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回朝?谁给他的胆量!朕的钦差还没到,还没给他旨意,他居然敢就这么回来!”
李启天又惊又怒,负手来回踱步,整个御书房中就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半晌,李启天立即下旨:“北方诸城,全力拦截逄枭一行!谁若能将逄枭活捉身,朕封谁做国公,世袭罔替!”
要知道,往上数个百来年,北冀国时起就已有了个规矩,所有爵位皆为流爵,即降等袭爵,世袭罔替的爵位少之又少。如今天子竟肯开这个金口,足可见对忠顺亲王班师回朝之事有多忌惮。
逄枭战功赫赫,如今与季泽宇共同大败鞑靼,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已又上一层,李启天纵然百般污蔑阻拦,可那前朝皇子却是几次三番的与他作对,每一次都是声势浩大防不胜防,让李启天所有的行动都成了陪衬,反而衬托的逄枭形象更为高大。
李启天正因深知这一点,才担忧的急需将逄枭控制起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然会变成眼下这样。
传旨之人迅速往北方诸城而去。
李启天则焦急的等待消息。
后宫之中,哪里有妃嫔不盼望着天子亲临的?可自从鞑靼之站爆发后,天子已有数月不曾踏入后宫。妃嫔们的愁肠无处倾诉,就都或明或暗的想办法打听李启天的行程,试图偶遇。
可是他们总不得机会。
今日几位妃嫔聚在坤宁宫,正与皇后说起此事,皇后身边的孙嬷嬷便从外头快步进来,面色凝重的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皇后听见“忠顺亲王班师回朝,或会与天子所派钦差在中途遭遇”时,眼睛都不由得瞪圆了,血色也一下子便从她保养得意的脸面上退去。
几位妃嫔打量皇后神色,便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这位处事沉稳八风不动的主儿也不会是这幅表情。
“娘娘,可是有什么烦难?说出来姐妹们也可帮姐姐分忧。”
“是啊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皇后心里怦怦直跳,有些话却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后宫不得干政,何况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性子,就算技不如人,也不会允许人说半句不是。若是自己在这里说出什么话来,被眼前这些人传入皇帝耳中,岂不是都成了她的过错?
皇后便一语带过,推说自己疲惫了,就让众人都散了。
待到众人离开,孙嬷嬷才凑在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您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圣上的安排了人去传旨,旨意都还没到,忠顺亲王就敢班师回朝了。这明摆着苗头不大对。”
皇后颔首,转而问:“颢哥儿呢?”
孙嬷嬷道:“殿下正在跟着师父读书,娘娘想召见?”
“不,让他好好的念书吧。只是这些日……”凑在孙嬷嬷耳边,同样将声音压的很低,“将颢哥儿的随身穿戴都预备着,若是情况不对,立即将孩子送出去。”
“娘娘,您!”孙嬷嬷大惊失色。
皇后的眼圈通红,眸中含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皇子虽然珍贵,可一旦事情闹僵,恐怕身为皇子会成为颢哥儿的催命符!他才五岁,他懂得什么?凭什么要被其余人带累。本宫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命里只有这么一个颢哥儿,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一定要让颢哥儿活下去。”
孙嬷嬷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娘娘,不至于的,还不至于就这样了。您是一国之母,小殿下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再怎么也不至于……”
“正因为如此,才要做两手准备啊。”皇后的强压泪意,轻声道:“我不求颢哥儿能做什么千古名君,我只希望他是个平凡健康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平平安安的活到年老,这样才不枉孩子来这世上走一遭。”
皇后站起身,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孙嬷嬷急忙扶着她。
“娘娘,您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可是若真有事,也不能只殿下一人走,奴婢想法子将一切打点好,若不成,您带着殿下一起走。”
“我?”皇后自嘲的笑了笑,也不摆什么皇后的身份了,只是摇着头道:“我走不成的。就像天子清算逄枭时,连秦氏他都不放过,你想想,任何一个与天子对立的人真正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会不会放不过我?”
孙嬷嬷一时语塞,找不到能够开解的话。
皇后叹息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忠诚,咱们主仆了一场,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当做家人一样。如今的情况紧迫,圣上与忠顺亲王之间必有一战,到最后什么人能够活到最后都是个未知。我只想请求你,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立即带着颢哥儿离开,外面去过寻常人的生活,到时候,他不再是皇子,不再是李颢,他只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小孩,而你是他的祖母,我会给你预备银钱和宅院,只求你,将颢哥儿当做孙儿一般养大,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说到此处,皇后已哽咽出声。
孙嬷嬷更是差点就呜咽着哭起来。
主仆二人相对垂泪,又因为宫中规矩而要克制着眼泪。
“身为女子,怎么就这么难,没见有多少的福气,就算贵为皇后了,奴婢也没见您真正的快乐过,可到了危难时候却要跟着被牵累。这是何苦的。”
皇后苦笑,“这就是命。天下女子不都是如此么。”
皇后不由得想起了逄枭与秦宜宁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当日在万佛寺时所经历的,到如今回想起来,还以后几分甜蜜几分酸涩。
秦宜宁与她的处境相同,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曾经被逄枭几次三番的带累。可秦宜宁好歹得到逄枭的真心爱护,即便是为那样一个男人殒命,应该也能够甘愿吧?
她呢?她的丈夫,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他对她没有耐心,没有爱情,甚至亲情都没有。她之所以还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只是因为皇帝要彰显帝王专情之风,才没有让糟糠妻下堂。
她谨小慎微,也不再期盼什么爱情,只想让她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但是现在看来,山雨欲来,连这一点她的丈夫都不能给,她还要做好陪葬的心里准备。
公平吗?
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公平?
雷国能与宋德秋奉旨率领三千营亲往北方宣旨,才刚出发不久,就又听闻圣上再度传旨命北方各地官员捉拿逄枭且有重赏的消息。
派出去的斥候一探听,才发现不等他们传旨捉拿,逄枭就已经带兵往京城方向而来。
雷国能与宋德秋都慌了。
“忠顺亲王与定国公一同来,带领的至少有兵马三十万,咱们美其名曰带了三千营的兵马,可加起来统共一千多人,如何能够拿的住忠顺亲王?”
“拿?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拿不住。”宋德秋摇着头,“这件事着实不好办,武力上胜不过,想抓人是不可能了,可若不去,咱们就是抗旨。”
“但去了恐怕小命也不保。”
二人命随同的一千多人原地驻扎,也不急着往前了。
这个时候,越是往前,距离逄枭就越近,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有了胆怯。
而逄枭这里,的确听说了李启天勒令各地官员捉拿他,且奖赏丰厚的消息。他原本以为只要路过城池就要费一番周折。
没想到,从边疆四关出来路过的第一座城池,还不等他们动手,对方就已经城门大开直接放行了。
“王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若无王爷,我们这会子还能回到家乡耕种?”
“王爷和国公爷打退了鞑子,往后再也没有鞑子能冲进来了。王爷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不忘。不过是开门让您路过罢了,难道还能有多费事?”
逄枭的大军一路走的极为顺利,他带着兵马所过之处,都是先前将鞑靼一点点赶出去的路线,等于是原路返回。
而天子下的旨意虽张贴在榜上,百姓们也都看到了。山高皇帝远,他们也权当不知道,就直接打开城门为人放行,甚至还有百姓往虎贲军和平南军手上塞吃的塞衣裳的。
如此畅通无阻的场面,着实让人意外。
李启天得知消息时,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当即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
“这群人,玩忽职守!有敌人入侵都不知阻拦,反而大开方便之门,这是什么道理!吃着朕的俸禄,朕还养出个外人了!”
朝会上诸位大臣都不敢多言。
这会子又能怎么办?
对方人多势众,偏生天子为了打鞑子,能去往北疆前线的兵马都调派去了。京城只剩下了京畿卫和三千营。
逄枭的可怕之处,就在与他在军中太有威望了,李启天甚至担忧,剩下的地界,逄枭会一路顺风顺水,到达京城时他会不会带着人攻进来?
若真的打进来,到时他们又怎么能抵挡的住?
见众人都不言语,李启天越发的暴躁了。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忍受不住发疯。
逄枭带着兵马回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又如何与他对抗?
“圣上!城中再度发现前朝皇子的檄文!”正当此时,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