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回门

朝堂上风云和市井中的人言,自有途径传到沈廷钧耳朵里。

但他知晓了面上也只做出云淡风轻状,丝毫不在家人面前露出一分一毫来。

却说就在刑部尚书和督察院使去京城向陛下报告最新动向时,沈廷钧也在稍晚些时候,得知了有关此事的最新动向。

虽说鉴于他如今在婚期,且又是苦主的原因,这件案子并没有交个他。但沈廷钧常年经营着三司之一的大理寺,可他的势力和人脉又岂止在大理寺那么简单。刑部和督察院中,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受过他的恩惠,得到过他的指点,以往他们想投靠沈候却苦于无门,即便只是想报答沈候的恩情,似乎也无处下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向沈候献殷勤的时候,众人私下里就忙碌开了。

也因此,几乎是在隆庆帝方知晓案子的最新进展,沈廷钧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事情大致不出所料,只周氏的恶毒和愚蠢,委实超出了沈廷钧的预料。他当即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密信攥成了纸团,那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好似攥住了周氏的脖颈,要直接掐死这毒妇似的。

床幔内恰在此刻传来一声呜咽,及时将沈廷钧从那种暴戾的情绪中拉拽出来。

他将手中的纸团随手丢给窗外的成毅,让成毅去善后,自己却转身就进了拔步床中。

天色还早,桑拧月却已经醒了过来。平日里这个时候鹤儿已经醒了,这个时间点,他回吃一顿母乳,一般情况都是桑拧月亲自喂这一顿的。

只是今日怕是不成了,她胸前空空的,即便想喂养儿子也不能。

沈廷钧进去拔步床时,桑拧月正背对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自己生闷气。

察觉到有凉风进来,还有那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桑拧月的面颊先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想躲的,却没躲过去,直接就被沈廷钧抱在了怀里。

朗日天光下,她浑身上下还都赤果着,他的手在被子下游弋——尽管没人看见这狎昵的景色,桑拧月也羞红了脸,一张芙蓉面更是红的跟桃花盛开似的。

两人正是新婚情浓,之前又有几个月没亲近过,沈廷钧新婚夜折腾的厉害,昨晚比之前更过分而丝毫不见收敛。

似乎是当真憋得恨了,两人每每闹得天快亮。昨晚上还是桑拧月死命缠着求着哭着,她才得以早些歇息,但如今也不得不把昨晚上的份量给补上。

终于得以起身时,桑拧月面颊上都是糜艳的红。她眼睛也水汪汪的,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中尽是潋滟的春光。

沈廷钧亲自给她穿衣裳,餍足后的男人服侍起人来低声下气,只是那手脚却不大干净,总要摸摸捏捏揉一揉。

桑拧月不一会儿又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不由嗔他说:“再晚下去,鹤儿就等急了。”

沈廷钧就哑着声音,一脸散漫的道:“不会。母亲准备了许多玩具给他,又有欣姐儿、荣安陪着,他吃饱喝足玩兴上头,怕是他爹娘是谁他都不记得了。”

桑拧月闻言不由轻拍一下他的手,“鹤儿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桑拧月气咻咻的,容不得沈廷钧说儿子一个字不好。沈廷钧被打了也不生气,只看着她笑。

他其实是想说一句“慈母多败儿”的,但想想若非新婚那日他安排的妥当,鹤儿怕是也遭了难,一时间就心有余悸。

这儿子随时意外的来的,但他对他着实喜爱的紧。自己的骨肉,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的,要沈廷钧再说两句鹤儿的不好,他也着实开不了那个口。

夫妻俩人打着官腔,柔情蜜意的说了许多话,又一道用了早膳,这才出发去鹤延堂给老夫人请安。

鹤儿早就被抱过来了,老夫人眼巴巴的看着孙子孙女们在堂前玩,眼睛都笑的迷成了一条缝。

桑拧月和沈廷钧再次来晚了,老夫人也不在意。谁还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况且拧月还是大郎苦苦求来的媳妇,如今正稀罕的紧。他们来再晚老夫人都不介意,只是这么一来,家里想来很快又要添丁了。

老夫人和两人说了几句话,又让沈廷钧闲来去三房宽慰宽慰三郎。

三郎被周氏刺激狠了,那一口血虽说是淤血,吐出来对他身体并没有坏处,但三郎的精神却颓废的很。

况且周氏为荣安而谋算长房的爵位,更甚者是鹤儿的性命,三郎自觉难以面见大郎,精神更加萎靡。

老夫人提起这个话题,也很为难。毕竟周氏做的这件事,不仅牵涉到大郎和鹤儿,还关系到拧月。

拧月才刚嫁进来,就遭遇到这样的谋害,这让她如何对这个家不心存芥蒂?

可为了三郎,她又不能不开这个口。

老夫人就特别特别为难,拉着桑拧月的手和她说话时,面上都是苦涩。

桑拧月昨日已经从沈廷钧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

不得不说,方得知周宝璐的那些算计时,桑拧月心脏都快不会跳了。她心有余悸的抱着鹤儿,良久良久都回不了神。

也因为太过后怕,昨日后半晌桑拧月亲自抱着鹤儿,根本不敢让孩子离开她的眼皮子底下。

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冷静,桑拧月的心态重新镇定下来。

她也很忌恨周宝璐,很恼怒她失心疯,为了一个爵位,连人命都敢谋害。但周宝璐的恶毒只是她的恶毒,和老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并不是说,周宝璐之前是好的,是因为老夫人的娇惯,她才转了性子,变成如今这个无恶不作的模样。

不是的,周宝璐早在徽州时,就暴露了她恶毒的本性。

她都从沈廷钧哪里知道了,周宝璐为了给自己扬名,先后窃取了许多闺秀的规格文章。就这她还不罢休,还散布一些不实传言,生生将那些满腹诗书的姑娘们逼上了绝路。

再有她之前和王文举成亲,也是因为周宝璐起了换亲的心思,而邀约她去后花园赏花,又令人将她推进湖里,这才有了“换亲”之事。

周宝璐的秉性自来就坏到骨子里了,只是侯府不是她成长的温床,侯府中又有几重大山压着她,她才没能找到机会作恶。

不然,换做在徽州时,周父周母那么愚昧,对她宠着纵着,若真如此,周宝璐怕是早就闯下更大的祸了。

桑拧月知道周宝璐是周宝璐,老夫人是老夫人,周宝璐的错无论如何也归罪不到老夫人头上。况且,最心爱的儿子差点被谋害,最惦记的孙子差点也成了牺牲品,老夫人难道不恨么?还因为周宝璐,牵累了三郎的前程,以及荣安的出生及未来,想必如今这个家中,最是对周宝璐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就是老夫人了。

桑拧月就温言开解老夫人,先是说“这不管您的事儿”,又说,“她是恨我呢,她见不得我好,所以才要将我最在意的都毁掉。”又劝慰老夫人,“左右她已经进了刑部,想来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个人以后再是和我们牵连不上了,您就别念着她了。”

至于三郎,那时沈廷钧的同胞兄弟。沈廷钧对两个弟弟都算疼爱,不会看着三郎萎靡不振而视而不见。

老夫人担心她不乐意沈廷钧管这件事情,那委实是担心多了。毕竟,仔细说起来,三郎也挺无辜,被周氏祸害的更惨……

说着话,时间就慢悠悠过去了。

今天是回门的时间,眼瞅着再不出门桑家那边就该等急了,老夫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他们一家三口离去。

回门时他们是从侯府后门过去的,这边近便,马车似乎菜上路,这就到了桑宅。

桑宅中,桑拂月、桑清月和常敏君已经等着急了。

桑拂月和清儿带着雷战三个在外边候着,常敏君则在花厅中等着。

这边听说他们出了门,那边常敏君已经火速从花厅中走过来,恰恰好赶在桑拧月下马车时,迎上了他们。

常敏君一过来就抱住了鹤儿,心肝宝贝一顿叫唤,还从上到下将鹤儿摸了一个遍。

京城的事情他们都听到了一点风声,只是鉴于妹妹刚成亲,都没来得及回门,他们也不好直接上门去打问。

夫妻俩为此焦心的不得了,甚至还想出了一个损主意,那就是买通侯府的丫鬟仆从,私下打听打听那些事情的真假。

当然,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最终是被常敏君压下了。

不过她不好奇,而是她对沈候有信心。

况且侯府至今没见乱象,那指定是之前的事情没闹出大事儿来。不然,即便是妹妹还想瞒着,想来沈候也该派人过来通知一声了。

心中是这么想,但耐不住常敏君和桑拂月心中焦虑。

如今可好了,看见妹妹和鹤儿好端端的就在眼前,妹妹那张小脸还粉白粉白的,和沈候也一副新婚蜜月的恩爱模样,他们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但往府里走着时,常敏君还是将鹤儿交到了桑拂月手中,而后拉着桑拧月的手,细细问起这两天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外边的流言蜚语传的满天飞,有说沈候成婚当日府里失窃了;有说周氏得了失心疯,想趁着侯府忙乱将孩子偷出来自己带;还有的说,是长荣郡君还惦记着沈候,眼瞅着沈候要迎娶娇妻贵子,她恶从心头起,直接买通了下人,要往新娘子与新郎官的合卺酒中下毒药,让她们到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

反正就一天时间,传什么谣言的都有。

最离谱的谣言说的是,长荣郡君想将新娘子偷出来,自己装扮成新娘子和沈候入洞房……

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传来传去简直传的不堪入耳。

常敏君就听得挺头大的,想让桑拂月出面制止这些传谣言的人吧,可你连源头都找不到。再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怕是根本达不到阻止谣言的目的,反倒给这些谣言火上浇油,让它们传的更加厉害。

常敏君是实在好奇这些内里的,桑拧月就也不瞒着嫂嫂,就将周宝璐做下的事情,咬着耳朵和她说了。

常敏君闻言气的直磨牙,破口而出怒骂一句,“周氏这个毒妇!”

桑拂月几人温声都看过来,桑拂月和清儿自然满脸好奇,沈廷钧却已经猜到了缘由。

不过这件事瞒的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月儿耐不住嫂嫂的缠磨说给她听,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她现在不说,稍后也是要说的。只是这嫂嫂当真烈性,如今横眉怒目,都险些吓到月儿了。

沈廷钧伸出手,攥住了桑拧月的手掌。桑拧月看了他一眼,冲他摇摇头,又安抚大哥和清儿说:“不是什么大事儿,等进了花厅再和你们说。”

常敏君却道:“还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鹤儿差点就没命了!”

鹤儿可是桑拂月和清儿的宝贝蛋,两个舅舅疼他疼得什么似的。没看现在鹤儿还在他大舅舅肩膀上坐着呢。他个无齿小儿,双手拽着他大舅舅的头发,口水还滴答滴答流到他大舅舅的头上,可他大舅舅丝毫不嫌弃,还驮着他转圈圈,可把这傻小子乐的见牙不见眼的。

一听事关鹤儿的性命,桑拂月直接变脸,清儿也是面色铁青。

桑拂月瞪了沈廷钧一眼,然后也不慢悠悠走了,确实大马金刀走在了前边,让几人快些去花厅里。

才在花厅落了座,桑拂月就打发了所有下人。又将鹤儿递给眼巴巴瞅着的雷战三兄弟,交代好嬷嬷在旁边护着,然后将这些小家伙们都打发了。

桑拂月这才盯着沈廷钧质问道:“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牵涉到鹤儿的性命了?沈廷钧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要是你连他们母子俩的性命都不能保全,我看你还是把他们给我送回来,我亲自护着他们娘俩。”

桑拧月一听哥哥这口气,就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不关……”

“不管沈廷钧的事儿,那你说关谁的事儿?你和鹤儿是他的妻儿,他护你们周全本就应该应分,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你该嫁给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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