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在李启天耳边说的是两件事。
“圣上,臣在外调查,发现陆门世家情况有变,陆家的族长投井自尽了。现任族长被长房的陆衡接任了。另外就是陆家前一任家主承办运往边关的粮草忽然停在原地不动作了。臣以为必定是新任的陆家家主陆衡的吩咐。因事出突然,臣认为此事兹事体大,才紧忙来回禀圣上。”
李启天这时简直如同惨遭雷劈五雷轰顶一般。
陆衡不是死了吗?
先前他的探子去边关探查,发现秦宜宁是自己跟着逄枭回来了,经过了几番查访,得知陆衡是在鞑靼时生了一场重病已经去了。
李启天当时还想,陆家这个不省心的总算是死了,新一任的家主倒是个明白人,听话好摆弄。
可谁承想,本来已经死了的人竟然突然就冒了出来,而他认为很好用的陆家家主却忽然投井自杀了。
这其中,若说没有逄枭的故意设计和陆衡的肆意暗害,就是打死李启天他也不相信!
陆门世家的财力、物力和人脉,根本就不是他可以相比较的。别看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说起来也算得上富有四海了。可是真正把握在他手里的财富和权力并不多。
李启天践祚不到五年,国库里的存银越来越少,越来越入不敷出。而天下的烦心事那么多,今儿这里受灾,明儿那里闹土匪,一桩一件的都要经过他的手来解决,下面那些蠢材就只知道张开大嘴跟他要钱。
陆门世家的根基深厚,许多时候李启天为了达成目的,甚至还要捧着陆门世家。
这一次鞑靼宣战,大周着实没有银子与之一拼,运送军粮的事便被当初刚刚当上家主的陆二老爷给承办下来。
如今这路子,却被陆衡那个家伙给斩断了!
朝堂上两派人各抒己见,一时间势均力敌,也分辨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泽宇那里又说虎贲军有异动,不能进宫里来帮忙。
现在陆家又给他闹出这种幺蛾子来。
李启天当真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现在的场面到底是否应该任其发展下去?
陆家变了家主,将运送的粮草停在了半途,这其实上只是加了一把柴,倒也并未对眼前的情况造成影响。
如果季泽宇能够迅速处理好虎贲军中的动乱及时赶来,他应该还有机会将逄枭一举拿下。
至于陆衡那里,他就不信这些大世家的存亡能够不考虑皇权。
他倒是可以对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以好处。俗话说,没有共同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只要他的利益能和陆门世家站在一条线上,他也相信能将陆衡那个助力拉到自己这边来。
李启天蹙眉沉思片刻,便又释然了。
这时,言官们的争论已是吵的口沫横飞,就险些要动起手来。
李启天被吵闹的心烦,而且这样的场面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他便抬起手压了压:“都住口。”
结果李启天的声音没有压过这些人,该吵的还是在吵。
逄枭见李启天的模样,便站出来沉声斥责道:“诸位大人都住口,难道没有听见圣上吩咐你们住口吗!”
古御史……
众位大人……
一个刚刚被弹劾目无尊上的人,能够时刻注意圣上的一举一动,在圣上勒令噤声时能够及时噤声,还能让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听从圣上的吩咐。
而刚才弹劾逄枭的人,却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圣上的意思。
这样的对比,着实太过强烈,也太过让人难堪。
便有支持逄枭的人站出来拱手道:“圣上也看见了。忠顺亲王性子直率,或许在军中久了行为有些大老粗,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忤逆犯上之人,方才那些罪名根本就是虚构!古御史既然这么忠君,为何还要忠顺亲王来提醒噤声?”
“正是!圣上,臣以为忠顺亲王战功彪炳,当初为了打下大周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忠顺亲王又是圣上的结拜弟兄,如此光环加身,难免就有人心生妒忌而陷害他。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根本没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又如何能让百官信服,让百姓信服?
“若是不能让人心服口服,莽撞之间对忠顺亲王如何,恐怕外头只会有人传说圣上忌惮功臣!”
“圣上是明君,自然不会这么做,但是民间愚蠢的人不在少数,若他们这么说起来,圣上岂不是百口莫辩?”
“臣为陛下着想,此事千万要从长计议!”
……
这些人倒豆子似的语速极快,又每一句都踩着道理。
李启天心中暗自讽刺,这就是这些人的忠君爱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人的心里向着的都是一个外人。
李启天现在心下安定了不少,想着将所有难题逐个击破,今天只要能拿下逄枭就好。
见李启天沉思不语,百官们就又吵了起来。
李启天被吵闹的脑仁儿疼,刚要开口,却见方才那个化妆成小内监的青年又一次回来了。
这一次他的脚步比刚才的还要急,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
“圣上,才刚传来的消息,季驸马竟然被虎贲军的几个主将给软禁在军营里了……”
李启天猛然睁圆了眼睛,因为手中的珠串早就掉了,这时只能紧握着拳,就连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几道痕迹都不顾上了。
李启天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慌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决不能让人看出他这里出了问题。
可是季泽宇被虎贲军中的主将软禁,便不能来对抗逄枭了。
一旦今天之事惹毛了逄枭,他这人万一动了蛮性大开杀戒,恐怕他手下这些护卫都不够逄枭十几个回合玩的。
万一逄枭一怒之下生了弑君的心思呢?
李启天觉得,将逄枭逼急了,以他的性子真的有可能孤注一掷!
李启天的心里又还是焦灼又是挫败季泽宇哪里出了问题,陆家又给他制造麻烦。他忍着怒气请君入瓮,就是想将逄枭一下子铲除以绝后患,但是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竟真的要出个大丑吗!
这时,下面的言官们又开始争论了起来。
李启天听的脑袋一阵阵嗡嗡作响,差一点就在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逄枭再度站出来,冷冷的斥责那些争吵不休之人。
“好了,这里是政和殿,是圣上的大朝会!你们各抒己见倒也罢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本王当年跟随圣上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那是可以相互交托后背的关系。就是当初本王的媳妇丢了,圣上作为义兄,一直劝说本王回京城,本王不肯,那也是我做弟弟的和义兄之间的关系,怎么到你们这里就成我要谋反了?难道如今凭你们的一番诬告,几番挑拨,你们就想圣上会定本王的罪吗?
“说本王滥杀无辜?真是可笑,本王问你,打仗哪有不杀人的!说话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尿不成?
“说本王折辱北冀老臣?你们问问在场的北冀国老臣,本王几时折辱过他们!
“说本王贪污粮饷?更是放狗臭屁!当初刚接管北冀的国库,说句不好听的,北冀昏君能将库房的老鼠都饿的集体自杀!我贪污空气不成?
“说我强抢臣女更是无稽之谈,我与秦氏乃是圣上赐婚,哪里有强抢?
“我出京寻找宝藏,那是奉旨去赈灾,途中为圣上寻找宝藏,说我贪污灾银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媳妇的嫁妆和我的银子现在都捐出来了,否则当初地龙翻身大燕旧都的百姓早就饿的造反了!还能容你们这群蠹虫在京城指手画脚?
“至于后面说我嫉妒同僚?”
说到此处,逄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一众大臣霸气的道:“说句真的,你们这些都来和本王比武啊!本王让你们一起上!你说你们有什么值得本王嫉妒的?
“本王私养府兵?我就问你们,作为亲王,府上有五十个府兵,越制了吗?”
逄枭一步就迈到了古御史面前,“古大人是饱学之士,你说,作为圣上亲封的异姓亲王,五十个府兵,过分吗?”
古御史被逄枭说的往后倒退两步,吓的浑身都在抖。
逄枭最后又道:“至于说我不孝顺嫡母,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我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逄枭转而给李启天行礼,“圣上怜惜我的身世,帮我找到了当年幸存的嫡母,我心里是感激的,但是经过接触和调查,我发现圣上找到的那个嫡母,竟然是有人假冒的!”
李启天的眉头跳了跳。
逄枭道:“臣知道圣上的一片好意,又不想让圣上难办,这才将那个假冒的逄夫人送了出去。这件事其实我打算一辈子咬死了憋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
“竟然会有此事!那个毒妇,为了荣华富贵竟然欺骗了朕!”李启天怒不可遏,腾的站起身来。
逄枭道:“圣上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不怪您,都是那妇人太过贪婪,凭着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就想来欺骗圣上。”
“那是欺君之罪,罪不可恕!”李启天暴怒。立即道:“将那个妇人给朕抓起来,明日午后斩首示众!”
李启天的话,就代表着风向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