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正给贾玉轩大谈特谈史籍的时候,丁厂长来了。他在门口一出现,望着凤鸣正开心笑的贾玉轩就看到他了,但他还是伸手在门上叩了叩,算是一种礼仪吧。
“进来。”贾玉轩止住笑说。
丁厂长进来了,站在贾玉轩面前。
“坐。”贾玉轩指了指对面的三人沙发。
凤鸣见状,冲丁厂长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回避。
“我回去了,大鹏说今晚上是老钱和小魏值夜班。”丁主任向贾玉轩汇报说。
大鹏就是靳科长,他接替了丁厂长之前的职位,现在是办公室主任。老钱是大办公室的老人,说他是老人并不是人老,还不到五十呢,而是从建厂就是坐办公室的,一直坐到现在,还是坐办公室。小魏是从别处空降来的年轻人,接替了靳科长之前的职务,是宣传科长。
凤鸣一听丁厂长要回去,便打消了回避的想法。
“车练得怎么样了?”贾玉仰头望着站在面前的丁厂长问。
“我……我就是想跟你请示一下,今晚上想开车上路试试。”丁厂长难为情的说。
贾玉轩一听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以前他劝丁厂长学开车,丁厂长没放在心了,只从升任了副厂长,才开始对开车上心。他刚升任副厂长的时候,正是收花旺季,他有心学开车,可没时间练,只是最近两个月,棉厂清闲了,他才开始挨着练,还从未开车出过棉厂。
想开车上路,你选个大白天,这大晚上的第一次开车上路,又是个这么阴天,有些悬乎。
还没等贾玉轩开口,丁厂长又说:“今晚上棉麻那帮旧同事有个饭局,是林江升办公室主任的喜宴,星期三就打招呼说今晚聚一聚。”
“哦,那你开车注意点。”贾玉轩这才松口。因为他理解丁厂长,一个堂堂县棉厂的副厂长,还是统管前场的副厂长,如果骑一辆自行车去参加旧同事的升迁喜宴,有些掉面子。
只是丁厂长做事,太周密。他第一次开棉厂的公车上路,来向贾玉轩请示,可谓是意义深刻,那就是不出事倒也罢了,出了事贾玉轩也要帮他抬着,因为他向贾玉轩请示了,是贾玉轩同意他开车上路的。
其实,从贾玉轩的为人处事来看,丁厂长心里也清楚,即便他不向贾玉轩请示,出了事贾玉轩也肯定会为他抬的。来向贾玉轩请示,是他这个下属对上司领导的一种尊重和礼仪。
所以,丁厂长一听贾玉轩同意他今晚上开车上路,脸上立即流淌出掩饰不住的激动。
贾玉轩心里却闪过一缕担心。丁厂长行事很小心,最近一段时间又是黑白的练车,应该没问题吧。
“晚上伙房是馍和咸菜。”丁厂长开心的说。
“这么清淡?”贾玉轩不解的笑了。
“吃饭的人不固定,特别是晚饭,值夜班的大都是在家吃过饭了,刘会计做多了没人吃就剩了,他嫌可惜,做少了不够吃又意见大,大概是咸菜不怕剩吧。”丁厂长笑着解释说。
贾玉轩一听,微笑着点头:“也是。”
现在的伙房,只有刘会计这个正式工一个人招呼,因为大放假之后,那些临时工大厨也都大放假了。
丁厂长又说:“不过,刚才我听吃过饭的保安说,刘会计知道你和林会计在厂里,专门去小菜园掐了很多五香,咸菜配五香,蒸的新馍夹着吃,那才美味呢。要不是星期三就答应了那饭局,就冲着那鲜嫩五香,叫上老唐和陈科长,咱喝两杯。”
“昨晚上不是刚喝过?”贾玉轩说。
“昨晚上没五香。”丁主任说。
丁厂长说这话时,突然一脸的忍俊不禁。
“怎么了?”贾玉轩问。
丁厂长笑着说:“刚才听保安说,刘会计蒸了一锅新馍,本来是切了小半盆咸菜想对付一下,结果,换班的保安去打饭,一看是咸菜,很失望,便唬刘会计说,贾厂长刚从街上回来,你这是让领导吃咸菜呀。刘会计一下懵了,懵了一会儿,突然拿着剪刀跑了出去,保安以为他犯什么神经病了,追出来一看,见他跑小菜园里割了嫩五香,用围裙兜回去,洗干净,拌在咸菜里,一下子满屋香……”
五香就是荆芥。
丁厂长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玉轩和凤鸣也跟着笑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吃咸菜,刘会计也真是的。”贾玉轩笑着说。
只要凤鸣在他身边,他便总是不自觉的微笑着。
这也是丁厂长早就发现的现像。凤鸣在贾厂长身边,贾厂长心情好,请示一些可通过可不通过的事情,就比较容易通过。比如说,今晚上开车赴饭局,如果林会计不在贾玉轩身边,他向贾玉轩请示,出于安全考虑,有可能会被回拒。
只要贾玉轩的心情好,丁厂长也不自觉的心情会很好。
于是,丁厂长给贾玉轩和凤鸣各倒了杯水,很春风得意的走了,贾玉轩起身送他到门口,又嘱咐他路上开车小心,饭局上不要贪杯。正离去的丁厂长一听贾玉轩嘱咐他不要贪杯,就又激动的折回到贾玉轩面前,像个娘们一样温柔的表情,很神秘的附近贾玉轩低声说,他之所以开车赴这个饭局,就是为了滴酒不沾。然后又激动的说,他现在要先去伙房垫肚里一个馍夹五香再去赴饭局。然后他又说,那我去了。
贾玉轩点了点头,望着丁厂长离开的背影笑了。丁厂长这个人,做为下属,做事很缜密,特别是执行领导分配任务的时候,能完成的超领导的预期。自己初来棉厂时,如果没有丁厂长,有些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省心。
搬开了赦厂长之后,丁厂长只是临时代理前场厂长,本来棉麻是想再空降一个人来接替赦厂长的副厂长一职,贾玉轩好一番斡旋,才拿到棉麻对丁厂长的正式任命。
所以说,没有贾玉轩,丁厂长现在还是丁主任,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是丁主任。
贾玉轩送走丁厂长,转身望着正翻看书籍的凤鸣,一脸笑意的他,便不自觉的被淹没在幸福和享受里。
起风了,因为天阴了,四月的六点多,就已经黄昏了。风一阵一阵的摇动着树枝,呼的一声荡起地上的碎屑,整个世界都是昏天黑地的,远处还传来隐隐的雷声,就跟世界末日一样。
贾玉轩掩上房门,将风和阴天关在门外,踏着迷离的灯光,走到凤鸣面前,慢慢蹲下来,双手放在凤鸣并拢的膝盖上,望着凤鸣,一脸的温柔。
凤鸣收了书,放在茶几上,也望着贾玉轩羞笑。
“看什么?”凤鸣微笑问。
“我心意。”贾玉轩微笑答。
凤鸣背过脸去扑哧一声笑了。
我心意。这三个字从贾玉轩口说出来,是她的光,她的幸福。
外边的阴天在微笑,风在奔跑着鸣唱,树木在跳舞,远处的雷声在伴奏,屋里的二人感觉这一切很美好。
大放假的棉厂,静得像个被人遗忘的孤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孤城,于凤鸣来说,如果没有贾玉轩在身边,她的心里,肯定是无边无际的悲凉和凄惨。因为有贾玉轩,她的心情并没有被这样的天气给影响,反而觉得这种恶劣天气待在贾玉轩身边,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她想,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和心仪的人相拥而眠。于是,她便想像着那样的画面,室外风雨交加,室内热烈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