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诅咒之词,自申云秋洞府而出,传遍镜水阁所在的玉屏山上下,许久不绝。
因此,无论是议事大殿的一众金丹长老,还是假突破闭关的宁雪凤,亦或者其他的低阶弟子,都听到了。
“申长老怎么了?”
低阶弟子疑惑不解,不明白申云秋为何要说出如此惊骇言辞。
但镜水阁的高层们,却都明白,这是申云秋在怨恨他们,不及时救援,以致被人偷袭,死于自家洞府。
——若非其身死,必不会喊出这一句对镜水阁的诅咒之词。
“一朝铸错,步步皆是错。”
宁雪凤叹息一声,她一挥玉袖,从洞府而出,飞遁前往申云秋所在的洞府。
此刻,申云秋已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以借口躲在洞府内了。
待宁雪凤赶至,镜水阁的其他金丹高层也已到达。众修微微躬身,对宁雪凤这阁主见礼。
“开!”见此,宁雪凤也不迟疑,她从袖中取出阁主令牌,抛在了申云秋洞府的阵法光罩之上。
不到顷刻,阵法光罩消融。
随即,宁雪凤率先飞遁而入,赶往申云秋闭关的密室。
然而——
甫入洞府,眼前的一幕,便让镜水阁众修瞳孔一缩,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众修此前所料,申云秋果然在自己的洞府内,气绝身死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申云秋的死状,竟然如此凄惨。
其非是正常道陨,而是被修士活活吸干了精元,成了一具老妪模样的枯尸。
“不对?这股气息?”
一旁的宁雪凤,在检查申云秋死亡原因之时,忽然神识在尸身上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不由柳眉一颦,暗道了一句不好。
这股气息她很熟悉,或者说历代镜水阁阁主,做梦也不会忘记。
毕竟,此物一直以来都被镜水阁的历代阁主所保管。
只是不幸在上任阁主,也就是她师父手上,遗失了。
而她名字的由来,亦有此物有关。
“月影雪凤的精魄!”
宁雪凤眸底闪过一道寒芒。
她万万没想到,申云秋身上,竟然一直藏有镜水阁遗失的这件奇宝。
而此物,似乎也因为她的一念之差,与她失之交臂了!
“镜水阁再无元婴……”
这时,宁雪凤不由脊背一寒,想起了申云秋适才临死之际,喊出的那句诅咒之词。
此誓好像灵验了?
毕竟,倘若她早来一步,说不定就能夺回遗失珍宝,借此证就元婴之境了。
……
同一时刻。
从申云秋洞府逃走的白芷,已借助灵脉暗门,重回了曹宓洞府。
“幸不辱命,夺舍成功,杀死了申云秋这一卫道友大敌。”
白芷随同阵法血芒,缩小体型,一同回到了碧绿阵盘之内,她看了卫图几眼,眸底露出了几分感激之色。
这次,若非卫图的“甲元银甲”相助,她恐怕连碰都碰不到申云秋的识海,毕竟此女已经凝出了一部分的元婴灵体,实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
语罢,白芷也不多说,她按照先前约定,微微张口,吐出了一只寸许大小的雪白凤鸟精魄。
这只雪白凤鸟精魄,并非纯粹的真灵精魄,而是申云秋和月影雪凤精魄交融后的“神魂核心”。
毕竟,申云秋已经持有真灵精魄已达数百年之久,其早就将真灵精魄炼入到了体内,只是还未完全消化。
不过仅是这点也不碍事。
只见,下一刻——
这只寸许大小的雪白凤鸟精魄便飞出碧绿阵盘,汲取血芒中,刚才褫夺申云秋道躯的精魄之力了。
几个呼吸间,这雪白凤鸟精魄便迎风而涨,化作了近丈大小,并向“塑身回灵阵”内的真灵血肉冲了过去,欲要完成这高阶阵法的最后一步——塑身重生!
不过这时,在一旁准备许久的凝月宫宫主曹宓及时出手了。
她取出了一花篮法宝,对这真灵精魄晃了几下,便轻而易举,将其摄在了花篮之内了。
被摄进花篮法宝的真灵精魄,重新恢复到了寸许大小,其急躁不安,疯狂撞击着花篮法宝,欲要从中逃窜而出。
事实上,塑身回灵阵的阵法原理,便是唤醒月影雪凤的一丝本性,然后让其自发脱离申云秋,来到阵中塑身重生。
不然的话,单凭阵法之力,可难以剥夺申云秋身上的真灵精魄。
现今,月影雪凤精魄的一丝本性已被唤醒,其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不过曹宓对此并不担忧,她嘴角露出一丝轻笑,右手冒出宛如月华般的光芒,骈指点在了花篮法宝之内。
瞬间,篮中的真灵精魄便被冻成了月霜般的冰雕,一动不动了。
“此次,若非卫道友出手相助,本宫难得这一元婴机缘。”
“这是本宫先前答应给卫道友的蜕凡丹和真灵血肉。”
曹宓也不迟疑,见事成后,便主动拿出了先前答应卫图的报酬,并用法力递到了卫图面前。
装有蜕凡丹的是一丹瓶。
装有真灵血肉的是一锦盒。
卫图大袖一卷,摄来两物,分别用神识和自己的丹道造诣,仔细检查了起来。
毕竟,这两件宝物,一个关系到他儿子卫修文的道途,一个关系到他自身的道途,马虎不得。
“曹宫主实乃信人!”
检查完后,见两件宝物和约定的一样,没有什么暗手,卫图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赞了一声。
语罢,卫图一翻掌心,便把自己的符心碑抛给了曹宓,并道:“此物百年后,卫某再行赎回。”
“百年后再赎回?”
闻言,曹宓不由轻讶一声。
适才,她先给卫图“蜕凡丹”,没有一物易一物,其意便是无需卫图抵押符心碑,她相信卫图的信誉。
却不料,卫图竟然在拿到蜕凡丹后,仍愿意拿出符心碑做抵押,完成数日前的诺言,不让她吃亏。
这一举动,不免让曹宓多了一些对卫图的好感,减少了先前因为其“临时加价”时产生的恶感。
“也是!百年后,我若成矣,就是元婴之身了。其以此宝当做抵押之物,大概是为了博我青睐罢了。”
曹宓略想片刻,便心中恍然了。
在她看来,卫图先前不肯在魂誓中,以娶她这“元婴道侣”为出手条件,不过是为了怕沾惹麻烦。
反之,博她青睐就不同了。
前者,是被动卖身。
后者,是自由相恋。
“毕竟,任谁也无法抗拒,一个元婴道侣的好处。”曹宓暗暗想道。
“不过可惜,今后你我天差地别……”曹宓眸底,露出了一丝怜悯之色。
她并不认为,卫图这夺舍后的“元婴老怪”,还有再证就元婴的一日。
……
拿到报酬后,卫图并未在凝月宫内过多逗留,他再次易容为黄脸大汉,从凝月宫中离开了。
任谁也难以发现,就是他这一平平无奇之人,在凝月宫内,遥控了申云秋这金丹大修的死亡结局。
“先回应鼎部,随后再寻机会,将手上的这粒蜕凡丹,给修文。”
路过玉山坊市的时候,卫图眺望了几眼卫修文一家租住的洞府,忖道。
申云秋死后,不管镜水阁修士再是不喜这位喜欢多生事端的同门,亦会在附近调查可疑嫌犯。
因此,为了安全考虑,他此刻不宜暴露身份,和卫修文相见。
更别说,赠送这一粒蜕凡丹了。
果不其然,如卫图所想那般。
在他还未出玉山坊市之时,便发现了有数位镜水阁金丹联手执法,封锁了附近出入通道,调查来往的可疑修士。
“可惜!镜水阁根本料不到,我手上,还有即时传送阵这等高档的遁逃利器。”
卫图莞尔一笑。
旋即,他走进了行事前,便已经租好的洞府。
和在呼揭仙城时一样。
他故技重施,取出即时传送阵,借助事先搭建好的阵门,遁逃到了玉山坊市的百里之外,直接绕过了镜水阁在沿途的封锁关卡。
数日后。
卫图重回应鼎部,宣布出关。
……
在卫图出关后,其出关的消息,也被暗探,传到了镜水阁内部。
毕竟,申云秋生前的最大仇家,便是卫图这位应鼎部的首席丹师了。
“应不是卫图,其自数年前闭关后,就再未出关。顶多,在数日前,接见了一次凝月宫的霜仙子……”
宁雪凤首先,便排除了卫图这一正确选项。
当然,宁雪凤之所以排除卫图,除了与卫图没有作案时间这一个因素外,更重要的是——若怀疑卫图,必定要先行怀疑凝月宫了。
毕竟,卫图在此间接触的修士,只有一个行迹略显可疑的霜仙子。
但——
镜水阁谁都可以怀疑,就是在这一时候,不能怀疑凝月宫。
无它,凝月宫对镜水阁恩情太重了。
镜水阁现在栖居的玉屏山,便是凝月宫暂借给镜水阁的宗门资产。
因此,倘若镜水阁怀疑凝月宫,就有恩将仇报之嫌了!
为了一个申云秋,镜水阁没必要得罪凝月宫。
甚至于,哪怕凝月宫真是凶手,镜水阁也得咽下这一口气。
此时,并不是翻脸的时候。
“再重新调查可疑之人。”
宁雪凤揉了一下眉心,下达命令道。
“是,阁主。”
一众镜水阁修士领命。
……
数日后,呼揭仙城。
正在卫氏丹符坊的卫图,便从寇红缨口中,知道了申云秋已死的重磅消息。
“什么?申云秋死了?”
“在自家洞府,被人暗算死了?”
卫图面露惊讶之色,他摇了摇头,一副不肯轻信的模样。
“不可能!申云秋再蠢,再弱,也不可能在镜水阁内被人暗算死。”
他沉声道。
“卫叔,小侄亲眼所见,那申云秋已经成了一副干尸,被人吸取了全部精元。”
寇红缨言之凿凿道。
“干尸?”闻言,卫图微微皱眉,似是对寇红缨这番话,信了一些。
“我用留影符,特意留了影像。卫叔你可以看看。”
寇红缨笑了几声。
她也没想过,堂堂的金丹大修,竟然会有这般憋屈的死法。
不过,此事过后,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卫家”,都是一件好事。
毕竟,若是申云秋化婴成功,她们这一脉和卫家的后果几乎不堪设想。
“或是这申云秋,此前也得罪了什么同道中人。也有可能是元婴老祖,不然其手段也不会这般厉害,在镜水阁未曾发现之前,就了结了其性命。”
卫图沉吟自语,故意将寇红缨的思绪,带向别处。
这并非是他不信任寇红缨,而是杀死申云秋之事,不单是他的事情,也关系到凝月宫宫主曹宓。
对寇红缨吐露真相,就相当于背叛了他和曹宓的魂誓。
哪怕没有魂誓约束,言说此事,于寇红缨而言,亦未必是好事。
毕竟,寇红缨也是镜水阁修士,一旦道出此事有凝月宫的参与,容易让其陷入两难之间。
一边是宗门,一边是他。
不论选择哪一方,都会痛苦。
“卫叔此言不错,杀死申云秋的人,确实有可能是元婴老祖出手。不然,其也不会精准预判到,我派的红镜上人恰好离开了宗门……”
寇红缨微微颔首,并未多疑。
“不过你此次前来,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伱。”
卫图思索片刻,说道。
“何事?”
寇红缨下意识询问。
“如今,修文的境界,也即将到达筑基巅峰,再过不久,就到突破金丹的时候了。我去萧国的时候,无意得到了一粒蜕凡丹……”
“你回去时,帮我送给修文。”
卫图张口撒谎,顺口就编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什么?”
“又是一粒蜕凡丹?”
听到这话,寇红缨有点不镇定了。
纵然她知道自己这位卫叔非是常人,但为一对儿女,分别谋划一粒蜕凡丹……就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饶是如宁雪凤这样的阁主之尊,也难以对自家子嗣如此安排。
能这般阔绰的,她记忆里,也唯有一些地位尊贵的元婴老祖了。
“是,卫叔。”
寇红缨点了点头,接过了卫图递来的蜕凡丹,并未多问。
她和卫图相交三百多年,相互之间早有默契。不会刻意去问,卫图这些太过隐私的事情。
而这,也是她和卫图相处至今,关系仍然如初的一大原因。
交待完此事后。
卫图又提起另一件事。
“陶方德再过不久,就要寿终了。陶文芝和陶萍儿二人还在玉山坊市,你过去的时候,顺便问问这两人,是否要回来见陶方德最后一面。”
此次,卫图之所以值此时机出关,除了是为了自证清白外,也是为了见陶方德最后一面,和这个老管家告别。
——二十年前,陶方德帮他寻找“固焱丹”灵药的时候,他就预测陶方德的寿命,只剩下二十年左右了。
“她们二人?”寇红缨疑惑,为何卫图要特意提及这两人。
“我向陶方德保证过,要让陶家出一个金丹真君,不过……最好肉能烂在锅里……”卫图摇了摇头,说道。
作为生父,他会在关键时刻,给卫修文这个独子资源助力。
但显然,这份助力,他不可能,也不会给到儿媳和孙儿媳的身上。
所以,此时陶方德的即将离世,便是陶文芝、陶萍儿二女的一次机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