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洛朝, 六部之中地位最尊贵的便是吏部,户部次之。
楚何反正是佩服宁环的记忆力,朝堂内外这么多人, 宁环参加几次宫宴,将位高权重的全记住了不说, 一些官职较低职权重要的也都记在了心里。而且宁环不单单只听官场上的信息, 还会在市井间听一下百姓们的言论和说书人的看法。
大洛朝开国以来,朝廷虽然禁止民间造谣议论官场政事, 正常讨论是不禁止的。百姓们私下里会议论哪个大臣是忠臣哪个大臣是奸臣, 津津乐道这些大臣之间发生的故事,宫廷里也有伶人给皇帝王爷表演曲目, 有的伶人深受皇帝宠爱,常常大胆模仿某个官员来逗乐皇帝。
楚何觉得皇帝说不定都没有宁环了解他手底下这群大臣们的秉性。
他叹了口气, 太子妃真是不嫌累,有些大臣入了太子妃的眼, 太子妃会把人扒到祖宗十八代。从出身到就学再到科举, 哪年当官哪年被贬谪哪年回来, 和什么人交好和什么人有仇,平时有什么爱好,娶了什么夫人有无小妾……以上种种太子妃都要知道。
方才有官员来拜访太子,太子不在, 宁环便亲自招待了一番。
吏部侍郎听说太子妃在府中能做很多主意,与太子相敬如宾。喝杯茶的功夫,他就被太子妃的谈吐和文采给吸引住了, 仿佛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楚何见宁环和吏部侍郎交谈甚欢,等人离开之后,楚何好奇的道:“您是头一次单独见吏部侍郎吧?看起来像十几年的老熟人似的。”
宁环喝了口茶:“知道他的生平事迹和性格, 对症下药讲他感兴趣的事情并不难。”
“这么多事情,您是怎么记下来的啊?而且一个都没有记混。”楚何十分佩服宁环的脑子,“吏部侍郎叫齐青,大理寺有个官员叫济青,很多人都弄混他俩,朝堂中还有不少经历相仿名字相似的,您不怕记着记着记混了?”
宁环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记错这种可能,他懒懒抬眸:“可能吧。”
楚何觉得自己和太子妃的脑袋天差地别。如果让太子妃去考科举,八成
中个状元回来。
宁环思虑一向周全,他为的也不仅仅是现在,还有慕锦钰当上皇帝后的将来。
治国并非一件小事,很多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帝王坐在高高龙椅上难以听到民情,也难看清下面的大臣是忠是奸,知人善任无比重要。
话本里的慕锦钰是个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的君王,如今必须要做一个治世明君了。
慕锦钰回来之后,阿喜帮他将身上的铠甲给脱下来,宁环将方才的事情和他讲了讲,最后道:“如今尹仁被贬,兵部可以安插些信任的人进去,万万不能让秋家坐大。”
慕锦钰道:“孤也是这样想的,本打算和你商量一下人选,吏部那边还要再打点打点。”
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杨泰不同,吏部尚书更加清正,清正到让皇帝头疼,有时候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此人和中书令贾廷性情相投。
慕锦钰这段时间天天练武,身上又长了些肌肉,他个头太高,穿上衣服身姿挺拔如松,倒是看不出来。
慕锦钰穿蟒袍戴紫金冠时仍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他如果收一收身上的残暴戾气装装斯文,别人看他的脸和身形一时眼瘸保不齐真将他当成个风雅之士。
如今脱下衣服便见明显的八块腹肌,轮廓比去年时更深刻了,去年他形销骨立撑不起衣服,现在手臂肌肉线条都像是雕刻出来似的,整个人比石头还硬。
通常情况下,习武之人欲念重一些,毕竟身体比正常人健壮许多。
慕锦钰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来要处理大量公务,这么漂亮的太子妃就在房里,却只能看不能吃。
宁环道:“冬沃国这群商人在京城这么久,与京城不少官员都有勾结,这场大火偷出来他们不少东西,秋猎之后必须将他们全部赶走,涉及到的官员不能再用。”
全部处理不大可能,也只能等慕锦钰上位后再算账了。
慕锦钰突然从身后搂住了他:“孤事务过多,幸亏有你帮忙处理,孤应该如何酬谢?以身相许?”
虽然身边也有谋臣,但对他们不能完全相信。况且他们能力不如宁环,心思
也不如宁环细腻。
宁环被一双手臂紧紧箍着,呼吸都有些困难:“太子洗个澡把衣服换上。”
慕锦钰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别动。”
男人的身体强健高大,与宁环清瘦之躯略有反差。
所以宁环轻而易举的被捆了起来。
入秋后一天比一天黑得早,天很快就暗了,只能听到房间里什么碰撞的声响。
宁环几次要慕锦钰把旁边的灯吹灭了,他却固执的不肯灭灯,非要看着宁环的脸。慕锦钰觊觎宁环很久了,原本就有过这种念头,今晚想着更进一步,www.youxs.org。
宁环一向由着他乱来,慕锦钰本就是任性妄为的性子,就算宁环不要,他也得让宁环松口说要。
眼下宁环不想说话,慕锦钰道:“杨泰的相位没了指望,孤想让贾廷去当丞相,中书令一职由孤担任。”
其实中书令的职位本来就该是慕锦钰的,皇帝不信任他,所以不肯给他。
“郎延和郎馥别想活着回去了。”慕锦钰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上却未停,“郎馥做着嫁给孤的春秋大梦,对你生出了杀心,孤绝对不会让他们兄妹活着回冬沃国。”
冬沃国虽盛产各种名禽和皮料山珍,终究是个小国,如果安安分分和大洛做生意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偏偏不自量力的想插手大洛内政,在京城里放这么多暗线和大洛官员往来。
郎延狼子野心,慕锦钰杀掉他俩反而是便宜了冬沃国。
“等孤做了皇帝,一定要灭了他们。”慕锦钰道,“宁环,你怎么不说话?”
宁环眼睛轻轻阖上,雪白贝齿紧紧咬着唇瓣,脸颊浮了一层潮红艳色,睫毛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了。
他喃喃低语了两句。
慕锦钰没有听清是什么,凑到了他的唇边:“嗯?怎么了?”
没有应答,只有缠绵在手指上的触感。
手心里一片湿滑,修长指腹上是莹润水色,片刻后他拿了灯过来去照宁环,想认真看一看宁环。
晕黄灯光下,宁环双眼涣散,慕锦钰手中的灯不小心偏了偏,两三滴灯油落在宁环的衣物上,晕染了小小的一片。
宁环不怎么敢相信自
己这么失态,所以后续慕锦钰对他做什么,他都没有办法思考,头脑完全一片空白。
手和腿被松绑之后,宁环慢慢的从榻上起来。
热水一直都有准备,他却懒得过去,起身只喝了一口清茶,等躺到榻上之后,他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慕锦钰指尖仿佛还能够感觉到那种炙热又撩人心弦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宁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在床上,大概昨天慕锦钰把他抱回来的。
宁环在枕间又眯了一会儿。
秋雨连绵不绝,这样的天气自然有些湿冷,墨发披散在肩头,宁环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困倦。
沐浴更衣之后,楚何对他道:“郎馥公主和郎延王子过来拜见。”
宁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先让他们去后花园亭子里等着吧。”
一般而言都是在厅堂里等着,楚何也不知道宁环是什么意思,居然让人下雨天在亭子里等着。
他只好将人带到了后花园的亭子里。
油纸伞合起来,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郎馥被冻得脸色发白:“她是什么意思?我要见太子,太子呢?”
郎延现在看郎馥不顺眼:“闭嘴,别嚷嚷了。”
郎馥最近就像吃了爆竹似的,整个人脾气比在冬沃国的时候还大:“我为什么闭嘴?你什么都怪罪到头上来,我看一切都是因为你无能,倘若你厉害,那个杨夫人敢欺负我?他丈夫敢放火烧我?”
郎延索性装耳聋。
这是他的问题吗?这是冬沃国的问题。小国寡民,整个国家还没有人家一个王爵的封地大,权臣夫人自然不放在眼里。
知道自己弱小,所以郎延才拼命壮大势力,搞出些动静来,并想着把妹妹嫁给大洛朝未来的天子。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两个人被困在亭子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郎延拦了一个下人,下人说去太子妃那边问问,一刻钟后下人回来,说地上有水,太子妃怕弄脏鞋子,等雨停了再过来。
郎馥已经快被气疯了。
她抱着手臂道:“如果下一天雨,我们难道等一天?”
郎延实在忍不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闭嘴,在太子府里不要惹事了。
这一巴掌打在了郎馥的背上,她第一次被兄长打,看着郎延凶狠的眼神,郎馥也有些胆怯了。
又过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中午,雨完全停了下来,郎延和郎馥二人才看到宁环过来。
宁环身上穿着披风,眉眼冷淡,他进了亭子里:“三王子有什么事情?”
郎延道:“冬沃国有意与大洛联姻,将郎馥献给太子,今天特意来太子府拜见太子。”
宁环手中抱着手炉淡淡一笑:“本宫自然听说过这件事情,陛下没有传旨,便当成是旁人乱讲。公主若有心给太子当妾,性格也该收敛一下。太子府规矩多,不像岳王府那般自在。本宫最重规矩,待人也不宽厚,譬如现在便想让郎馥公主在亭子外跪着,因为侧妃不能穿大红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