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没有奇迹发生

傍晚时分,林慕诗放学后来探望庄子昂。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班主任张志远。

师生见面,气氛十分伤感。

看到病床上清瘦的庄子昂,张志远眼圈一红:“你还好吧?”

庄子昂挤出笑容:“张老师,谢谢你来看我,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你能不能跟医生说一下,让我现在就出院?”

“不行,你不能再任性,必须听医生的话。”张志远断然拒绝。

接着他又一脸凝重:“作为你的老师,必须要对你负责,这件事不能再隐瞒,我今晚就通知你家长。”

“张老师,别!”庄子昂焦急地阻止。

林慕诗插话道:“庄子昂在这里住院,就是被他爸一脚踹的,通知他家长又有什么用呢?”

张志远闻言,长叹一声。

遇上这样的父母,真是不幸。

庄子昂向张志远解释:“我不是怕我爸知道,是怕我爷爷知道,你见过他老人家,七十多岁了,我怕他承受不住。”

张志远回忆起庄建国,多么善良朴实的老人。

要是知道孙子命在旦夕,只怕悲痛欲绝。

“那你到底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陈医生说了,我还有出院的机会,等到最终审判来临,我会对所有人作最后交代的。”

病房中的气氛,悲伤得无以复加。

张志远今年四十六岁了,却要听一个十八岁风华正茂的少年,托付自己的后事。

这种锥心般的疼痛,非亲历者难以体会。

林慕诗早已哭得满脸泪痕。

张志远离开之前,拉着庄子昂的手叮嘱:“一定要配合医生治疗,要相信会有奇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放弃。”

庄子昂用力点头:“张老师,能当你的学生,我感到很幸运。”

“有你这个学生,我也很骄傲。”

张志远转身,抹了一把泪,冲出了房门。

他又去陈德修那边,沟通了一番。

终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庄子昂劝林慕诗早点回去,她执意不肯,要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

她也生过病,住过院。

知道躺在病床上看点滴,是多么苦闷枯燥的一件事。

“庄子昂,你跟我讲你们的故事吧!”

庄子昂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校园里的银杏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他突发奇想要叛逆一回,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逃课。

高高的围墙,却困住了自由的灵魂。

这时候,一段奇妙的音乐响起。

银杏树下传来悦耳的女声:“你要出去吗?”

他回头望去,一眼万年。

一起干坏事,瞬间拉近了两个陌生人的距离。

他们一起在小吃街胡吃海喝,一起在图书馆看弱智的笑话书。

一起喂流浪猫,一起放风筝,一起哭过也笑过。

直到勇敢对彼此喊出那句。

“我好想你——”

他们从来没说过爱。

真正的爱,就是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彼此牵绊。

想你,就是最真挚的告白。

听着庄子昂低低的诉说,林慕诗潸然泪下。

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校花,拥有过不计其数的追求者,却从来没有品尝过爱的滋味。

原来爱不是索取,而是付出。

是心甘情愿被对方影响,变成更好的自己。

前些天,林慕诗一度考虑过,要将庄子昂从小蝴蝶身边抢回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

现在才明白,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他是庄周,她就是蝶。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早已容不下别人。

夜已深沉,林慕诗不得不离开了。

走出病房前,她回头问:“如果最后这两个月,她愿意陪你到最后一刻,你愿意吗?”

庄子昂咬住嘴唇,久久没有说话。

林慕诗没等他回答,悄然离去。

庄子昂清晰地听见内心的声音,他当然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能死在小蝴蝶的怀中,便是天大的幸运。

但他不能那么自私,贪图两个月的快乐,给小蝴蝶留下一生无穷无尽的悲痛。

不能再越陷越深!

在病床上,庄子昂又躺了三天。

绝大多数时间,都只能靠刷手机打发时间。

他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了联系小蝴蝶的冲动。

内心却又隐隐期待,手指常常不自觉地点开信息,最后又失望地关闭页面。

小蝴蝶也很默契地没有联系他。

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状态,让庄子昂备受折磨,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很想不顾一切,拔掉身上的针管,逃离这个地方。

只要不躺在病床上等死,去哪里都好。

住院期间,李黄轩倒是打过电话,问庄子昂为什么没去上课。

庄子昂随意编了个借口,说参加竞赛集训,要一周的时间。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李黄轩便没多问,让他好好表现。

挂电话之前,庄子昂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几天有人来班上找我吗?”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挂了。”

终于在第四天傍晚,陈德修带来了他的最终意见。

“我是建议你一直住院治疗,若你执意要出院,那就去办手续吧!”

这句话,既给了庄子昂自由。

也变相宣布,没有奇迹发生。

甚至之前三个月的判断都过于乐观,最后时刻的到来,很可能会提前。

他的自由,将以生命为代价。

出院以后,刚好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上课。

庄子昂一连两天,都去河畔那片青草地坐着。

看浮云落日,听流水松风。

天际仿佛还飞着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

桥洞中还回荡着少男少女的呼喊。

庄子昂大笨蛋。

小蝴蝶小傻瓜。

星期天下午,林慕诗担心庄子昂,特意过来陪他。

看到庄子昂憔悴的面庞,她心疼不已。

“慕诗,你对我的好,我只有来生再报了。”庄子昂静静盯着眼前的流水。

“如……如果你真的不在了,她来找你的时候,我该怎么说?”林慕诗眼含热泪。

“帮我告诉她,我从来都不喜欢她,我学习那么好,当然抛弃这里,追求更好的前程去了。”庄子昂嗓音哽咽。

“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那样她或许会痛几天,总比痛一辈子好。”

一阵风吹来,吹皱了河面。

河水变得湍急了些,撞在桥墩上,桥洞里的回音像是低沉的呜咽。

流水仿佛也在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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