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衣眼底含着极浅的笑意,问道:“你可知,为何去时已不见来时之门?”
百里安静默片刻,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
他冷静分析道:“因为圣域之门在昆仑山能够具象化形成门的形态,让外人已血池的方式开启圣域之门,但一入此世界,圣域之门不成形态,已然化为一方界域空间,填补这天道的漏洞。”
圣域之门不是门,类似于洪荒上古时期,女娲以神石补天。
而娘娘却是神通广大,能一手造化出媲美九门的存在,以神力彰显成门,为天道相补。
想到这里,百里安倒是不着急离开此地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沧南衣,说道:“方才那无首尸的攻击,并非是毫无可查,但我偏偏就是没有任何感应的先兆,若我没有猜想错误的话,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
这片空间里撕扯娘娘身上那黑气的速度本就很奇怪。
说不出的凝重,滞缓。
如浓墨般缓慢沉化于水底一般。
而百里安的神识之力亦是如此,外放的范围与速度受到极大的限制,但又并非全然无法使用释放。
甚至在他有意收敛神识的时候,可他识海之中的神识之力依旧极其缓慢微弱的被这个好似水底的世界拉扯化开一般。
这种感觉,不似封印限制,而是时间仿佛被放缓了一万倍一般。
尽管他能够正常交流对谈,可是与那无首尸一战里,他的灵力运转速度也是阻缓的。
并非是他的反应速度受到了限制。
而是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异种生灵们,行动力以及力量的运转体系其实是与这个世界相嵌融的。
这也就是说,那无首尸的攻击速度以及体内力量体系运转的速度是符合常理界壁的。
而他,则是一个误入这个世界,体内周天小世界的流转运速仍旧是维持着现实世界里的正常速度。
这也就是说,即便是那无首尸的攻击再如何普通寻常,但力量与速度却是超越了万倍瞬间而至。
这也就是为何,百里安处处被其受到压制的原因所在。
所以娘娘这般不急不缓,亦是因为清楚这世间的时间差异。
雾色氤氲在沧南衣墨色的眼眸里,里头有些模糊不清的淡淡笑意:“通过一场战斗,便能够窥出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你性子智商这般妖孽,倒也难怪仙尊祝斩容不下你了。”
百里安轻笑了一下,道:“我原以为,门后圣域,又是仙界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欲推给娘娘来解决,可如今看来,祝斩似是不知这门后究竟藏着怎样的世界。”
天道出现漏洞,可非同寻常,若稍有不慎,便会演化成为天道崩塌的惨烈后果。
黄金海大乱潮音的祸象可不同于此处。
大乱潮音是为妖祸,仙尊祝斩认可妖仙一族,无非是想借力打力,利用昆仑山妖仙势力来掩饰弥补自己当年创造出饕宴这般邪物的错误。
可是天道漏洞,如何能够容许他人来染指。
祝斩即为帝尊,天地之主,视天道权柄只能唯他一人掌御。
娘娘在此立门补以天道,虽是昆仑地境,可是对于那位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仙尊大人来说,可是极大的忌讳。
在这世上,即便为圣人,又如何能够越权替他掌天道之事。
纵然百里安深信娘娘对他身下的那个位置不感半分兴趣,可那祝斩,却是不那么想。
当然,在百里安的印象里,祝斩也并非是猜忌多疑眼底容不得人才,独断专权的仙尊君王。
在前世的记忆里,仙尊祝斩于他亦是如同师长般的存在,青鸟衔玉而来之日,祝斩对他亦是有过多次让位归去之心。
仙尊祝斩重视大统,但前提是,掌六道者,需得持心身正,身份血脉来历清清白白,人、仙二族的天纵奇才他会格外珍惜。
毕竟对他而言,一直都秉承着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想法。
故此,这凌驾于天道权利之上的,不可是妖族,亦不可是魔族,更不能是邪修。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做为天地五尊仙,古吟国国主非是其中实力最强者,却是仙界之中影响力最广,最得仙尊重用的那一个。
对于如今的外界世人来说,这圣域之后,都认为不过是能够帮助娘娘修行渡劫的一处圣地罢了。
沧南衣道:“那你觉得,是叫祝斩知晓好,还是不知晓好呢?”
百里安垂首道:“娘娘圣决裁断,自是不知晓的好。”
倒不是说仙尊祝斩并无修补天道裂缝的通天本事,只是那祝斩虽为天地共主,可他到底不似娘娘这般拥有着一颗圣人之心。
身为帝主,百里安知晓仙尊祝斩于某些方面,执念颇深。
若是叫他知晓六界天壁之外,还存在着如此玄渊不可名状的世界,百里安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否为像娘娘这般,不为世人所知无声无息的补好裂缝。
从饕宴一事上,不难看出,祝斩对于神秘未知的力量同样极其感兴趣。
因此,对于外界那个未知的世界,百里安得以肯定的是,祝斩以帝身前往探索的概率绝对比要填补天道裂缝的概率要大得多。
人间君王尚且有着扩张版图,征战同一列国的野心。
做为天地共主,此等野心,只大不少。
只是这其中风险,怕远不是生灵涂炭能够比拟的。
所以,圣域之门隐藏的真正秘密,自是不可让他知晓。
若非种族偏见,百里安倒是觉得,比起那仙尊祝斩,眼前这位圣人娘娘反倒是更适合做那天地共主。
当然,若她欲取那天地共主之位,娘娘就不是娘娘了。
沧南衣眼皮轻撩:“所以,后生你现在知晓应该怎么做了?”
百里安点点头,道:“娘娘专心化劫便是,我为娘娘护法。”
“虽说后生你能有如此好意,令吾心甚慰,只是你或许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世界……”
说话间,沧南衣抬起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朝着百里安身后指了指,平静淡笑道:“你不会觉得这里遭受异变的生灵,当真那么好杀吧。”
百里安背脊忽掀起一阵寒意。
紧接着身后传来骨骼错位碎裂然后重合的声音。
他侧身凝望,只见原本身体被他撕裂成两半的那具无首尸在地上发出古怪诡异的抽搐声音,两半身体在地上宛若泥质物一般蠕动着,碎裂的骨头里爬出丝丝缕缕洁白如须的柔软触手。
那每一道触手都宛若附有单独的生命意识一般,相互连接之时,都会爆发出一种极其尖锐、愤怒、刺耳的可怕声音。
断裂的骨骼与身躯很快重合,就像是被重新缝合好的布偶娃娃。
只是那无首尸的左手手臂,开始异化生出无数的骨刺。
那骨刺巨大,交织成盾。
深深陷在大地里的巨斧重新飞至他的右手里去。
无首尸持盾执斧而立,从他断颈处弥漫而出的黑气愈发浓郁磅礴,隐隐快要形成一颗头颅的轮廓模样。
百里安眼眸微张。
竟是不死之身?!
沧南衣好心提醒道:“你运气化灵的速度可是比现世要缓慢万倍不止,对上这里面的怪物,还是很危险的,而且……”
沧南衣眼眸微动,目光落在百里安的眉心红痕上:“杀死君皇引渡而来的死劫又怎会是那般好渡的,你三位之身归于一体,强行将雷劫压制骨相之中,危险程度,可不必吾的劫期弱上多少。”
这小子,手段本事的确层出不穷,对于那弑神死劫都有法子压制入骨。
现世之中,有如此奇妙神通吗?
若非亲眼所见此子生死因果,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了。
百里安目光死锁在那气势大变的无首尸身上,身体不动声色的退开几步。
同时他还不忘伸手紧紧握住沧南衣的手腕,如此一旦发生突变情况,他亦好及时应对,带着如今这位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大人逃离此处。
“娘娘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娘娘看在我这般尽心尽力护您安危的份上,娘娘渡过此次危难,可是要互助互利,护我安然渡过这死劫才……”
化音未至,那占据视线大半的巨斧已以着开山劈开之势斩来。
只是这一斧的气势与方才全然不同,原本被百里安化去的斧上青紫之气此刻狂涌入潮。
一斧斩落下来的那个瞬间,划破的空间里竟是喷涌出了数十道宛若海上风暴般的漆黑漩涡狂潮。
斧含开山之势,本就避不可避,带来极大的压迫逼势。
然那碎裂的漆黑空间里却是有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吸力。
百里安瞬间双脚离地而起,若非手握另一端的沧南衣身姿稳定如高山,他怕是此刻已然直接被吸入那黑洞空间之中粉身碎骨了。
沧南衣眼眸微抬,另一只手抬起握住百里安的手臂,将他身体往后一拉。
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将他从那恐怖诡异的吸引力里给拉了回来。
百里安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
在不清楚这诡异敌人真正实力之前,他再不敢轻易与之对战交手。
他手掌紧紧抓住沧南衣的手腕,偏身躲开那巨斧斩击。
厚重如山的巨斧劈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仿若当真一座巨山从天外飞下砸来,两人在那巨大的罡风之下,宛若枯叶落蝶一般被重重掀飞出去。
百里安咬了咬牙,再度召来天策钧山剑,以身御剑,剑定钧山,巍峨镇乾坤。
掀飞不稳的身躯在乱风激流里顿时稳定下来,剑在足下,御剑而起。
“这东西竟是如此难缠,杀不死的吗?”
沧南衣面容苍白,眼眸漆黑,淡淡道:“他本就死了,你又如何将他杀死。”
一击未果,那无首尸的身躯却是在这片空间里变得愈发的巨大,他提起手中战斧,以斧磨盾,脐口不断发出愤怒的暴鸣声,朝着百里安的方向再度追了过来。
百里安运气的速度受限,御剑飞行的速度更是缓慢如龟。
那怪物身躯变得巨大,不过跨越两步,竟就已经逼近追了上来。
百里安在心中暗骂一声,只好从剑上一跃而下,召回天策钧山剑后,将沧南衣背在身后,徒步狂奔起来。
卧在百里安身后的沧南衣似是不太适应此等亲密之举,只是她到底非寻常世俗女子,亦是明白,此等危难关头,做那无谓的女儿姿态,也是在自找麻烦,与愚徒无异。
她略做沉思,倒也未做什么挣扎,举止自然地将双手圈过百里安的脖颈,为了节省气力以及避免没必要的阻力,她身子低伏,寻了一个最合适的姿势契合般地趴在了百里安的后背上。
凉幽幽的墨发青丝,划过百里安的脖颈,倾泻而下,那清冷干净的体香在这一瞬间似是更幽深了。
背后那丰盈柔软的触感清晰,百里安身子僵了一下,刹那间脑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去想象身后场景,短暂失神里,他险些左脚绊到右脚跌摔了下去。
当头斩而来的巨斧险些将二人的头颅削到。
情急之下,百里安不由自主双手向上托紧,如捧柔软如云的圆润,精神力在体内飞快运转,足下终于踏出一道雷霆,身影在空间里拉出长长一道闪电残影。
战斧再度劈空。
然而这平时在简单不过的精神力催发运转,此刻百里安却是必须耗费百倍千倍的努力来疯狂压榨自己的识海与灵力。
一时之间,识海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肺部亦如火烧般传来一阵恶心欲呕吐的感觉。
于此同时,身后那雍容柔软的身子不知何时,也在他背后慢慢支了起僵硬的上半身。
百里安纵然目不能视,却也能够感受到身后那道幽幽的目光,刺得他后颈生疼生疼。
他看不清女人此刻面容上是怎样的神态表情,但是以他的想象,那必然是十分恐怖的。
然而,在耳畔边回响起那清冷雅兰的嗓音,却始终如一的平静淡然:“后生虽年纪不大,但也并非初次经历男女之事的少年郎了,远的不说,就说你自入昆仑山以来,光是轻水、青玄她们也算是侍奉过你了,紧要关头,怎偏生在这种事情上不成气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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