,你的责任很重,你不要去找他。”
不知何时,铁拐道人皮甲林和孙艺琪已经站在门口处,钟卫看向拄着铁拐的皮甲,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当他看向孙艺琪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很多。
钟卫转身便离开了林园,云飞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至已经看不见一点踪影,才发出了一声轻叹。
孙艺琪走到云飞身旁,道:“钟卫的剑法比传闻要厉害很多。”
云飞道:“他刚才出招并没有尽全力,而且他没有杀机。”
孙艺琪道:“所以你本来有三次出剑的机会,可是你都没有出剑。”
云飞道:“我的剑一旦刺出,连我自己都无法收回,他既然没有杀机,我也没有杀他的必要。”
孙艺琪道:“其实你每错过一次机会,他都能伤了你,他同样也有三次机会杀你,他同样也放弃了。”
云飞道:“你知道他吗?”
孙艺琪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闪了闪,直看得云飞心跳突然加速,瞬间脸微微有些发红。
孙艺琪发现了云飞神态的异样,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你在乱想什么呢?”
云飞窘迫的有些结结巴巴,道:“没、没、我没想什么,不是,我在想钟卫是个很奇怪的人。”
孙艺琪抿嘴笑了笑,她要比云飞更开朗和大度,道:“铁剑钟卫被很多人称为铁剑大侠,是因为他有侠客之义,以一柄铁剑杀戮那些欺辱平民、抢劫作恶、为害一方的恶人,甚至对有些帮派也下手,所以那些平民都把他称为当代大侠,对他赞誉甚高。
可是,他做事过于偏激,以致杀伐太狠、杀人太多,再加上那些人跟很多小帮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被他一股脑都杀了,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恨他的人也同样很多。”
云飞道:“我只听说过铁剑钟卫的名字,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快意恩仇的人。”
孙艺琪道:“快意恩仇的下场就是被围杀,七年前,六十余人纠结在一起预谋对他进行围杀,却反被他杀死三十余人后逃脱,据说他当时身受重创,从此钟卫便销声匿迹,原来他却没死。他杀的人大多没什么名气,只是因为杀的人多,他的名气才在江湖中流传。没想到沉寂了七年,他的剑法更加凌厉霸道,已经完全能够跻身于顶尖高手的行列。”
云飞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消化孙艺琪的话,也似乎在回想刚才二人对战的情景,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他来这里没有恶意。”
孙艺琪道:“据说他跟林枫的父亲林烨相交甚深,他刚才出手时,只是想试探你的剑法,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他虽然毁誉参半,有人称颂他是伸张正义的侠客,有人却骂他是杀人魔鬼,他的仇家更是多不胜数。但他毕竟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捍卫他心中的正义,他在庇护弱者得以生存,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的。”
云飞道:“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客,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锄强扶弱本就应该是习武人应该遵奉的信念。”
孙艺琪道:“世上又有几人还能记得这个信念?绝大多数人习武都是为了使自己更强大,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当他们一旦变成了强者,就会站在弱者的肩头,甚至站在弱者的头顶上,用鄙夷和可怜的眼神去看待那些弱者,又有谁会关心那些弱者的生死存亡呢?”
云飞道:“所以说像钟卫这样的人太少了。”
孙艺琪道:“正是因为少,才显得他特立独行,才会成为所谓正义人士口中的魔鬼。”
云飞道:“他做事虽然极端,手段虽然狠绝,但他毕竟是在做一件令大多数人受益的事。”
孙艺琪道:“他让你守好林园,我猜他应该找林枫去了。”
云飞道:“你是说他要帮林大哥?”
孙艺琪默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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