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时候能再见,何添也没说出个数,越是无法说出口的数字,证明越长。
说不定明年的春节都见不到。
想到这,兄弟俩的眼睛都红了,他们很坚强没有哭出来。
何添把顾随抱起来,耐心叮嘱思延他俩。
“你们作为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妹妹,不要让她受伤,至于你们爸爸……还是那句话,他们是爱你们的,虽然现在他很少来看你们,但他一直把爱藏在心里,所以,你们不要责怪他,他责任太重了,最近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很多事?”思延想到秋乐庄园里的那个女人。
何叔叔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很忙,可他能忙着谈恋爱,却没时间来这里看他们。
想当初妈妈在的时候,他不也是每天上班,陪着妈妈,还要辅导他们的功课吗?
何叔叔,让他们去理解爸爸,他们也想自我欺骗安慰,可现实太残酷了。
“何叔叔,爸爸是不是很爱那个人,比爱妈妈还要爱她?因为爱她了,是不是就分不了多余的爱给我们了?他们是不是马上要结婚了?”
何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姜云已经死了。
也是,两个孩子本身就很少上网,加上家里的人故意隐瞒,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何添也想过瞒着他们,但已经发生的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与其他们自己发现,还不如他告诉他们,就当提前打预防针。
何添把怀里的孩子放回婴儿车,对思延思续说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思延惊得双眼瞪大,一时间心脏都快了几分,“为什么会死?她是生病了吗?”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孩子就是孩子,“厌恶”这种情绪不会维持太久,本性善良,之前讨厌的一个人,一旦听到,她死了,就会觉得那人很可怜。
何添摇头:“是因为一场意外。”
两个孩子忽然变得沉默起来,什么都没说。
那个女人死了,爸爸一定很难过吧?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讨厌那个人了。
何添摸着他们的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多去理解你们的爸爸,不要让他为你们操心,他每天很忙,可能顾及不上你们,但他心里面是一直装着你的。”
思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总感觉,何添这一离别,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见不到妈妈一样。
“何叔叔,你能不能再多陪陪爸爸?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何添温柔着声音说:“我已经陪了他很久了,总不能一直陪着他,你放心吧,他比你们想的要坚强,不会有事的。”
思延也察觉到何添是铁了心要离开,也不好再继续劝说。
何添能留给孩子们的东西不多,生在这样的家庭,三个孩子什么都不缺,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三个平安符,是他亲自去山上寺庙里求的,三个孩子一人一个。
“这个给你们,保平安用的。”何添把平安符挂在他们脖子上。
他不由想起,顾晚秋离开时拜托他的话,希望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他能够帮她照顾好三个孩子。
他当时答应了,但是现在他要食言了,求个平安符,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
平安符一戴上,两个孩子的眼睛都红了,睫毛颤抖,已经湿了眼角。
何添要离开,周毅也是,这两个人,他们都舍不得。
周毅送的东西就比较实用了,给他们准备了通话手表,不仅能打电话还能定位,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全,如果他们遇到什么事,联系厉谨行没用的话就找他,想要什么,他也会给买。
至于小随,年纪小,不适合带手表,就送了两个金手镯,小随被养得很好,胖嘟嘟的一圈,像软乎乎的糯米团,一对藕臂,圆乎乎的。
见完他们后,该说的已经说了,何添和周毅一起走了。
上了车,何添忍不住眼睛红了,思延思续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那就是干儿子的存在。
这一走,总感觉不负责,对不起他们。
思延思续站在门口目送那辆车离去,他们站在寒风中,手脚冰冷,却谁都没有先离开,最后还是孙管家过来牵起了他们的手进去。
他们上一年级,六岁了,当初说好要陪着他们的大人,一个个说话不算数,都离开了。
虽然知道人有悲欢离合,但真正离别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有才几个月大的小随不知道分别,一个人在摇椅里傻乎乎地笑着。
“哥哥,我想见妈妈,想要见爸爸。”
“妈妈是见不到了,我们可以去见爸爸。”
想到爸爸,思续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害怕,上次的事,他还没有忘记。
“等周末休息的时候我们就去见爸爸吧,记住,在爸爸面前绝对不能提妈妈。”思延提醒到。
思续闷闷的“嗯”了一声。
何添和周毅走的很快,当天递的辞职报告,第二天就直接没去公司了,公司里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员工,原本还打算为他们准备一场送别仪式,没想到,他们直接就不来了,走的匆忙。
麻烦事解决的很快,股市重新回来,厉谨行在这期间又合作了几桩生意,当初买下来的一块地,如今开发,直接挖出了油田,报道一出,厉谨行又登上了财经榜第一。
厉谨行的生意越做越大,涉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各种事堆砌在一起,本以为已经这么忙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想其他,可孤独却无时无刻不在,尤其一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简直要把他吞没。
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憔悴,脾气也越来越差,以前他脾气不好,但喜怒不形于色,很是内敛,就算发火动怒,也是压在眼底深处,在公司里,他少有爆发,去谈生意也很和气,让外人觉得,他其实是个很和善的人。
但现在,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就像一个狂躁患者一般,眼里容不得一点差错。
秘书送来一杯稍稍滚烫的咖啡,还没沾嘴,他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内心的焦虑和痛苦,已经把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无法逼迫自己强颜欢笑。
这样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了休息日,还有一周,就是过年放春假了。
他回到秋乐庄园,跟往常一样给院子里的山茶花浇水,玫瑰不在这个季节开,但园工把玫瑰照看的很好,在寒冷的冬天里依旧亭亭玉立。
休息的时候,厉谨行就会在家里吸烟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以前其实挺讨厌喝酒和吸烟的,一是顾晚秋不喜欢,二是他生活自律,讨厌一切破坏他理性的东西,烟酒这两样东西容易上瘾,上瘾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可现在,他只有借助酒精才能麻痹自己,才能在睡着的时候好好梦到顾晚秋。
顾晚秋肯定很怨恨他,在他得知她死了后,她就再也不入他的梦了。
他找了很多种方法,发现只有在酒精麻痹的时候才会看到顾晚秋,或许,那不是在做梦,而是他出现的幻觉。
幻觉也好,至少能见到她,见多了,才不会忘记她的样子。
有好几次他喝醉了酒,满屋子地跑,想要去找顾晚秋留下来的东西,她画过的画,她弹过的琴,她穿过的舞衣,可无论他去了多少房间,翻遍了多少个柜子都没能找到,他忽然想起,他早就把那些东西给烧了,就连顾晚秋唯一给他画的画,都被刘子博给撕毁了。
那些随之残渣他倒是捡了回来,根据痕迹拼凑,可无论怎么拼,都少了几处。
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用酒精。
秋乐庄园里的佣人又开始准备年货了,每年,厉谨行都会给他们放长假,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回老家了,但今年,厉谨行一直没开口,也没人敢去问。
思延思续又回到了秋乐庄园,他们来得不凑巧,来的时候,厉谨行刚喝了酒。
思延思续一进屋就闻到了酒味,思续本来就怕爸爸,他喝醉酒了就更怕了 。
只有思延撞着胆子开口:“爸爸,你别喝酒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黑漆漆的房间里,地上放着酒瓶,窗帘关着酒味散不出去。
思延过去打算把窗子打开,刚过去动手拉窗帘,却被厉谨行一把拽住拖了过来。
“就是你……是你开了窗子,她才跳下去的,如果你们选择了她,她不会离开的……”酒醉的厉谨行陷入疯魔,不受控制,那种压抑的极端想法,在这一刻忽然爆发。
思延被按在地上,头重重地摔下去,整个后背一阵钝痛,小脸顿时就白了。
思延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害了她,我也害了她……我为什么就保护不了她?如果不是你们,她不会走的。”醉酒发疯的人说话没有逻辑,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就更别说听的人了。
思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个“她”到底是指的顾晚秋还是姜云,跳窗的那个是妈妈,那后面那个没能保护的是谁?
思续胆子虽然小,但一看到哥哥出现危险,立即就冲了过来想要保护他,他用力抱住厉谨行的手:“爸爸,你弄疼哥哥了,你放开他。”
他那点力气,怎么比得过厉谨行,厉谨行用力一回,思续整个人往后倒,后脑勺直接撞到了后边的茶几上。
两个孩子平时被人保护得很好,走哪都有人盯着,金贵着,思续往后一仰,只觉得后脑勺发热,双耳失聪,眼前发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思延听到那声动静后,抬头一看,见到弟弟倒在地上流血了,再也控制不住,张大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厉谨行被吵得脑子疼,没有往后看,依旧紧盯着思延,有些病态的揉搓他的脸,将那张哭脸揉得通红:“思延,你要记住,如果护不了一个人就不要碰,厉家已经不需要感情了,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成为弱点, 成为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这样才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你,伤害到别人,要变强,要站得最高,以后这一切都是你的……”
厉谨行像一个病态的瘾君子,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思延被他这副样子给吓到,加上担心倒在地上的思续,他根本就听不懂厉谨行说的这些话,只觉得现在的厉谨行太可怕。
思延的大哭引来了外面的佣人,冲进来一看,见到倒在血泊里的思续,还有被厉谨行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的思延。
厉谨行这副模样就跟要杀儿子似的,管家半点不敢耽误,赶紧叫来一群人,把厉谨行按住,把思延解救出来,再把思续抱起来送往医院。
思延被吓得不轻,在管家怀里一直在哭。
至于厉谨行,被人按住后,也不动,只是嘴里一直频繁说着同一句话。
感情只会成为弱点,人只有无情才会变得强大。
……
他本意上,是认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护住心爱的女人不让她受伤。
但不知为何,就扭曲成了,不要去触碰感情,能当能力不够的时候,那只会成为害死你自己的弱点,那什么时候才会变得强大,在厉谨行这里没有强大。
他自己都没做到的事,他的两个儿子就能做到吗?
为了不让他们受伤,所以绝对不能出现威胁他们的存在,不能把他们变成像他这样的结局。
相信,这也是,顾晚秋愿意看到的。
思续被送往医院及时,后脑勺裂了一个口,头发剃了用纱布缠着。
思延一直守在他身边,眼睛哭得红肿,他后悔要是他没有带弟弟来这里,或许弟弟就不会受伤了。
思延还太小,尽管他比同龄孩子要聪明很多,但他脑容量也不够那些话塞,他至今都没明白厉谨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现在的厉谨行很可怕,已经变成了一个人。
他想要回去,不想再见到爸爸了,但弟弟还要住院,稍微值得庆幸的是,最近爸爸没有来医院看他们。
……
秋乐庄园里,酒醒后的厉谨行并没有忏悔,反倒将庄园里所有的佣人以及管家都给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