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正如王书淮所料, 论功行赏,兵部尚书因渎职被罢免,王书淮从三品户部侍郎升二品兵部尚书, 同时入阁, 的阁老。

, 不仅是同一辈的翘楚, 更是朝廷中流砥柱。

击, 给西楚教训。

名, 私下召王书淮入殿,商议征讨西楚之策。

王书淮登阁这一日,谢云初也迎来了她的第一批女学生。

七月初十, 京城第一女子书院正式开学。

谢云初在京城名头甚是响亮,又有昭怡郡主王怡宁和福园郡主两位皇亲坐镇, 女子书院万众瞩目,书院共有诗书,插花, 作画, 琴瑟,刺绣, 马球等十来门课程,满足了姑娘各项才艺需求。

这一日人手不够, 各位少夫人均从自家抽调一批女仆过来帮忙。

谢云初和王怡宁坐在书院西边的山长院接待来访的夫人小姐。

其余夫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

山门下的广坪里,簇簇的轿马停了一路, 自五六岁的孩童始,无论及笄与否,出嫁与否, 皆可入学,葱绿的树荫下一张张鲜活粉俏的笑脸带着好奇和希冀,相继跨入书院。

比起对面恢弘气派的京城贡院,女子书院山门则修的别致瑰丽,一硕大的圆洞门进去,入目则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将院内景色给遮了干净,绕左右长廊往后,里面另藏锦绣山河,青山绿水阔面而来,有崇阁巍峨的五开大间清心堂,供女学生们读书,更有蟾宫合抱的辉煌楼宇以观景弹琴,院内撒香吐蕊,绿萝倒垂,处处景致精妙,落花浮荡。

夫人们交了束脩,领着女儿四处闲逛,个个遍身绫罗花团锦簇,如穿梭在院子里的彩带。

大太太的女儿王书颖,如今该改唤段书颖,也带着丫鬟前来助阵。

她跟王书琴一道站在山门外迎来送往,段书颖看着这番盛况不由感慨,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跟着初儿从后宅里走出来,看看这盛世光景。”

自王家给她撑腰后,她在柳家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公婆看重,丈夫也渐渐回心转意,她也算熬出来了。

王书琴更是满脸兴奋,“我打算搬来书院,往后便不回去了,瞧瞧,这么多姑娘等着我来教呢,我伴着她们长大,她们伴着我变老。”

段书颖一听这话,便着急,“你才多大,整日将个‘老’字挂在嘴边。”

王书琴正待搭话,却见一身着月白直裰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踱来,目光落在她面颊,很快擒起一抹笑,

“过了二十,着实算老姑娘了。”

王书琴瞪着谢云佑,“老姑娘了又怎么了,韶华易逝,容颜易老,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年轻有年轻的活法,老了有老了的作派,我坦然得很。”

谢云佑先朝段书颖施了一礼,手里揣着一册文书,慢慢背至身后,站在王书琴身侧,与她一同张望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什么,我只比你小半岁,我也是老士子了。”

王书琴白了他一眼。

段书颖打量谢云佑,他个子高瘦,腰身笔直,眉目咄咄逼人,颇有华庭之势,比起谢云初雍容韶润,她弟弟却是锋芒绽现,

“还未恭喜谢公子登科。”

谢云佑还礼,“多谢夫人。”

段书颖目光在谢云佑和王书琴之间流转,忽然笑问,“容我冒昧问一句,谢公子可有定亲?”

谢云佑过去最烦人提他的婚事,如今年岁渐长,也收了往日的孤倔脾气,对着人也能和声和气地回,

“不曾,我与王三小姐一般,不打算娶妻生子。”

王书琴惊讶地扫视他,“果真?这下你姐姐可头疼了。”

谢云佑语塞,“我还没告诉她,你可不许泄露天机。”

王书琴扬唇一笑,“我母亲奈何不了我,便跟二嫂耍赖,只道是二嫂办了这书院,让我野了心思,央托二嫂劝我,二嫂整日一个头两个大,眼下再加一个你,二嫂必定要恼火了。”

谢云佑眼风扫过去,“王书琴,你不可能为了分散我姐的火力,将我给出卖?”

“你说呢?”王书琴俏皮地眨眼。

谢云佑无语。

明夫人近来已给兄长谢云舟相了一门婚事,接下来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他,若再加上一个谢云初,谢云佑的日子可想而知。

王书琴睨了他手中的文书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谢云佑低眸看了看,“哦,方才在贡院拿我科考的履历文书,如今吏部正在铨选,等过了铨选,我也该授官了。”

王书琴问,“你打算做什么?”

刚登科的士子都有一腔雄心壮志,“我想做一名御史,闻风奏事,扶正除奸。”

王书琴见他一身浩然正气,十分欣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当御史得持身守正,我看你有这个气派。”

谢云佑:“......”

恰在这时,长公主闻书院开学,特赐来一块牌匾,谢云初和王怡宁带着人出来迎匾,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王书琴和谢云佑被挤去了一旁,山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朝云站在匾下传话,

“殿下的意思是,盼着你们教出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子来,将来也能遴选一批入宫任女官。”

谢云初含笑回礼,“烦请替我回殿下的话,定不辱命。”

且不论长公主功过是非,一女子视世俗礼法于无物,能在朝廷上纵横捭阖,这份气魄无人可及。

谢云初迎着朝云入内喝茶。

王书雅因四太太晨起着了风寒,来得迟了些,前方人潮汹涌,马车过不去,只匆匆忙忙停在林荫道一角,下车时身后奔来一匹快马,惊得马儿忽然乱窜,王书雅尚未来得及扶稳丫鬟的手,整个人被从车辕上甩下来,恰在这时,道旁一文秀少年忽然伸出手,横臂拦了一把,王书雅推着丫鬟撞在他胳膊上,虽是有些失礼,人却是完好无缺地立住了。

王书雅抬眸撞上那少年视线,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有几分单瘦,人却笑吟吟的看着很是和气,

“姑娘没事吧。”他连忙将手收回,负在身后给王书雅打招呼。

王书雅面露羞涩,还是端端正正回了他一礼,

“多谢公子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嗓音清润,

王书雅性子腼腆不敢多瞧人家,低头再施一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往山门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依旧驻足在树下张望她,王书雅面带窘色,慌忙回了头。

丫鬟见此光景,心中生警,扭头瞥了一眼那男子,见那男子迟迟不离去,眉头紧皱,与王书雅道,“姑娘,奴婢瞧那公子一身素色澜衫,怕是贡院的学子,身上也不见任何值钱的装饰,那双白底黑靴皆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可见一无功名在身,二非优渥家世,您可得当心。”

王书雅不耐烦听她这些,“你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帮了我是一片好意,你岂可揣度人家。”

丫鬟不敢多言。

至下午申时,书院共收了八十五名女学生,年龄从五岁至十八岁不等,又按年龄分上中下三舍,每日教授什么课程,何人担任夫子,均需裁夺,谢云初前世当家,今生做生意,运筹能力在诸位夫人中是一等一的,大半日下来,事情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歇晌的空档,忽然听到山下似乎闹哄哄的,吩咐夏安道,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夏安去了,不消片刻人折回来,唬得满脸发白,

“姑娘,外头出事了,有人带头在山门前闹,说是咱们书院败坏风气,怂恿姑娘们抛头露面,伤风败俗,不少妇人老妪端来一盆盆脏水往咱们山门下泼呢,对面贡院的学子更是起哄,骂咱们不修女德。”

谢云初听了这话,脸色一青,“我去瞧瞧。”

谢云初带着夏安与春祺,风风火火来到山门下,只见萧幼然与福园郡主等人由姑娘们簇拥着已经骂去了对面的贡院。

萧幼然向来泼辣,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素锦褙子,扶着腰冲着面前那梳着三羊胡子的老学究骂道,

“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来的你们?你身旁的妻子不是人,你的母亲不是人?什么叫女人就该守在后院安分守己,咱们不过是开个书院,碍着你什么了,你一边在这里道岸贸然之乎者也,一面又跑去青楼鬼混,伪君子一个!”

那老夫人被萧幼然骂得面红耳赤,“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谢云初立在门槛内,见形势愈演愈烈,恐上达天听,届时于书院不利,悄悄招来一直护卫身侧的齐伟,

“你唤上护卫,以不敬长公主为名,将为首的几个刺头给我绑了,送去衙门。”

“其二,你瞧那些妇人穿着甚是奇怪,那些锦衣华服并不合身,铁定是暗中有人支使,你亲自去四周茶室酒楼探查一番,寻到可疑人,回来禀我知晓。”

那些闹事的妇人都被抓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齐伟来报,“少奶奶,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江采如在暗中捣鬼,她带着几名女子正在斜对面的金陵茶楼喝茶,是她安排府上一些老妪伪装成贵妇闹事。”

谢云初给气笑了,“我就说呢,满京城我也就得罪了她,舍她其谁,”这种事即便真闹去衙门,也没法把江采如怎么着,毕竟人家父亲是江南都督,公公是当朝国公爷,她现在是有恃无恐。

但谢云初不能吃这个闷亏。

平日清清丽丽的少夫人忽然眼底生寒,“这样,你悄悄带几个人,蒙住头,给我把人打一顿!”

齐伟:“遵命。”

杀鸡儆猴这招很管用,老学究们被萧幼然和福园郡主等人骂个狗血淋头,闹事者被送去衙门,其余人散的散,倒也没惹出太大的风波。

而齐伟呢,依照谢云初的吩咐,悄悄伪装成刺客,把江采如并她身旁那几位江南贵女给打得鼻青脸肿。

江采如呕出一口血,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不用想都知道是谢云初的手笔。

丫鬟婆子搀的搀,抱得抱,好不容易将瞎了半只眼的主子给搀起来。

江采如捂着肿胀的眼气得咆哮,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谢云初付出代价。”

身旁的手帕交,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时这般狼狈过,都骂谢云初阴险,又纷纷给江采如支招,

“寻你爹爹做主。”

江采如委屈地摇头,“我爹爹都快把那王书淮当自己的女婿,他怎么可能给我做主,再说了,我那继母可是谢云初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帮我?不行,此计行不通。”

“那就寻小公子给你撑腰。”

一想起林希玥,江采如更是哭得没鼻子没眼。

她可不就是因为跟谢云初置气,选了林希玥么,没成想跳入了一个火坑,那林希玥不仅不会给她撑腰,怕是还会收拾她一顿。

“不,我不要回去....”她往圈椅里缩了缩道。

其中一女子忽然有了个主意,

“江家也好,林家也罢,他们都忌惮王家声势,必定是息事宁人,我若是你,今日便去皇宫告状,宫里的主子看着你爹爹与公公的面子,无论如何会替你做主。”

江采如来了几分精神,抬眸看着那女子,“可是咱们无凭无据,如何告谢云初的状?”

那女子轻轻一哼,“林夫人,这事压根不需要证据,你只管去陛下跟前坦白,就说你看不惯谢云初怂恿女子抛头露面,悔女子名节,着人质问谢云初,结果谢云初含恨在心,私下遣人打了你一顿,她如此嚣张,必定是仗着丈夫权势滔天,你若是陛下,你怎么想?”

江采如闻言神色微亮,“好主意,左右我已经这样了,干脆豁出去。”

江采如吩咐车夫挂上镇国公府的标志,躺在马车内,迅速往皇宫赶去。

待谢云初傍晚忙完,果然有一内侍匆匆来到书院,当着王怡宁等人的面宣谕,“陛下有旨,命王二奶奶速速入宫。”

王怡宁立即塞了一锭银子给内侍打听情形,一问得知江采如去皇宫告状,脸色不由凝重。

萧幼然吓了一跳,“莫非是今日的事闹大了,惹了陛下不快?”

沈颐和江梵均是忧心忡忡,

“这书院是大家伙的事,出了事不能让初儿一人担,我们一起进宫。”

“云初,我随你一道去,今日的事我替你担。”王怡宁大马金刀起身。

福园郡主抬手拦住她,

“你们谁都别坑声,这事归我揽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皇帝和长公主都宠爱福园郡主,一点小事宽慰几句便过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对策。

倒是谢云初这位正主,气定神闲喝着茶,“你们急什么?又担什么?此事跟咱们所有人都无关。”

“啊?云初,你莫非有什么法子?”

谢云初含笑,“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事交给我来料理。”

大家不信。

“你可千万别是打发咱们,自个儿去承担。”萧幼然红着眼,说什么都抱住她胳膊,“我必须跟你去。”

“我也去。”

“别丢下我。”

谢云初一个个看过去,每位姑娘神色坚定,没有半分退缩和迟疑。

这一世能有这么多至交陪伴左右,足矣。

她摇头道,“声势浩大,形同逼宫,你们去对我没好处。”

大家见谢云初坚持,只能由着她。

春祺立即回府替谢云初取诰命品妆,谢云初带着夏安先行往皇宫去。

大约是事情传开了,出山门谢云佑便纵马奔过来,非要跟谢云初一道去皇宫,谢云初又将自己计划一说,吩咐谢云佑回府等消息,切莫心急,谢云佑现在不是以前的愣头青小子,已经多了几分城府,“我在东华门外等消息。”

所有人都被谢云初给赶走.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驶至东华门下,一人一身二品锦鸡补子官服,孑然立在宫墙下。

灯火如月,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他长身玉立,眸光如水,轻轻朝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谢云初从容来到他跟前,浅浅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

王书淮面露不快,“我能不来?”

谢云初抿着唇没做声。

前世无论风风雨雨,她皆一个人扛了,她从不叫王书淮替她费心。

“祖父与镇国公情同手足,你跟江家还有很深的利益瓜葛,你尚且需要江澄帮着你稳住江南,你出面对我并无帮助。”

“此事我一人应对最好,多一人我反而少了一分成算。”

她纤弱的身子秀挺地立着,分外坚定。

王书淮望着胸有成竹的妻子,心里忽然咂摸不出滋味。

有时候娶一位太能干的妻子也不是好事,瞧,没了他的用武之地。

他盼着她能撒撒娇,闹闹脾气,别这么无坚不摧。

“谢云初,即便你再有法子,我王书淮也不可能放任妻子不管,任由她一人去面对赫赫君威。”

“你别怕,一切有我。”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浩瀚的宫墙巍峨矗立在前方,夜风席卷而来,猎起他宽大的衣袖,他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将所有风雨拦在身后。

谢云初眼眶微微一热,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好。”

戌时初刻的奉天殿,肃静无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

皇帝按着头额坐在御案后,皇后和长公主分坐左右。

底下,镇国公和国公爷相对无言,江澄与乔芝韵也闻讯赶到,等王书淮和谢云初跨过门槛后,一袭素袍的林希玥也姗姗来迟,他进来率先深深盯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采如,江采如收到他的目光,吓得瑟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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