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远见女儿这个样子,心中哪里还有不懂的?
逄枭生的那般容貌,有气魄,有谋略,称得上是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英雄人物,他对待秦宜宁肯用心,加之前后救了她多次,秦宜宁又不是铁石心肠,哪里会无动于衷?
仔细打量自家女儿一番,秦槐远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也难怪逄枭那样的英雄人物都难过这一关。
“罢了,为父不多问你们之间的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该有分寸。”
秦宜宁赧然,不过也有些意外:“父亲不反对吗?”
“反对什么?他是个枭雄,配得上你。”
“可是我与他之间,毕竟有太多的阻隔。”
秦槐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负手笑着道:“其余的暂且不论,只说逄中正之死。若他真是个纠结此仇不放的人,现在为父必定已经不能活着站在这里。当年我的确是用了离间计,但逄小王爷想必心里也是清楚,若非北冀皇帝早就猜忌逄中正,也不会借题发挥了。”
“而且你或许不知道逄小王爷的身世。”
秦宜宁闻言,好奇的看向秦槐远。
秦槐远道:“逄之曦的母亲姚氏,当年是逄府的一个婢女,逄中正一次酒后乱性,强迫了姚氏,逄中正的嫡妻是个极为善妒的,得知姚氏被逄中正看上,不等抬为姨娘就给赶了出去,为防备有庶子生出来,背后还暗地里派人去谋害过,幸而姚氏聪慧,蒙混了过去。”
“逄中正一直不知与自己春宵一度的姚氏什么时候被打发了,所以更不知道她后来有了身孕,后来他们一家坏了事。逄中正到死也不他在世间还有一丝血脉。”
“这么说,逄小王爷对他的生父和嫡母,都没有感情了。”
秦槐远点头:“可以这么说,而且他年少时,是被强迫参军的,他恐怕还很怨恨自己的身份。”
“这是怎么说?”
秦槐远叹息道:“你当他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杀人不眨眼的煞神的?他原本跟着他外祖一家和他生母,在小镇上过安逸的日子,他外祖一家利用姚氏回去带的银子开了个小饭馆,虽不算富贵,可也吃穿不愁。但是周帝李启天当时着力于推翻北冀的暴政,是以利用逄中正的旧部,找到了姚氏,待见到了逄之曦后,只看容貌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
“周帝当时不过是个农民起义的首领罢了,并无多少号召力,他便将逄之曦强行带进了军中,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哄着他从了军,其实只是为了扯着为护国将军报仇的大旗招兵买马,逄小王爷当年入伍时,是直接被人从家里绑走的,起初也是不肯的,不过后来慢慢的接受了现实罢了。”
“原来他竟不是自己主动去参军的。”
原来他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原本一直在过平静的生活,忽然之间就被告知自己是逄将军的后人,被周帝拉到了军中,所要面对的,绝对不只是充满血腥的战场,恐怕还有许多的尔虞我诈。
李启天扯过了逄中正的大旗,推翻北冀名正言顺,其实就不会在乎逄枭的死活了。
那样的环境,恐怕逄枭要想活下来,一定经历了许多的苦难。
学会武艺,学会杀戮,学会尔虞我诈,在一场场战役之中磨炼自身,学习兵法,收买人心,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步步走到一个周帝都不敢直接杀了他,反而要将他封为大周唯一一个异姓王的高度。
这其中的艰辛,她只这样分析都觉得能够将人压垮。
可逄枭却已经办到了。
他没有得到过一天父爱,对生父也没有感情,但是命运却因为那个身世而被左右。
秦宜宁忽然就明白秦槐远的意思了。
逄枭对他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恐怕没有一点感情,或许还有怨恨。除了他身不由己之外,还因为他的生母受了极大的委屈。
所以逄枭才能冷静、客观的去思考当年的事,才不会武断的去判秦槐远的死刑。
经过一番分析,秦宜宁莫名的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想不到父亲对逄小王爷的事了解这般多。”
“他对我的女儿有心思,我当然会去调查清楚。”秦槐远直言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他为了报仇而算计我女儿。”
秦宜宁脸上绯红,心下却很雀跃。
父亲的能力她是信任的,父亲这样说,那就说明逄枭对她的接近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真心对她。
只是,不考虑家仇,还有国恨……
她不免轻叹了一声,现在想那么多又有何用?一切顺其自然便罢了。逄枭临走前还特地告诉她,一切他都会处理妥当。
秦宜宁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接受了逄枭对她的独占欲,也接受了逄枭摆平一切后就要求娶她的事实。
秦槐远沉思片刻,道:“你回府吧,先前为父已经安排了唐姑娘回府,就说送行一事是为父带你去的,旁人如何议论,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秦宜宁颔首道:“父亲乘车吧,我骑着白云回去。”
秦槐远点了点头,看着秦宜宁从随从手中接过缰绳,又看看那匹神骏的白马,复杂的再度叹息,“他这般谋划,也真是计谋无双啊。”
“是啊,他也算送了一份大礼给咱们。”秦宜宁翻身上马,并没听出秦槐远的一语双关。
秦槐远摇摇头,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你回去吧。”
“是。父亲,女儿先回去了。”
秦宜宁心情轻快的骑着白云回了府。
而秦槐远却是站在原地,又沉思了片刻,才去求见皇上,将鞑靼人行刺忠顺亲王,忠顺亲王一路逃出了大燕,已经震怒的消息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闻此事,当时并未表态。
秦槐远次日又于大朝会上当殿禀了此事,请求皇上彻查鞑靼人是如何摸清了逄枭启程的时间和路线的,断定知晓忠顺亲王行程的人之中必定有鞑靼的细作!
皇帝原本就对曹国丈忌惮,加之曹雨晴呈上曹国丈暗中勾结鞑靼公主的证据,还有鞑靼追杀逄枭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三下结合,将皇帝气的大朝会上当殿就斥责了曹国丈。
吏部尚书王玉贤是曹国丈的得力门生,十几日后也被皇帝一怒之下寻了个由头褫夺了官职。
前后加起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曹国丈就被砍掉了一只臂膀,于朝中的地位大大降低。
而秦槐远作为和谈的功臣,又是弹劾曹国丈的能臣,加之他素来良好的风评,此时已是风头无双。
秦宜宁一面看着昭韵司的账册,一面听钟大掌柜细说这些暗地里得来的消息,禁不住蹙起了眉。
见她如此,钟大掌柜收敛笑容,问道:“东家,可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秦宜宁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曹家能够屹立不倒多年,可不是能随意叫人捏扁搓圆的,怕只怕,他们还有后招。”
正如秦宜宁所料想的,此时的御书房里,皇后低垂螓首,抽抽噎噎的娇声呢喃:
“……臣妾娘家男丁单薄,父亲也就那么几个门生,做个穷官儿,也不至于叫外人嘲笑我们曹家后继无人,只求多个照应罢了,皇上却将王玉贤的官给免了,这不是为难臣妾的父亲么……臣妾被淑妃、香嫔她们嘲笑,这些日吃不下,睡不好,您看看,臣妾的眼角都有皱纹了,臣妾人老珠黄了,皇上您是不是就不疼臣妾了?”
委委屈屈的一番话说罢,人已软软的靠在了皇帝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