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热闹

好在屋外很快又响起动静,却是府里的三姑娘沈玉瑶过来了。

沈玉瑶是老夫人嫡亲的女儿,老夫人三十有余才老蚌含珠诞下这个幺女。说沈玉瑶是老夫人的心尖子、眼珠子绝不为过。尤其是她五、六岁时老夫人丧夫,沈玉瑶自此没了父亲疼爱,老夫人深觉女儿命苦,愈发视如珍宝。

不仅老夫人疼宠这个幺女,就连沈廷钧,沈廷祎,沈廷澜这三个兄长,也怜她年幼丧父,多有宠溺。

三姑娘本就千娇百宠,至此后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人生唯一不如意,也就年幼失怙这一件事。

三姑娘天真烂漫,她团团的脸蛋上一个浅浅的酒窝,喜笑盈腮时有种别样的福气。她一进入鹤延堂,整个院子便都热闹起来。

三姑娘先给母亲请安,随后见过兄长,之后才和两个嫂嫂见礼,又一一问候过几个侄儿侄女。

她忙得花蝴蝶似的,在屋子里转起了圈,若是旁人,老夫人早就吵着眼晕,让安生些了。可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夫人又怜她前几天小日子来了,身上不舒坦,如今孩子愿意出来活动她心里高兴,也就懒得说她了。

沈玉瑶和屋内众人都寒暄过,这才鼓着带着婴儿肥的面颊,笑咪咪的凑到正在喝茶的大哥跟前。

大哥面部线条清晰明朗,有种别样的疏离冷漠。他深邃的眸子看人时,让人有种极强的压迫感,忍不住就在心里打起了鼓。

说实话,沈玉瑶敢在二哥面前胡闹,在三哥面前撒泼,可在大哥面前,她就不由提着心,别说痴缠他满足自己所愿了,就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尽管明知大哥也很疼宠自己,只要自己开口要的,大哥从没有不给的。可大哥身上威仪厚重,就是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沈玉瑶对着大哥讨好的笑,笑的腮帮子都酸了,才见大哥翻起眼皮看她,“何事?”

“嘿嘿,大哥,我记得早年陛下赐了你好些东珠,是也不是?”

沈廷钧:“都送与母亲了,你若要用,去问母亲。”

沈玉瑶继续笑,“母亲那里的都给我了,这不是,用了这些年我都用完了。这几天我正好想用东珠做双绣鞋,可翻遍了库房也凑不出两颗来。我就想问问,大哥你哪里还有么?”

沈廷钧淡声回应,“没有了。”

沈玉瑶如遭雷击,白团团的面颊上一片丧气,就连红润润的嘴巴都扁起来了。

沈廷钧见妹妹可怜巴巴,眼里透着失望,终究是开口说,“我哪儿还有一匣子南珠,你若有用,回头给你。”

沈玉瑶转悲为喜,顿时喜笑颜开,小鸡啄米似的一叠声的喊“要要要!”完了还不忘拍大哥的马屁,“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将兄妹俩的对话全听在耳里,二夫人心里羡慕的什么似的,周宝璐更是嫉妒的拧着帕子。心想侯府还没分家,大哥的东西是不是该归在大库房里?怎么能都给小姑子呢?按道理也该分给他们三房一些啊。

但她不敢将心思表露出来,只因大哥可不是武安侯府世子,而是侯府真正的掌舵者。大哥是武安侯,这府里所有东西都是大哥的,若非老夫人还活着,他们连住侯府的权利都没有。

两个儿媳想七想八,老夫人则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臭丫头就知道哄你大哥的东西。多好的南珠啊,你拿去缝绣鞋上,就没见过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谁糟蹋东西了?”门外倏然又响起一道带笑的妇人声音,于此同时还有丫鬟请安的声音,“姑太太您过来了?表姑娘也来了啊?老夫人昨日还念着你们呢,快屋里请。”

稍后门帘子打起来,果然就见姑太太带着一个穿杏色衣衫,姿容秀美,身段娉婷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屋内除了老夫人外俱都站起身见礼,姑太太富态的面颊上荡漾开笑意,见到沈廷钧也在跟前,姑太太更是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一把拉过身旁的女儿,姑太太张口就说,“秀雯的山水画总也画不好,上次侄儿告知我诀窍,回头我转述给了秀雯,秀雯这两个月来也一直勤学苦练,可不知道是没领会透侄儿的意思,还是差了点天赋,总也画的不尽如人意。恰好侄儿今天休沐,又正巧碰上了,稍后侄儿可否亲自指点一二?”

又在满屋静寂中,拉过面庞上似染了云霞的秀雯,“你表哥整日忙得分身无暇,好不容易今天休沐一日,还要指点你绘画。秀雯你稍后做个香囊送与你大表哥以作答谢,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名叫秀雯的女子年约双十,此时羞答答的站在母亲身侧,那双杏眸欲说还羞的看着近前的表哥,眼睛里迅速汪起一汪春水,端的是盈盈动人,风情无限。

王秀雯是姑太太的老来女,上月刚做完二十整寿。她这个年龄还没嫁人,委实少见。

虽然新朝初立时,太祖和圣昭明皇后都提议姑娘满十八岁后再成亲。官宦人家媚上,大多也都将姑娘留到十八。但也是卡着点的,俱都是在姑娘十八岁前就完成了其余几礼,只等姑娘一过十八岁生辰,就立马将人嫁出去。

直至如今,渐成习俗,姑娘大多满十八岁出嫁。拖到二十的不是没有,但大多有难言之隐。

诸如王秀雯这般,身无疾病,容貌姣好,家中还疼宠,她到这个年龄还不嫁人,只能说……所谋者大。

而他们所要谋取的,也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武安侯夫人的位子罢了。

放前两年,姑太太即便有意为之,但也不敢当着侄儿的面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可王秀雯一年大过一年,委实不能往后拖了,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戏——姑太太摆明车马要把两人往一堆凑,即便吃相难看些,也非达目的不可。

但根本不等姑太太再交代其他,屋内就响起一道磁沉冷漠的声音。沈廷钧眸光冷凝,口吻寡淡不近人情,“今日同科友人有弄璋之喜,侄儿这便出门了。姑母若有所求,之后不妨劳烦母亲。府中有擅工笔画的女画师,由她指点表妹更为便宜。”

说完也不看姑太太铁青的脸,还有王秀雯羞愤欲死、黯然垂泪的表情,又给老夫人交代了几句话,便龙骧虎步出了鹤延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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