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顾晚秋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一种奇迹,何添一直认为顾晚秋就是一棵菟丝草,只能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但她,远比他想的要坚强。
何添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思延已经被放出来了,他没什么问题,就是昨晚受到惊吓,加上天气忽然降温,有些感冒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精神还挺好的,药水也输完了,烧也退了,中午还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不少骨头汤,也吃了一些水果……”
知道顾晚秋是在意孩子的,何添就说了很多有关三个孩子的事。
比如顾随现在长得很像过去的她,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现在就很漂亮了,等长大后,那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在厉谨行的加持下,只怕会超过过去的顾晚秋。
顾晚秋听到那个孩子长得像她后,并没有多高兴。
按照厉谨行如今恨她的程度,等一会她走了……他要是恨意不减,看到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孩子,会不会迁怒到她?
“你在担心什么?我看你眉头一直皱着……”
“我只是……担心我走了后……他要是把对我的怨气迁怒在孩子身上……那,怎么办?”
“你就是瞎操心,这种事不可能,老大对孩子很好的……”何添也有想过顾晚秋说的那些,担心是有,但真的不用太操心,毕竟厉谨行就要有段不是很好的童年,自己淋过的雨,放在孩子身上,自然是想给他撑伞。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有的人,就是自己淋了雨,还要撕烂别人的伞。
“你要是还放心不下,那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帮着好他们的……”
有了何添这一句保证,顾晚秋稍稍放松了些。
体内的药效已经发挥作用了,麻痹了痛觉神经,但同时她整个人陷入很沉重的疲惫,没什么精神,顾晚秋强撑着。
她嘴角浅浅勾起笑:“没想到,我快死的这段时间,居然是你在安抚我……”
毕竟,何添以前想让她死,毫不掩饰,都是直接说出来的,对她的恶意一直没减过。
“心态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我现在觉得你挺可怜的……”何添承认,他的同理心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都到这个份上,他可怜顾晚秋就显得很虚伪,而且,顾晚秋也不喜欢别人可怜她。
“你要是受不了……就告诉老大真相,说是你给他解的毒,我想,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找治疗方案,难为那些医生,最后付出所有努力后,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他会变成什么样?会发疯?还是会因为愧疚而自我折磨一辈子?十年前就发生过一次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那一次,传来她死亡的讯息,可却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厉谨行还能心存一丝侥幸心理来。
可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天人相隔和一别两宽,自然是后者更好。
“我自私了一辈子,害了不少人,这一次,快死了……就让我承担一回吧,至少对厉谨行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你不也这么认为吗?这是我们一开始定下的计划,中途不能改变。”
何添点头“嗯”了一声,顾晚秋比他看得要通透,倒是他,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有了恻隐之心。
何添蹲得有些脚麻了,他站起身,将手里的沾着血的纸巾给握成一团塞到自己的兜里。
“活着离开让他恨我,和他知道真相后,我死在他面前,他留下来的是爱和愧疚,你不觉得后者更像是在报复他吗?我不想报复他……”顾晚秋面上很淡然,看起来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
但其实,她心里是说不上的痛苦,她也怕死,五年整容修复时间,那么痛苦的日子,浑浑噩噩过着,她也依旧活着。
她面上一副淡定,什么都不在乎,装出慷慨赴死,好似是即将完成一件壮举。
这种自我牺牲,往往只能感动一下她自己,但对于她来说已经够了。
一个不怎么好结果,和一个坏透的结果,自然是前者要稍稍好一些,矮子里面拔将军,在一堆烂果里面选一个能下得了嘴的。
顾晚秋闭上眼睛麻痹自己:“恨比爱更能驱使人成长,对厉谨行来说是好事……”
如果放在以前,或许她更喜欢后者,用死来报复厉谨行,但她已经不是过去是顾晚秋了。
何添来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自己不在乎,顾晚秋却是在乎的:“吃了你送来的药后,我好受多了,你出去吧,我暂时没事,还能坚持……”
何添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知道她是在强撑着,把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压在她伪装出来的平静表面下。
确实,他继续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
不过这次来,他也是给她带话来的。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你离开这里……”
顾晚秋没有多问,也没力气继续问,只能对何添说出一声“谢谢”以及“麻烦你了”
现在顾晚秋只能躺在地上,昨晚下了一场雨,今天白天温度还挺高的,窗帘拉开,阳光照了进来,刚好能照在顾晚秋身上。
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到“透明”能清楚看到皮下的血管,还有那些外伤,更明显了。
“你再坚持一下,等老大回来,我会向他求情的,至少让你睡床上,腿还是要治一下。”
治不治腿,对于顾晚秋来说影响都不大,毕竟她也活不了多久,只是离开的时候不方便,没人推轮椅,以她现在的身体,她杵着拐杖也挺困难的。
“我睡地上也没什么……”顾晚秋是在担心,厉谨行会怀疑何添。
何添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放心吧,我有分寸。”
见他如此自信,顾晚秋也不多说什么,她眼皮越来越重,双眼酸涩,呼吸也逐渐慢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迟钝,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痴呆。
顾晚秋闭上眼睛,整个人睡了过去。
何添再度蹲下身,碰了碰顾晚秋的手,明明大夏天的三十多度,房间里也热,可顾晚秋的体温却像是在过冬天一样。
何添将床上的被子床单拽下来,胡乱搭在顾晚秋身上,看起来就像是顾晚秋自己拽下来的一样,有盖的总比没有盖的好。
做完这些后,何添才出去。
厉谨行出去了三个小时就回来,到家的时候,还没到四点。
思续明天要去上学在他的房间里做功课,何添则抱着孩子哄,至于思延这会儿还在睡觉,学校那边已经和老师请了假了。
厉谨行回来后,看到何添还在,有些惊讶:“你最近不忙吗?”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表情。
“这两天挺闲的,我帮你哄孩子呢?”顾随很好抱,随她的名字,“随和”好像是个人都能随便抱,不吵不闹,喝完奶,肚子饱饱的,现在咧着嘴笑正开心。
何添给她擦嘴,他抱了一个小时了,身上都沾上了她的奶香味。
厉谨行走上前,站在沙发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添怀里的孩子,忽然伸出手戳了一下她的脸。
孩子不笑了,一双大眼睛,此时正困惑地望着厉谨行。
“这孩子……我感觉长得越来越像顾晚秋了,不是说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的吗?怎么你们家是反着来的。”
厉谨行手指一僵,随后慢慢的收了回去。
顾随的确长得很像过去的顾晚秋,何添要是不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现在怨着顾晚秋,要是等这个孩子长大,你看着她和顾晚秋长得那么像,会不会把对顾晚秋的怨气撒在她身上。”
“不会。”厉谨行想都不想,直接说道,“我分得清,孩子是孩子,顾晚秋是顾晚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哪怕和顾晚秋长得一模一样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把对顾晚秋那些情绪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厉谨行看着顾随,说完后陷入沉默,似乎是在回忆。
“思延呢?他怎么样了?”
“下午退烧了,但人还是没精神,已经和学校那边请过假了,他这次受到不小的惊吓,你以后就算生再大点气也别把他关在地下室那种黑漆漆的地方,孩子还小,小心被关出病来,心理阴影可不好治。”
厉谨行没有吱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可能厉谨行不觉得把一个六岁孩子关起来有什么问题吧,对比以前他承受的那些,只是把思延关地下室一整晚,真的不算什么。
这秋乐庄园里,生病的人不少,但最该去治病的却是这个看似正常的人,厉谨行才是最该去看病的人。
何添么忘记重要事,“还有顾晚秋,她不是摔断腿伤得很严重吗,你一整天不管她真的好吗,你就不怕她死在里面,她死了,你就没有发泄怒气的对象了。”
提到顾晚秋,厉谨行明显有了反应 “我去看看她。”
何添悠哉地抱着孩子站起身,看着厉谨行上了楼,看似平稳的步伐无非是在掩盖内心深处那一丝丝紧张。
何添看到厉谨行上楼,直到看不到人影后,他才又坐下去。
一手抱着顾随,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快速连上二楼监控器视频,看着厉谨行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随后陆续进去医护人员,推着各种医疗设备进去。
厉谨行就站在门口停留了很久,这一站足足有半个小时,何添看的有些无聊,把手机屏幕对向怀里的顾随:“小随,答应何叔叔,以后别做恋爱脑,会变成傻子的……”
顾随小朋友还没学会人语,不知道何添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屏幕,最后咧嘴一笑,嘴角笑出一个口水泡泡。
何添熟练地拿着婴儿纸巾给她擦口水。
五点一到,顾随饿了,月嫂兑好了奶粉,何添见状,将顾随抱过去,本来孩子还有些不高兴的,抓着何添不放,不想去另一个人的怀里,可看到月嫂手里熟悉的奶瓶子后,手一松,乖乖朝奶瓶伸去。
何添站在窗户那里,继续盯着监控视频看,看到医生从里面出来,站在厉谨行面前说了什么,厉谨行背对着摄像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倒是对面的医生,表情十分的严肃凝重。
医生带着厉谨行进去,这一进去,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厉谨行从里面出来 似乎是有些烦躁,只见他,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将领带拽松,然后上了电梯去了三楼,这次他应该是去看思延了。
厉谨行进顾晚秋房间的时候,他没什么想法,顾晚秋的情况他见过,是很严重,但他给她吃了药,缓解了她身体里的毒素以及疼痛,正常来讲,是能撑过去的,不至于,陷入抢救中。
四五十分钟,医生在里面也做不了什么,显然顾晚秋的身体还没严重到快死的地步。
……
当何添看到厉谨行转身上了楼去看思延后,他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按照思延的性格,他应该今天就会替顾晚秋求情。
何添来回走了几步,一边看监控器,一边看楼上,厉谨行进屋后,就没有摄像头视觉了,他看不到,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干想干着急。
厉谨行进去是时间还挺长,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是怎样的,他虽然告诉了思延求人的一些技巧,但不知道思延能不能灵活运用。
装可怜,软硬兼施,刚柔并济。
现在思延病着,正是装可怜的最好时机,现在就看看厉谨行的心有多硬,思延又能坚持多久。
何添死盯着手机,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声响,好似是什么被打翻的声音,何添心里一紧,收起手机,急急忙忙的上了电梯按三楼。
到了三楼,那声音越来越大,就是从思延房间里传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和他预想的有所差别。
何添下了电梯就往思延房间方向跑去,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生怕自己去晚一步,酿成大祸。
来不及喘气,他到了门口,一把推开门,嘴里喊道:“老大……”
房间里很乱,他在楼下听到的那一声响,应该就是厉谨行踹翻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