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惊喜让百里安面上神情变幻莫测?
这不过是醉酒一夜的功夫,稀里糊涂竟是得了这样一个宝物。
问题是,他还不知这物的主人是谁?
百里安一边失笑,一边将这毛团子给收收好。
虽说此物用法奇妙,可想要将体内三股力量完全融会贯通,一味凭借外力却也是不行的。
更何况,这绒尾腰饰有着极大的可能性是百里安强取豪夺而来,纵然于他有大用。
来日若是给此物主人认了出来,还是需要将之归还,断不可生出占为己有的小人之心来。
念及其中种种道理,百里安将那绒尾腰饰挂好在腰间,收敛神识之力,做最后的收尾内视。
不出乎意料的,体内被耗尽的血羽河仍自枯竭死寂,一片斑驳残破的血色残羽覆着累累暗色的寒霜,不见半分气机流动,宛若永恒定格的画面一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百里安轻叹一口气。
在珈蓝洞中,为那千千万万的恶妖一族叩灵,本就凶险万分,稍有不慎,遭受那帝仙金印的狂暴反噬之下,他灵台崩坏,那是世间无药可医的永久毁灭性的创损。
能够功成身退,将神识之力如他预期那般淬炼成如今这种程度,已然是险中求大胜了。
若还妄想血羽河能够留下一线生机,那未免也太过贪心。
失去血羽河,意味着断送的是这世间千千万万妖族的妖仙青云之路。
但却能够让千千万万恶妖一族摆脱黄金海的诅咒,帝仙金印的桎梏,百里安总是觉得更为值得的。
毕竟,比起锦上添花,他更喜欢雪中送炭。
失去血羽河,百里安并未感到太大的可惜。
只是这真仙教叩灵之事,显然暗藏玄机,关于那紫魔蛊之事,是否为事实,也不知尚昌他查证得怎么样了……
“叩叩叩……”
静室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敲门之声。
百里安神情微动,只听蜀辞在门地另一头磨着自己锋利的爪子,慢吞吞地说道:“那只小山猫,来找你了。”
其实尚昌来这偏殿已经有些时辰了,只是百里安一直在闭关修行,蜀辞能够察觉到他的神识变化,便一直未出声打扰。
如今感受到百里安气息尽敛,显然是已经到了修行的末尾时候。
尚昌不知百里安早已炼化月光锁,蜀辞自然也不会叫他轻易打扰。
百里安推门而出,摇着两条尾巴的蜀辞身体十分有弹性地从门框上弹跳起来,跳进百里安的怀里,尾巴轻轻蹭着他到底胸膛,在他两只手臂的怀抱里,寻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眯着一对漂亮的护理眼睛说道:“那小山猫都等你半天了,看他那模样,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不过……那尚昌他在昆仑山中的地位等级,还不足以能够是自己想来这西悬峰就直接上山而来的。
今日他前来竟是能够这般顺利,是那青玄女官并未对他有太多的为难不成。
百里安迎了出去,只见尚昌独身一人立在庭院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才数日不见,人竟是消瘦不少,脸色显得异常苍白阴郁。
光是看他脸上这般颜色,百里安心中已然猜出七七八八。
甚至……尚昌去那天木山探查情况,其中怕还是发生了一些极不顺利的事情。
百里安赶紧快步迎上去,轻唤了他一声:“尚昌。”
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的尚昌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百里安的时候,眼神骤然一亮,宛若在绝望之中看到了最后一丝绝望。
百里安刚一上前来,他面色激动地一把抓住百里安的手臂,心中无以发泄的狂乱在这一瞬间似乎终于有所了安定一般。
“司尘,你说得对,是紫魔蛊!在这世间,竟的确有紫魔蛊!仙界竟当真养出了此等邪物,种在了我们族人的身上!”
说到最后,他扶着百里安的手猛然握紧,指节用力得发白,眼神里宛若透着刺骨的恨意。
“我妖仙一族为仙界六道平很镇守黄金海百万年余载,他们竟真的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的?!”
百里安发现素来沉稳冷静的尚昌此刻精神已经十分的不稳定,想来这一路也是绷情绪绷到了极致,而且他身上似乎还有伤……
百里安暗自皱了皱眉,被他死死捏握住的手臂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拥有着精神疗愈力量的青苍神符在识海之中微微震动,精神力没入对方的识海之中,抚平他的情绪。
“无妨,不过是发生了预判种会发生的事情罢了,如今与其无端生恨,不如冷静下来,好好商议出一个权衡的对策出来,逝者既遭遇害已成事实,如今我们应当想一想,要如何将真仙教这颗毒瘤连根拔起才是首要之重。”
在神符之力的抚慰之下,尚昌心底滋长的暴烈情绪渐渐被抚得平静了些,他怔怔地看着百里安,喃喃道:“我们?”
随机,他面上泛起一丝苦笑,道:“纵然知晓你的身份立场与昆仑截然相反,甚至我能够清楚明白,你上昆仑山另有目的,可不知为何,这‘我们’二字由你口中说出,我依旧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苦笑无奈之余,言下之意,却又有几分调侃之意。
百里安松开他的手臂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低声说道:“我只能说,对于昆仑山,我虽有私心,可到目前为止,我都并未存有恶意。”
尚昌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眼神坚定道:“我知道,你与真仙教的那些人,不一样。”
百里安摇了摇首,正色问道:“你上天干山,发生了什么?”
尚昌神情也变得冷静认真起来,缓缓说道:“我听你的话,在青玄大人的一封手信推荐之下,混入那守境者们疗伤休息的天干山上做事,倒也不难,燕破云性情骄傲自大,一向目中无人,当初在神罚森林一遇,他竟是连我的模样都未曾记在心里,而当时,他也未认出你来,并不知晓,我是受你指示而来。
故此,我这几日,在山中行事查探起来,倒也并未太过困难,只是守境者对于昆仑山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是象征着荣耀的英雄,此次负伤严重,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特殊情况自是不可随意靠近。
所以这些日子下来,我不敢有所暴露,一直都是在远处里偷偷观察。”
说到这里,尚昌漆黑的眼眸里忽明忽暗,面容藏在阴影里,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若非后来得到亲眼证实,我相信在这世间,无人能够相信,会有紫魔蛊此等残忍恶毒的事物存在。”
尚昌低嘲轻笑:“他们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个脑子被吃空了的空壳子人,他们身上的神态、举止、气质,竟是与他们入境之时,全无半分不同,在他们身边贴身日夜照顾侍奉的,是他们的妻子、手足、子女、长辈、此生最为熟悉他们的亲人,却无一人看出他们与生前有任何的丝毫不同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地方。”
尚昌抬起头来,苍白的脸颊映照在惨白的月光之下,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凄凄地发笑起来:“我曾听你怀里这只小狐狸说过,紫魔蛊并非完全致命的事物,可它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是隐晦不可察觉的,无声无息,叫人无法防备的时间里,极有耐心的在人的脑子里,织网、产卵、生长然后吞噬。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的,但当它在人的大脑里生出一定规模的时候,便已经可以掌控这具身体的主权,而大脑又并未被完全蚕食,当身体主体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已经被入侵的时候,其实是有机会借以地阳噬心炎之力焚烧识海,将这紫魔蛊去除的,只可惜,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纵然有片刻的清醒,可是在黄金海中,皆是陷入同样困境里不可自拔的同伴,而他们清醒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离开黄金海,来向娘娘求助。
所以这个漫长的死亡过程,是他们亲身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受到一点一点的蚕食、吞噬,纵然再如何不甘心,意识都要不受控制地在弥留之间消逝殆尽。”
百里安陷入了沉默,却也了解到了,为何尚昌如此气愤深恨。
尚昌凄然一笑,捂着脸颊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漉,“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种死亡方式更为残忍绝望的吗?时间杀人……最是折磨。”
不同于百里安有着与人强烈的共情能力,蜀辞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却是听不得这种喋喋不休好似于无能狂怒的感慨抱怨之言了。
她压根不给尚昌沉浸于自己悲伤复杂情绪的机会,狐狸嘴巴一咧,小胡子抖动着说道:“别扯这些吾辈早就知晓的信息,脑子吃都被吃了,你在这里哭恨他们也回不来了,倒不如快些给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并且确认紫魔蛊的存在的。”
当年仙魔两族交战,战得如火如荼,苦不堪言牺牲壮烈的又何止是一方。
做为首河主帅的蜀辞,可是没少正面与这紫魔蛊打交道。
虽不愿承认,但的确明里暗里,都在这鬼东西手上吃了不少的亏。
尚昌抹了一把眼角的湿痕,长舒了一口气,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道:“既然是你交代嘱托的事,我自当全力完成。
我虽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是昆仑山中的自家人,只因无权限单独近距离接近守境者们罢了,天干山中熬药疗伤的仙官与我为同族,并不会过多为难与提防。
几日下来的功夫,我卖些乖巧,主动接事,对于夜间那些守夜熬药的一些医官们打好了关系,总能寻得一丝机会,今夜,我敲了其中一位守境者的脑袋与身体,果真如小狐狸所说的那般,敲击声响如空洞的木鱼之音,内里空空,一无所有,脑子内脏,皆被食得一干二净。
我尚未来得及细查,就差点被燕破云识破,我连夜逃离天干山,这才幸免于难。”
百里安心中吃惊。
这燕破云可谓是阴差阳错,因那换灵根机缘,这才逃过被紫魔蛊蚕食殆尽成为空壳的命运。
可既是知晓这紫魔蛊的凶险与可怕,他一来并未上报给昆仑山,本就已经十分可疑。
甚至对于那本该视若蛇蝎的要命东西远离才是,可他却好似并不惧怕,甚至日日夜夜这般严密地看管着这些紫魔蛊的宿体。
属实匪夷所思!
百里安看了尚昌的脸色一眼,平静问道:“那燕破云既然已经发现了你,他可曾看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尚昌有些犹豫地摇了摇首,道:“想来是因该没有的,这方面,我们山猫一族,可是有着超越旁人的隐身天赋,索性这天干山距离昆仑山本就不远,在失态并非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深知,来此,定然是没错的。”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以燕破云的修为,是否看到你真正的样子,这都是在试你的,还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我?!”
尚昌神情一震,好似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得,他目光满是担忧,不受控制地又再度一把紧紧握住了百里安的手臂,急声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岂非是害了你。”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得左右乱转了两下,接着又道:“不行不行!我得下山,我现在就下山,然后……”
百里安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打断道:“然后你就死了。”
燕破云这般境界修为,若是尚昌离了他眼皮底子的照顾,他想杀他,埋尸于山野,简直不要是太简单不过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这西悬峰忘尘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主居之地,他杀气便是再如何猖狂,难不成敢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动心思不成?倒也不必怕他。”
燕破云做为换取灵根者,看破了紫魔蛊的阴谋,做为守境者的领袖,他应当第一时间上告给沧南衣,由她定夺,及时止损,不再放任牺牲叩灵之礼。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当了十几万年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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