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释然的笑了。
怪不得待在这间气味浓厚的屋子里，苗玟却好像闻不到似得，和他谈笑风生。
因为她真的闻不到。
苗玟拿出一瓶鼻炎喷雾，轻轻按压，却没滋出多少药水。
她叹口气。
“用完了，滋不出来。”
鼻炎挺难受的，不滋一下真的不行。
所以你也可以说，无滋不行。
沈天青无奈扶额，“出去说吧。”
他起身离开，苗玟随后跟着。
离开报告厅。
跑操时间结束，戴着红袖标的学生会成员在道路两侧检查队伍。
各个班级的学生排列成好，在干事们锐利的注视下，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返回教室。
沈天青站在报告厅的门前，扶着栏杆，远望井然有序的学生路队，感慨万千。
谁能料到，不久前，他还被学生会的小小干事吆五喝六。
而现在，他成了老大，一呼百应，走进报告厅，全体成员都得赶紧起立。
或许，彭永峰选择让大家淋雨听他讲话时，命运的齿轮就卡死崩坏，然后被沈天青偷摸藏在口袋了。
望眼胳膊上的袖标，沈天青指着自己，缓缓开口。
“沈某人这个督导，捡来的，捡到就得干事。”
“你想怎么干事？”苗玟好奇。
“先从学生会的干事们开始整治。”
“整治干事？”
苗玟奇怪地望着他，“当过领导吗？”
“没有。”
见状，苗玟朝他招招手，示意凑过来。
“我告诉告诉你，领导上任，得画饼鼓励，拉拢打压，收服人心，他们听你的话，你才能管得了他们。”
少女容貌清秀，面色平静，不像一个高中生，倒像久经职场的女高管。
“而且，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她又说
“什么？”
“看领导的脸色。”
“谁的脸色？”
苗玟指指墙上挂着的校园公示牌，所指的方向，正是第二栏，副校长彭永峰的位置。
沈天青面色不悦：“我好不容易当上督导，就为了看他的脸色？”
你刚不是说白捡的吗...苗玟内心腹诽。
转而，她眼眸微闪，注视着沈天青，眼角微翘。
“似乎，你和彭校长的关系并不好？”
“那怎么会，我和彭校长很有缘粪，相处也很投粪。”
“缘分，投份？”苗玟若有所思。
虽然不明白他们怎么个投份法，但苗玟望着他的袖标，轻叹口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就烧到赵志远，的确很厉害。”
“赵志远的事，你以前应该知道吧，就算不知道，今天你和会长也该知道了。”
毫无疑问，赵志远滥用职权，假借各种名义向同学索取好处，行为都是不折不扣的违纪违规。
然而他却一直能完好地存在到今天.....
沈天青静静地望着苗玟，什么也不说。
平心而论，她是云悠悠的朋友，是他的粉丝，现在能和他坦白学生会该怎么工作，的确能感受到苗玟的好意。
然而。
再完美的苍蝇，终究是苍蝇。
沈天青现在想要知道，苗玟究竟是有缺点的战士，还是只苍蝇。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略有些紧张，气氛微妙。
苗玟自然知道什么缘故，灿烂一笑，笑颜如花。
“我可没有姑息纵容过他，我经常查他，批评他，警告他，他才收敛一些，可根本上没有解决问题。”
“他背景很大？”
“不，和背景无关。”
苗玟神色如常，表情平静，眸里又深藏一抹无奈，“他做的那些事，直接开除都算正常的，可这里，毕竟是学校，是高中。”
沈天青微微颔首。
这一点他也明白，毕竟不是在小说里，对方得罪自己了，就可以将对方的九族剥离。
如果是在仙侠小说，宗门内出现赵志远这等贪赃枉法的败类，身为执法司大师姐的苗玟自然会直接将其拿下。
如果是在职场，她作为高管，也能将其告上法庭。
可这是学校，情况就复杂太多了，要顾忌的，考虑的都很多。
简单来说，版本不对。
苗玟是版本强势英雄，但在这个版本发挥不起来，因为她也是在规则内做事。
沈天青理解了她的难处，点点头“嗯，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险些被他误以为和赵志远是同一路人的苗玟并未生气。
反而，她望着沈天青，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着红润，眼里灿若繁星，极为欢喜。
“这不能怪你，毕竟，你是面对不公和强权时会挺身而出的英雄少年，所想所做，都和我们不一样。”
“......”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沈天青挂着勉强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向后退，退，退......
“没关系，今后我们就一起共事了，互相学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哈。”
沈天青已经看到返回的一班了，同时感觉到了一道疑惑的目光望向他们这边。
他再和苗玟独处一会，马上就得被iu给冲了。
见沈天青都快退到台阶了，苗玟恢复常态，一脸恬淡，彷佛先前的天青单推人不是她。
似乎考虑到一件重要的事，她短暂地思索片刻，略一犹豫，还是意味深长地开口。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彭校长赏识的，但尽量不要出风头，赵志远的事情暂且放一下，要知道，你代表的是彭校长，万一以后出事.....总之，小心一点吧。”
沈天青转身走了，并没有回应，似乎不放在心上。
苗玟内心叹息，在她心中，沈天青便如童话里斩恶龙的勇者一般光辉正义。
可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督导的权力太大了，如校长亲临，沈天青又年轻气盛.....
苗玟终究是叹口气，轻语着。
“但愿，你不会被恶龙腐化。”
腐化？我吗？
远处的沈天青听到了，略有不解，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苗玟的意思是，担心他把恶龙恶堕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从第一次考试后，张鸣远使用手机的频率就大大提高，刷视频、网上冲浪，令许多老师和学生大为震惊，还以为他是开明了。
————其实是被沈天青的抽象知识污染了而导致的。
沈天青在路上走着，忽然听到前边一阵争执声。
“张老师，你们班跑操缺勤一位，真得扣分.....”
“扣啥扣，不就少个人，等会你找苗玟，她给你说。”
“这真没办法，你找苗副会长也不行，校领导都看到了，别为难我......”
一名学生会的干事面色无奈，和老师解释着。
而张鸣远气咻咻的，直接把头一甩，胳膊一抱，就盯着这名倒霉的干事了。
老师和学生会的干事起争执其实不少见，毕竟学生会的扣分底线比较灵活。
老师说个情，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扣分了。
一般是这样的，可如果在领导眼皮子底下被扣分，那会长都帮不了了。
注意到周围学生和老师的异样眼光，张鸣远也很郁闷。
如果不是昨天早退，作为带头大哥的一班直接被扣了一百分，他才不跟学生计较什么。
竞赛班不在任何一个年级组，一班是培优班，已经是年级部最好的班了。
如果自己的班级分太低，拿不到流动红旗就算了，要是还被通报批评就很糟心了。
张鸣远是真丢不起这个人，当老师二十多年，他的班级还从来没被通报批评过。
“张老师，实在抱歉，我也无能为力，您找校领导说一下吧。”
眼见这名干事还是将一班缺勤一人记录在本子上，扣了分，张鸣远顿时吹胡子瞪眼。
“年轻人不要太年轻，稍微懂点事，知道什么是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吗？你应该好好学学。”
他说法都没问题，大家都能弄懂意思，可这话从一向古板迂腐的张鸣远嘴中说出来......
一班的学生们望着自家老师，眼神怪怪的。
怎么总感觉，张老师和沈天青频繁接触之后，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张鸣远一套小连招脱口而出后，也感到一丝陌生，可最近老是忍不住刷视频，导致这样的情况挺多，他也慢慢习惯了。
只当是，学习新思想，争做新老头了。
然而，这位干事依旧无动于衷。
“学生会记录，据实直书，一字不改。”
“你......”
张鸣远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一班的学生也在说好话，可老师都说不动，他们说就更没用了。
“哟，张老师。”
一声问好传来，张鸣远和一班众人抬头望去，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沈天青。
以及，他胳膊上极为显眼的红色袖标，上印金色的‘督导’二字。
“怎么回事？”
沈天青看向那名干事，后者连忙低头问好。
“督导好，一班缺勤一人，得扣分。”
“嗯，我看看？”
他随意一伸手，干事双手将本子送上，看的众人一阵呆愣。
沈天青大致扫了一眼，点点头，“也就这一次，不扣了吧。”
“好的好的，您幸苦了。”
一班众人看傻了，你特么不是说一字不改吗？这么快就变脸？
干事脸皮极厚，若无其事地将一班的扣分项划去，退到他后边，安静跟随，十分懂事。
其余附近的学生会成员也纷纷看向沈天青，充满敬意的问好声顿时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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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
张鸣远眼神复杂地望着宛若领袖般的沈天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他一班众人望着他的袖标，神情微妙。
关于沈天青成为校督导的消息，对一班来说，简直比樱桃炸弹都猛，他们早就听说了，却不敢相信。
而看着眼下的一幕，谁都不得不低着头，捏着鼻子小声说句谢谢。
“没什么。”沈天青微笑回应，往前走着。
一众学生会成员各个腰板挺直，左手持本，右手拿笔，神情严肃，向领导展示最佳的精神面貌。
哪怕周围崇敬或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沈天青依旧神情自若。
他挥挥手，示意一班继续走，他则背着手走在队伍右侧。
为啥要走在队伍右侧。
因为云悠悠在右边。
看着沈天青大摇大摆地凑到云悠悠旁边，一班众人内心剧烈抽搐。
这出生，现在已经演都不带演的了！
“同学，好好跟着队伍，不要脱离。”一名学生会的干事警告着一班个别盯着沈天青的学生，他们只好赶紧跟上。
然后，沈天青有意无意地扫视他们一眼，还笑了笑，那眼神好像就在说‘同学，你也不想你们班级被扣分吧。’
出生！
众人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低头默默走着，就好像躲在门后、床下，流着眼泪，捂着嘴的苦主，只好权当看不见，不知道被黄毛牛了。
“看，看！”沈天青像个小孩一样，揪着自己的袖标，得意地给云悠悠展示。
“嗐，好棒棒。”
云悠悠笑着，小小地为他鼓掌，令他轻哼起来。
对于沈天青成了校督导，云悠悠也略有耳闻。
和其他人想着巴结他，讨好他的想法不同，云悠悠内心没啥想法，也没啥情绪。
她唯一想着的是，
他要管这么多人，会不会很累啊。
平常学习已经很累了，他却又多了一副重担呢。
“刚开完会吗？累不累。”她轻声问。
“还好，第一次主持大会，挺有意思的。”
“喔。”
毕竟还在还在队伍里，不太方便说话。
云悠悠想了想，从口袋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沈天青。
“喏，苗玟给的。”
“好啊。”
不过是一块钱的糖，荔枝味的。
沈天青却撕开糖衣，将白冰糖色的糖身放进嘴里，荔枝的香甜滋味令舌头愉悦。
他收获的心情也是同等清甜，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蓝天白云，天青如水，白云悠悠。
便是接到督导袖标的那一刻，沈天青也没有此时的心情更好。
“好啦，你快忙你的去吧。”云悠悠小声催促。
她还在队伍里呢，沈天青就明晃晃地凑过来，也太显眼了。
跟着沈天青的那名干事，在他俩凑近的一刻便迅速拉开距离，留出空间，不打扰他们。
可一班的其他学生不是人机，还搁这杵着呢。
平心而论，云悠悠还挺对那种，沈天青到一班找她，然后同学们玩味的起哄，发出‘哦~~~’的场景感到害怕。
其实也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可是啊，很奇怪啊。
少女秀眉微蹙，抿着唇，怎么班里的同学不起哄她啊。
甚至都不看她！大家只盯着沈天青，咬牙切齿，又含恨低头，愣是一眼都不看她，更别说起哄了。
无语。
究竟是为什么，云悠悠陷入思索，难道是她人缘不好，大家不喜欢她。
那总不可能是大家不喜欢沈天青吧。
他这么好，不可能不喜欢的吧，反正她是这么认为的。
注意到云悠悠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还有些小郁闷的样子，沈天青随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糖好吃吗？”她连忙转移话题。
“挺好吃，苗玟原来有糖，早知道刚敲她一点了。”
“嗯....这样啊。”
忽的，少女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似无意地问起：“刚才，你和苗玟聊得貌似蛮久，是工作上的事？”
“也不全是，随便聊聊，然后我才知道她居然是我粉丝。”
“嗯......这样子，那挺好的。”
少女的头略低了低，睫毛微颤，莹润的拇指指甲轻轻戳着食指侧边，轻声开口。
“苗玟初中就在学生会，经验很丰富，应该能帮到你很多的。”
“我要她帮什么？”
沈天青歪头，反问一句后，看向愣住的云悠悠，“你有空没？有空来学生会呗，和我一块。”
少女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轻抿着唇，唇角浅弯，眸中带着一丝笑意。
“我可能没空呢，只好你自己加油了。”
“那就只能让苗玟帮我了，哎，整天东跑西跑的陪着我，要麻烦她了。”
少女笑容忽的消失，陷入思考。
这样的话，她可能就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