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在外院,薛衡到房间里面又重新看了一眼景阳之后才往着那边而去。
待他出去之时,商秋已经在外边重新侯着了。
他没有将视线多分开一瞬,寡淡着的眉眼低垂着,就算在长日下,也不见有丝毫暖意。
手里面还是习惯性的握着香囊,在转过花廊之时,偶然之间那边花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若是往日,薛衡决计不会停留半步的,甚至还会让商秋换了那聒噪的花匠。
只是现在,有些敏感的字眼却直直往着他耳朵里面钻,让他下意识的停下了步伐。
“……昨天还真有人成婚了呀?”
惊讶的声音让商秋的呼吸都瞬间停滞了下来,跟在薛衡的后面,头低得更甚了。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那可不,我出去采购的时候,见到了,可是好大的阵仗呢。”
“那该是大户人家呀,怎会选在这样的一个日子?”
“哎,你可不知,那是京府通判的一个庶子,听说呀,不受主母待见,还硬要娶一个风尘姑娘,便被那主母安排了这一出。”
“啧啧啧,真是歹毒啊,昨天那可是诸事不宜,全年最为忌讳的日子,在那样的日子成婚,那不是要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语调怪异惊讶,像是蜿蜒着的虫子,攀爬在薛衡的骨子之上,让他瞬间寒意遍布。
“你就是那个天才?”
“切,什么天才,我看是个霉运鬼才才对!”
“就是,出生就将自己的母亲吓死,逼得生父自缢,奴仆投河,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是不会有人爱着的。”
“家里人还说,你出生那天天降异象,百花尽衰,就算是常年不败,生命力顽强的鸢尾花都没有逃过一劫,更不用说其他种种异象。”
“你就是一个怪物,天地都不会容下的怪物!”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像是在揪着薛衡的神经一样,连躲开都做不到。
那些纷杂的吵闹声冰冷而怪异,一字一句的揭开着曾经的伤疤,让它鲜血淋漓,让它触目惊心。
薛衡眼前似乎都在晕眩,额角细密的冷汗将发丝都给尽数浸湿了。
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让旁边的商秋一惊,抬头着急的向前走了一步,“大人?”
这话打破了所有的沉溺,怪异而冷漠的腔调渐渐远去,余下的是长风微微,树叶簌响的声音。
薛衡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只是眼中翻滚的墨色却愈来愈甚,在指尖微微颤抖的时候,他半阖了眼帘,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走吧。”
***
待到长日当空的时候,景阳这才悠悠转醒,腰间始终还在有些酸痛,在辗转的时候,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恰巧薛衡这时端着热粥过来,听到声音的时候步伐着急了一瞬。
“阳阳。”他将粥放到外屋的桌子上时才过去小心翼翼的将人给报到了怀中。
在触碰上娇软的时候,他便软着眉眼怜惜的去揉着她的腰窝。
“对不起。”薛衡眉眼之间绕上了自责之情,稍微皱起的长眉像是墨色的长刃,虽说锋利,却也有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景阳趴在他的大腿上好笑的看着他,抬起指尖去触了触他的长眉之后带着笑意嗲怒的说道:“哼!昨天晚上你说得还少吗?”
这话一出,薛衡眼尾晕染开的嫣红更加水润了,他微微错开景阳的视线,有些小声的说道:“……忍不住。”
细微的声音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一般,将景阳心尖都勾得软软的。
窗外阳光正好,隔着窗纸依旧将内间照得暖如春阳一般。
景阳躺在薛衡的怀中,像是一只敞着肚皮的猫崽,肆无忌惮的袒露着自己的柔软。
那样依赖的模样,看得薛衡眼里面的宠溺之意越发浓厚了起来。
“小懒猫。”
低沉的声音含着笑意,浑厚得不可思议。
在这话落下之后,他便将人给轻轻托了起来,“起来吃一点东西,晚上还要入宫呢。”
景阳懒懒的挂在他身上,像是没骨头一样,少见的懒意又见了蹊跷。
但是薛衡却乐意至极的惯着她,甚至极度享受这样软糯依赖的人儿。
以至于堂堂薛氏家主,大宋丞相,甘愿成为一个仆从一般,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自己的夫人。
“今天晚上你们会动手吗?”
“嗯。”
景阳圆润水意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薛衡,待被吹凉的粥送到嘴边之时,又啊呜的一嘴含了进去。
含糊不清的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是各国使者觐见的日子。”
说完这话,鼓动着的两颊动了几下之后便瘪了下去,她又继续说道:“动静闹得大了可不好。”
“闻人行不会让动静闹大的。”薛衡凑过去将景阳嘴角沾到了汤汁给抹去之后懒着声音说道。
他微微阖着眼帘,极其专注的投喂着,那眉眼之间的兴趣盎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喜爱一般。
景阳看得好笑,靠在他怀里玩弄着挂在他腰间的那个香囊,微微抬头好笑的问道:“丞相大人不怕这次我再被人看了去?”
前次从宴场回来,他自己还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呢。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好笑,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颌之后笑意盈盈的问道:“是哪个大醋精暗暗生着闷气的?”
薛衡闻言之后视线漂移了一瞬,嗫喏了一秒之后小声的说道:“……让带家眷。”
声音很小,却还是掩不住里面的窃喜之意。
这话一落,他又说:“我有夫人了,自然要一同前去。”
“你是我的家眷了。”薛衡叹息般的说道,像是满足至极一般,他一手握着景阳的细腰,一手稳稳的端着那碗热粥。
在后者眼睛亮晶晶的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他便压着吻了下去。
盛夏的日子总是吵闹,喧嚣的蝉鸣更是将夏日拉长了好大的一截,长日光晕之间,胖乎乎的赤羽鸟已经倦怠得不想要飞翔了。
它卷缩在精心准备的巢穴之中,歪着脑袋看着窗内痴缠着的二人,光斑颤晃之下,像是一对交颈的鸳鸯,静谧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