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园里,林枫同杜淳坐在凉亭里聊着。
杜淳道:“西域僧鸠摩罗和弟子桑吉已经赶往邯郸城了。”
林枫嘿嘿一笑,道:“西域僧鸠摩罗是蓝妖姬最大的底牌,她中了冷香凝的毒,事关身家性命,逼迫无奈,她只得把鸠摩罗请出来。嘿嘿,就算鸠摩罗把中原找个遍,把腿跑断了,也找不到铜面人,更找不到解药。蓝妖姬虽然不是杀戮林家最大的黑手,但肖华却是因为她的原因才甘当血手,凡是杀害林家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杜淳道:“鸠摩罗找不到铜面人,或许会找上林园,毕竟有很多痕迹已经暴露,林园和铜面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枫道:“当时在邯郸没杀蓝妖姬,我就想到了这种情形。园子里不是还有云飞和皮甲吗?我也刚好看看西域第一高僧的武功路数。”
杜淳道:“那——蓝妖姬怎么办?”
林枫风轻云淡地说道:“喝鸡血只能暂时缓解冷香凝的毒性,但鸡血却不是解药,而且每个周期发作会越来越严重,蓝妖姬最多能挺过三个周期,也就是二十一天,浑身血液就会逐渐凝固,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命。鸠摩罗从西域赶到邯郸,就算他脚程再快,至少也要十八天才能到达邯郸城,那时,蓝妖姬恐怕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杜淳不由得在心底打了冷颤,他是看着林枫从小长大的,深知这位三公子的性情,温和文雅,宽厚仁爱,但自从林园巨变后,消失十三年的林枫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三公子了,虽然看起来他还是那么温文儒雅,但仇恨却已经让他那颗宽仁的心变冷了、变硬了,为了复仇,他根本不顾惜自己名声,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林枫扫了杜淳一眼,似乎看透了杜淳的心思,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杜叔,是不是我用的手段过于狠辣,让你失望了?”
杜淳慌忙答道:“三公子,不是、不是,公子身上背负的担子实在太重了,要是不用雷霆手段,林家的仇永远也报不了,冤屈永远都不能伸张,林家三代的志向也无法实现延续下去。”
林枫沉默了,默默地拿起杯子开始喝茶,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其实,他又何尝不矛盾、又何尝痛苦,然而,这种痛苦他只能自己去承受。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无语,园子也显得格外静谧,只有几只蝴蝶在花间时而穿插飞舞。
突然,阵阵悲戚的哭诉声若隐若现地从大门口传来,二人都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诧。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大掌柜江平从南方千挑万选买回来的,根底非常干净,他们自从到了林园后,经过杜淳和江平严格调教,都已经非常懂规矩,下人之间极少有相互欺凌和打骂的现象,整个园子呈现出一派和睦气象,怎么会有如此悲戚的哭声?
杜淳抓过拐杖,道:“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林枫也站起身,道:“一起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林园大门处,只见铁拐道人皮甲斜倚着门框,大掌柜江平的儿子江凡带着两个下人站在大门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跪在地上,边哭边跟江凡说话,神态十分凄苦,让人很是动容。
林枫听了片刻,便已明白女子跟江凡所说的意思:她是辽东安金城中李家的丫鬟,安金城被攻破后,李家人在逃亡时被杀,无奈她从小就没有做过农活,无以为生,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一路逃到这里,见林园是大户人家,愿意卖身为奴,求江凡赏条活路,收留在园里子为丫鬟。
当女子抬起头时,才发现她年纪并不是很大,容貌很清秀,应该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是风华之年。只因满面尘灰,衣衫破旧,发髻散乱,乍一看似乎将近四十岁的样子。
女子边哭边诉,声泪俱下,甚是感人。她抬起头,右手捋了捋挡住面容散乱的头发,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林枫的眼神突然一聚,脚下不自主地侧开半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子身旁的布包裹,似乎里面包着的是衣物,只是包裹略长些,但林枫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皮甲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突然发出慑人的光芒,犹如野狼嗅到了猎物一般,这种变化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依然一副闲散看热闹的神态。
待女子说完后,江凡道:“姑娘,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和不幸,但是,林园有林园的规矩,不可能留你在园子里的,你要是实在走投无路,我可以安排你到关外,那里有土地,也有作坊,收租很低,你可以自食其力地生活。”
女子见江凡拒绝收留她,便给江凡磕了几个头,再次眼巴巴地看着江凡,眼神中满是乞求的可怜神色,即便是铁打的汉子,看到这样悲戚的神态,再硬的心也会被融化。
江凡眼神中带着怜悯,神情似乎在犹豫,而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态度很坚决地说道:“林园的规矩不能坏,我不可能收留你,你要么再去找大户人家收留,要么我安置你到关外生活。”
女子似乎看到了倚着门框拄着铁拐的皮甲,神色一滞,朝旁边爬了几下,便朝皮甲磕头,嘴里说道:“这位老爷,求你留下我吧,我会做很多活,一定会把你伺候的非常周到。”
皮甲回头看了一眼林枫,见林枫面容冷淡,毫无表情,便拄着铁拐向大门外走了几步,他的脚步看起来有些拖沓,根本不像是江湖榜排名第五的武林高手,更像是一个看家守院的糟老头子。
江凡此时回身,突然发现林枫和杜淳竟然默默地站在门口处,他不由得感到后背有些阵阵发冷,心底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感情用事,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果自己今天坏了林园的规矩,就算他爹江平、是林家的大掌柜,也保不住他,他定然会被驱逐出林园。
江凡在林园的身份并不低,除了大事要向老管家杜淳汇报之外,园子里的日常用度、人员调配等事务,都由他做主处置,园子里三十多个下人,也尽由他来管理,权力可谓很大。他当然明白,是林枫看在他爹江平的情面上,他才得到重用,或者说是有意培养他成为林园未来的管家。
其实高门大院或者富户大户,除了伺候在主人身边的几个下人比较特殊之外,主人并不太关注其他下人。买几个干粗活的下人,大管家、二管家这种身份,完全能够做主决定,实在是小事一件。可偏偏林园比较特殊,哪怕是条狗都不可能轻易进入园子,更别说来历不明的人。
皮甲停住了脚步,沉声对女子说道:“你真的想伺候我?”
女子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神散发着惊喜的光彩,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道:“我一定把老爷伺候周全。”
皮甲道:“不仅要伺候我起居饮食,还要伺寑,你愿意吗?”
女子神色明显有些紧张,眼神有些慌乱,但这些反应也只是瞬间的变化,随即她便说道:“我愿意!”
皮甲冷笑两声,道:“你真的愿意?”
女子咬了咬下唇,态度很坚决地说道:“我愿意!”
皮甲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钱,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身材相貌都很不错的丫头。”
女子道:“我知道,多谢老爷收留,我一定会小心服侍你的。”
皮甲道:“唉,你不该找到这里来,你无论在哪里,本来都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为什么偏偏要找上门来呢?”
女子道:“我除了当丫鬟干些家务活,实在不会做农活,我也是没有办法要找条活路啊。”
皮甲道:“你一直都有活路可走,可你偏偏自寻死路。”
女子惊讶地看着皮甲,似乎听不懂皮甲话的意思。
皮甲道:“你装的很像,一番哭诉演的也很好,就连我刚才也差一点被你打动了,已经有心想把你收到房里,很可惜,你的手出卖了你。”
女子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手,好像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疑惑地抬起头,双眼之中带着说不尽的悲怜,出神地看着皮甲,在等皮甲给她一个解释。
皮甲道:“你既然不会做农活,也一定不会经常拿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可你的右手虎口皮肤很粗糙,还有老茧,而你的左手虎口皮肤却很细腻,两只手完全不一样,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女子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慌乱,但只是一瞬间,面色便有些冷漠,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
皮甲接着说道:“你右手是用来握剑的,长期练剑的手,虎口处才会有老茧。”
女子很冷静地说道:“长期纺布也会磨出老茧。”
皮甲道:“可是你的左手却光洁细腻,并不是一只纺布的手。”
女子盯着皮甲的眼睛,说道:“老爷,你身居高宅大院,身份尊贵,我只是想找口饭吃而已,伺寝我都已经应下了,你即便不想收留我,完全可以像这位小爷一样,直接赶我走就好了,又何必找出这种借口,难道你连我的命都不想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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