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两侧的手无意识的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
但是脊背僵硬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极其细微,被薛衡掩饰得极好。
以至于让景阳没有发现出丝毫异常来,包括上座的那个老人。
那双经历了数十载沉浮的眼睛里面,恩情已经被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是近乎于残忍的期待。
“昨日的骑射为何没有去?”
薛衡没有答话,挺直的脊背将光芒挡在了他身后,使得那如墨染的眉眼沉浸在了暗影之中,平添了几分阴翳之感。
少年的所有朝气似乎都被刮得干干净净,被硬塞上了一团名为优秀的草籽。
景阳看得心疼,却无能为力。
上面的那个老人对于这样的沉默似乎习以为常,连怒气都不屑于发。
他扬了扬手,侧边的一个侍卫便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便拎回了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一只腿脚受伤的小猫,它虚弱的躺在了笼子之中,后腿上的绷带还在染着血。
那双碧绿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尤其在被带到上座的老人旁边之时,更是凄厉的叫了起来。
叫声撕扯着景阳的耳膜,让她头皮都有些发痛。
但是面前的众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尤其是薛衡,寡淡的眉眼没有丁点波动,稚嫩的脸庞之上全都是无动于衷。
“薛衡。”薛弃白沉着声音喊道,他视线定定的落在这个被誉为大宋第一天才的少年身上,眸中的光芒冷酷而理智。
“你不该有任何的仁慈。”
薛弃白忽然起身,从侍卫手上接过长刀。
景阳见到了,心下一惊,立马便挡在了薛衡的面前,眉眼带着煞意的看着薛弃白。
但是那人根本看不见她,边走边沉着声音说道:“你会是薛氏的家主,会是大宋史上最为杰出的丞相,你该名留青史。”
“你存在的意义,便是背负家族的荣耀。”
拖曳着的长刀划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混杂着薛弃白冷漠残忍的话,叫景阳脊背都有些发寒。
在行至到她面前之时,薛弃白忽然停住了步伐,他一把将那泛着冷光的长刀透过景阳丢到了薛衡的面前。
他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薛衡毫无情绪的说道:“薛衡,杀了你的仁慈。”
这话像是惊雷一般,炸在景阳的耳边,让她理智都有些溃散。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弃白说道:“你疯了?!那只是一只猫!”
愤怒的吼声没有引得面前之人有着任何波动,他的目光直直穿过景阳落在了薛衡的身上。
那跪着的少年面上覆着霜寒,眼睫颤晃了一下,没有动作。
薛弃白看在眼里,浑身的冷冽之意越来越盛,他睨着薛衡淡漠的说道:“怎么?你竟然还在犹豫?”
“是忘记教训了吗?”
压低的声音像是尖刺一般,刺得薛衡眼里面的波动都起来了一瞬。
景阳在旁边看得心疼,蹲下去怜惜的虚虚抱住了他绷得极紧的身体。
他像是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弯弓,下一瞬就会绷断一般。
在沉默里,薛衡捡起了那把长刀,从景阳怀里面出来,眼里面像是一滩死水,没有半分明艳模样。
他站了起来,眼神落到了那只退缩挣扎着的幼猫身上。
那是昨天他捡到的,那时候它快要死了。
而现在,它也快要死了。
“开始吧。”
这话一落,站在旁边的侍卫便将笼子打开,将那猫粗鲁的拉了出来。
在触地之后,那惊惧到极致的猫便炸着毛瘸着脚到处乱窜。
薛弃白瞥了一眼,冷着声音提醒道:“薛衡。”
这话刚刚落下的时候,那猫正好跑到了门口,眼见下一秒就要离开这里了,景阳看着心都提了起来。
可是转眼之间,她的眼前便迸发出了一阵血雾,像是血花一般,溅在门框之上的时候,艳丽得逼人。
看到这一幕,景阳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她愣愣的回头看向薛衡。
而后发现那人眼里面所有的神采都寂灭的像是死灰一般,灰沉得只余下了死水一样的漠然。
阿衡……
景阳心口像是被拉开了一个口子,生硬的疼痛叫她眸光都带上了湿意。
她眉目之间溢着心疼,不由自主的向着薛衡的方向走了几步。
原本视线落在血泊上的人忽然将眸子抬了起来,那没有丝毫生机的双眼直直钉在了景阳的身上。
若不是旁边的人没有丝毫异常,她都要以为是他看到她了。
但是等到景阳来到薛衡身边之时,他的视线都一直黏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
他看到了什么吗?
这样的想法才出现她脑海当中之时,便被一道冷硬的声音给打断了。
“今天的骑射时间加倍!”
说着这话的时候,薛弃白已经迈出了这里,步伐之间的利落甚至都透露着几分冷厉之意。
从始至终,他没有对着薛衡说过一句可以称之为关心的话。
景阳忽然极其愤怒,还夹杂着排山倒海的心疼。
她的阿衡是世间最好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光尘微舞,卷着长身玉立的少年,过于完美的五官在一身冷清的气质之下,像是遗世而独立的仙人。
他的目光死死的钉在景阳站过的位置上,指尖颤了一瞬,脚步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
鲜血还在没有凝固,从门框之上滴落的时候,溅起了一圈刺眼的血花。
守在旁边的侍卫丫鬟全都沉默死寂的低着头,像是纸扎的人一样,没有丝毫生机的模样。
在这样的沉默中,他走了过去,在那个位置驻足了许久,许久……
像是在寻找救赎的堕落者,哀绝而彷徨。
景阳眼睫颤了一下,眼尾便沾染上了泪花。
她怜惜的过去,指尖划过薛衡沉冷的眉眼,而后微微仰头,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阿衡不怕,你还有我。”她虚虚捧着他的脸庞,极尽温柔的呢喃道。
那人还是没有动作,僵硬的身体以着同一个姿势,像是被圈在了那块地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