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夜。
几束火把燃起，在村口的晚风中轻轻晃动。
火光中人影绰绰，人声不断。
杂乱的脚步声在村子里响起。
在模糊的黑暗中，更多火光接近了，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渔民。
千树受到的阻碍很大，他一手牵着那个小女孩，一手拿着铁铲，被挡在了村长家外。
老村长蓝朽代表众多村民劝道：“你这年轻人，做事之前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难道还没有你一个外来人清楚吗？”
千树淡淡说道：“当局者迷。”
一个手持火把的壮硕汉子说道：“你一个外来人，没资格插手我们村子的事。”
千树脸色冷淡，缓缓摇头。
“一群愚民。”
“我本就是渔民啊，你在说什么？”那个壮汉不解。
“都让开！”
“小兄弟，你莫要着急，先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没弄清楚的，非要挖那座坟？”另一个老者劝解。
千树反问：“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非要守着那座坟？”
“你是外界之人，你不懂。”那老者轻叹，“而且你这娃娃太年轻了，只知道凭着一腔热血做事，这样要不得啊。”
也有村民看到了千树牵着的小女孩。
他们纷纷出声斥责。
“你这小丫头，对这些外来人说了什么？”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整天跟个哑巴似的，一开口就差点给我们村子招来祸事！”
“快过来，回自己屋里去，别掺和这些事！”
小女孩静静望着那些对她教训的村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是在看一群陌生人、
这冷漠的态度让一个老者生气了，他当即走上前，伸出干枯的手，就要把小女孩拉回房间关着。
周围其余村民只是看着，没人说任何不是。
但就在这时，一根漆黑的树藤好似毒蛇那般，径直缠上了老者的手臂，将他拖倒在地。
“什么东西？”
老者心里骇然，急忙甩手。
胆子大的村民急忙上前帮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封闭的角落中，不敢探索任何区域，很少有人见过这种会动的藤蔓。
那根树藤放开老者的手臂，缓缓游向千树的身旁。
它像是一只乖巧的宠物，盘踞于千树腿边。
周围的村民都感到不可思议，看向千树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畏惧。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这小女孩要向千树坦白这个村子里曾发生过的事。
蓝朽叹了一声，劝道：“小兄弟，有什么事先谈一谈吧，时间还长，无需非要在今晚……”
他话还没说完，村子周围就忽然多了些奇异的声音。
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诡异的爬行动物，正在夜色之中缓缓前行，接近这个脆弱的小渔村。
“沙沙……”
“沙沙……”
那声音越来越近。
在村民们惊恐的目光中，无数根黑色藤蔓爬出丛林，像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蜿蜒着向前。
它们爬上房屋，占据街道，扬起高傲的头，漆黑细长的身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胁感。
在摇曳的火光中，整个村子多了数百条恶魔般扭曲的影子。
不用说也知道，这些树藤是千树召唤来的。
在场所有村民都被震慑住了，一时间竟然每一个敢开口说话。
千树牵着小女孩一步步往前走，对拦路的村民淡淡说道：“让开！”
这些村民齐齐一颤，都乖乖让开了。
老村长蓝朽一脸无奈，叹了一声，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他的儿子儿媳都没动，站在屋子门口，默默看着千树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王梓夫妇依旧不解，紧跟在千树身旁。
“千树小哥，你知道了什么真相吗？为什么一定要挖那座坟？”王梓问道。
“这个村子的村民，曾经被昨晚那种怪物袭击过。”千树说道。
“什么？”王梓一愣，“可那个村长说……”
“他骗了我们。”
陈溢忽然问道：“千树小哥，是这个小女娃给你说的吗？会不会是她在骗你？相比起来，我觉得老村长说的话可能更真实一点，这小女娃才八九岁……”
“陈老哥不希望我开这座坟？”
“我……我只是担心。”陈溢笑道：“毕竟这些村民都很害怕的样子，万一开坟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怎么办？”
另一个渔民于蛟拿不定主意，他没什么主见，只是说道：“我觉得也可以先坐下来谈一谈，没必要这么激进。”
但千树问道：“你们知道昨晚袭击我们的是什么怪物吗？”
王梓摇头：“不清楚，我只记得那股鱼腥味以及恶臭。”
“鱼尾人首，相貌丑陋，浑身覆盖鳞片，手臂、背上甚至头顶都有恶心的鱼鳍，直立之时与正常人身高差不多。”
于蛟一愣，觉得这描述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问道：“是鲛人吗？”
“应该是。”
“奇怪，这些人自称是人鱼的后代，为什么周围海域会有鲛人存在？人鱼一族就算要惩罚自己后代，也不至于弄这些东西吧。”
“重点不在这里。”千树摇头，“我刚才说了，这个村子的村民也曾被鲛人袭击过。”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第二支探险队全灭之后不久，有几个村民在出海打鱼时死亡，过了十多天，又有一些村民在自己家里死亡，死后的惨状与那些探险队的队员一模一样。”
“可老村长说只有外来人才会在第一天晚上受到袭击。”
蓝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听完了所有对话。
他自知是无法隐瞒了，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急忙走上前。
“我对你们隐瞒真相，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安度过这三天。”他叹道：“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什么都别探寻，过两天跟着摆渡人回到奥德市即可。”
王梓疑惑道：“村长，你们把村里的孩子送给那些怪物，以此换取整个村子的平安？这种做法未免太……”
“并非如此啊，你们想多了。”蓝朽急忙解释，“那些类似鲛人的怪物，其实一直存在于整个村子周围的海域，但是以前从未袭击过。”
“为什么？”王梓更疑惑了。
“因为有我们几个人鱼祖先的力量守护，所以那些怪物无法接近岛屿。”
“后来你们祖先的力量消退了？”
“是啊。”蓝朽点头，“奥德市探险队为了找到这座岛屿，动用了许多破坏性的力量，我们祖先的守护力量因这些力量衰退了。”
千树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祖地的人。”蓝朽答道。
“你们去过祖地？”
“没有。”蓝朽摇头，“但那片祖地曾经有人出来过，告诉我们这一切。”
“嗯，与这小姑娘给我说的差不多。”
秦月问道：“祖地在哪儿？”
“就在村子后方那片区域，区域最深处，有一个所谓的祖地。”千树说道：“但这些村民从来没去那里看过，一厢情愿相信了那个人的说法。”
“什么说法？”王梓问道。
“自然是祖地力量衰退，需要有新的人鱼生活在那里。”
“真的？”
“至少这些村民对此深信不疑。”
蓝朽点了点头，急忙说道：“我们是人鱼的后代，孩童去了祖地之后，可以得到洗礼，返祖成为真正的人鱼，得到属于人鱼的力量，从而守护这个村子与村民，让那些怪物不敢造次。”
王梓眉头紧皱，说道：“村长，你们根本没去过后面最深处那片区域，就这样信了那个人？”
千树说道：“自从他们开始把小孩送给那个人，让那人带去所谓的祖地后，鲛人确实再没有袭击过村民，村子周围树上绑的娃娃，算是一种纪念仪式，纪念那些默默守护村子的孩子。”
“对啊，小兄弟你也知道，为何非要挖这座坟？”蓝朽很焦虑，“这座坟里的尸体，就是祖地存在的证据啊。”
于蛟问道：“什么尸体？”
“人鱼的尸体。”
“真有？”
千树点头：“至少他们觉得是真的。”
几十年前，这个村子的人把第一批小孩子交给那人之后，没过多久，那人又从所谓的祖地出来了，并且带回来一具小孩的干尸。
那尸体正是第一批孩子的其中一人，但已不再是人类模样，而是鱼尾人身。
那人很遗憾的表示，这个孩子在返祖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在最后关头死亡，但其余孩子都成功了。
村民们见到那具鱼尾人身的尸体后，都不再怀疑所谓的祖地存在。
那之后，或许是畏惧人鱼的力量，怪物再没有袭击过村民，只是攻击过后续几支到来的探险队。
这些年来，整个村子都在努力生小孩。
很可悲，但千树觉得有些可笑。
村子周围的树上，挂了好几百个布娃娃，那些都是消失的孩子。
这个村子的居民从未提出过亲眼去看一看那所谓的祖地，几十年来不间断地把亲生骨肉送给一个陌生人，用于换取所谓的平安祥和。
“这故事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身为一个奸商，王梓隐隐约约嗅到了几分熟悉的意味。
一个骗局，骗了整个村子几十年。
在外界，这种骗局实在太常见了，王梓自己就经常弄这一类的，利用畏惧或者利益去操控人心，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王梓自问，就算他再怎么没良心，也不会去骗别人家的小孩，即使这些小孩都拥有所谓的人鱼血脉。
王梓可以看出来，这个村子的人与世隔绝，都很朴实，没什么心机。
朴实的人最好骗。
陈溢忽然问道：“千树小哥，万一坟里面真的是人鱼尸体呢？这个村子的人把这具尸体当作祖地存在的证据，我们就这样刨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溢老哥知道什么是幻境吗？”千树反问。
“这……”
“我曾经闯入过一个极为真实的幻境，在里面生活了好几个月，最后由于一个细微的现象，我才知道自己被困在幻境里。”
蓝朽闻言，顿时觉得不太可能，他说道：“小兄弟，你觉得我们在那天看到的人鱼尸体，只是一个幻觉？”
“很有可能。”千树点头，“诡异生物要让普通人产生幻觉，方法有太多了。”
“但如果……”
“村长，你真的愿意把自己孙儿送到所谓的祖地吗？”
“我……”
蓝朽忽然怔住了，神色一黯，不再争辩。
无论坟冢里那具尸体是真是幻，挖出来看一看，似乎也并不会损失什么？
但很多村民并不这样想。
经过这几十年的畸形发展，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尤其是老者，都已经把这个坟墓当成了精神寄托。
见到这座坟，他们就仿佛能依稀看到生活在祖地里的孙儿们。
即使有成百上千条诡异树藤的威胁，依旧有一群村民缓缓跟在千树的身后。
他们手持火把，脸上的表情大多是畏惧，也有愤怒，还有极少数的希望。
有人低声问道：“挖开了这座坟，就是对祖地的质疑，祖地那边会不会生气啊？”
“万一那些怪物又回来了怎么办？”
“有谁愿意再去劝劝那个小伙子吗？”
“村长已经上去了，感觉没什么用。”
“……”
几分钟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千树缓缓举起手里的铲子。
村尾的这座孤坟很简陋，只是由石块与黏土堆砌而成的。
“哧！”
铁铲插入石块的缝隙之中。
周围的村民们举着火把，皆是沉默，晃动的人影把这座孤坟围得水泄不通。
浓浓的夜幕之下，千树挖坟的动作很慢，将一块块石头翘起，然后堆砌至一边。
“呼呼……”
一阵诡异的夜风忽然吹过，吹得火光不停晃动。
风中夹杂着特殊的海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那气息像是腐烂了无数天的海鱼。
村里的青年人与小孩都没什么反应，但老村长以及一群年纪较大的村民齐齐变了脸色。
蓝朽急忙出声制止千树。
“小兄弟，不能再挖了，那些怪物似乎要来了！”
但千树面色不改，手里的动作依旧，他平静说道：“对方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