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清醒过来时,正值初冬,身历经两月调养,伤痕逐渐愈合、银丝回转墨色,精神却仍是不济,终日沉睡得多。秋依剑大多数都陪着她,小心翼翼地照看她,视作珍宝事必躬亲。
新年将近,世府邸迎来两重欢喜,花碧透治理有方,早已吩咐清扫各处,编挽时令鲜花。一时之间,清香四溢、绿枝缀点红妆,庭院里透出早春气息。
晚上灯盏高挂,廊道回栏映得通亮如昼。
书房坐落在世府庭,离秋依剑寝居数丈之遥。里面摆设古朴,环壁三面全是檀木书架,整整齐齐呈列各种典籍。室内熏染安神香,暖风渺渺,最温暖的不是空气,而是地板上铺就的厚厚毛毯。
秋依剑云袖宽衣,盘膝坐在桌案后翻阅书,沐后的发丝垂散,披覆于洁白高雅的衣襟,尽显清俊风骨。冷双成伏卧他身侧,锦白色的绒毯斜斜挂在肩胛,露出一大截白玉肌肤。
遮掩下的身体曲线连绵起伏,秋依剑收回目光,左手却轻车熟路地滑进毯,细细抚摸。冷双成的身一经百花露持久泡养,肌肤恢复常态,细润如脂,莹白如新,此时,一柄青玉雕饰的十五莲盏灯静寂立于她足畔,折射出裸肩上一层素淡光晕。
秋依剑又转过头,颇有些心不在焉。
冷双成仍是倦怠如猫,一动不动半睁着眼,思绪仿似陷入沉迷。她的眼波轻忽,落在足边盘枝莲盏灯芯上,又好像穿透了空气,并没有真正抓住什么。
秋依剑俯下身,吻在她唇角,低问:“在看什么?”顺手给她拉紧了软绒,将她抱在怀。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脸颊相对摩挲,红润起温。秋依剑亲吻极久,晶凉的唇捂得火热,柔软之加上了灼烈力道。
冷双成回过神,抖动纤秀慧睫,簇簇如同柳絮轻曼,她的眼光凝聚住跳跃的星火,喃喃自语:“历经以前的战乱,醒来恍如一梦。秋,你看,人命好比灯芯,倏忽随风而灭。”
秋依剑紧紧搂住她:“冷双成,别吓我,我经不起你再次折腾。你醒醒好么?”唇颤吻深,四散啜饮。
冷双成乌黑眼珠动了动,看见他俊美容颜上抑制不了慌乱,心底长叹一声。她微微迎上脸庞,捕捉到他游走的嘴唇,镶合了上去。
秋依剑将她斜靠臂弯,一手环拥她腰身,另一只手掌分开毯隙滑入,满掬温软胸脯,手指下传来细腻触感,有如光滑如整的砚玉,毫无生冷,而是满手酥软无骨。他的眸色变深,气息逐渐紊乱。
冷双成受身体气力所限,随意倾倒,与他唇、指温柔缠绵。
秋依剑放平她身,卷下绒毯褪至腰畔,露出她秀气香肩、圆润**。他来不及看上一眼,就落下薄韧双唇朝胸口细密啃吻吮吸。
冷双成犹如天山雪莲,发黑肤白,身体绽放在秋依剑挑弄的口舌。她微伸柔曼手腕,长指轻扣秋依剑衣袖,眉带娇羞,裸露的身清婉无比,间或颤动。
“身吃得消么?”秋依剑抚上柔软胸口,抽空暗哑问道。
冷双成抿嘴不语,并未喝止他越来越不安分的手指与口唇。
秋依剑低笑了一声:“怕我忍得辛苦?舍身相送?”说罢,捞起她腰身抱紧,嘴唇继续流连胸前春色:“你放心,我是想好好养着你身,然后一次讨回来。”
冷双成突然咬了他脸颊一口。
秋依剑轻笑,抬起面目堵上她的唇,继续纠缠。冷双成被她吻了一会,瞳仁里的辉光零散,茫如缤纷落英,渐渐地低微不明。
“睡罢。”他最后狠狠吮吸一下,合上蔽体白毯,将她打横抱起,穿过回廊走进府阁,送到了两人休憩的大床上。
紫红缎面上静搁莹白人影,被浪翻滚,纱幔摇红。
秋依剑紧挨着躺下,手臂环搂她腰肢,替她盖好了羽絮被褥,也阖上了眼睛。房内温暖如春,睡至半夜,他偶尔动了动,发觉冷双成转过了身,胡乱地背向他而眠。
“冷双成,冷双成。”他一声声地唤,姿势不变,眼眸退下初醒的迷乱,霎时水天清寒。
冷双成皱皱眉,兀自沉睡不醒。秋依剑加重语气,继续一句比一句森冷。
冷双成终于被迫睁开下眼,会意过来,返身挪到他怀,抵着他的下颌并头睡去。
秋依剑手臂再次圈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世府盘踞在扬州东街,占地广阔,气势恢宏,冷双成每日梳洗停当,总是沿着香酥红软的小径走来走去。
走了整整一炷香,院墙顺目蜿蜒横亘,边角还遥遥未现。
“奢侈。”她低低地吐出两字,站了站又朝回走。
剪绿时行,花信风至。腊梅新绽,茗花初发。穿过缭绕香气,散落的袅袅轻雾侵染她鬓角,墨显水痕,犹带疏淡芳华。
府卫和仆从见着她,远远伏地行礼,冷双成急忙挽出个手势,连声说道:“都起来,免礼,免礼!”
众人起身,恭敬立于一旁,待她先行过去。
冷双成心底微微叹息。这里是秋依剑世府邸,规矩多,管得比汴京府严,她听花碧透透露过,在回来第一天,世就要全府上下数千人匍匐礼拜,恭迎她进府,并且下令:谁对世妃不敬,立斩。
冷双成穿过长廊,拐进绣衣坊。
桃红襦裙的露珠正低头指点绣女落针,抬头看见她,晶莹大眼一亮,就待敛衽下拜,冷双成进门就开口阻拦:“各位免礼,我随便转转,不必招呼我。”
露珠甜甜一笑:“那我们继续针绣,王妃看了什么花色,请吩咐露珠。”
冷双成微笑点头,环绕绣旆款款的屏风而走,风入帘帷,丝绣铺张,碧纱轻罗跳跃如水,花卉娇蕊鲜明如活。她轻伸两指捻了捻成品绸缎,指尖传来的触感令她微感惊异。
极早时,白璃将避水衣缝进她的衣,用的也是这种细密针法。而且衣襟边缘飞扬一道内外走向的纹饰,看起来很眼熟。
看来白璃也熟悉百花谷的绣技。
冷双成凝神想了想,确定她的确见过这类纹饰。孤独凯旋送给她的两套衣衫,蓝线压边,正是这种花纹。
露珠回头,看见冷双成伫立不动,连忙走过去说道:“王妃真是慧眼识珠!这种针纹是我们百花谷不传之秘,除了谷里的姑娘,外面绣娘决难模仿。”
“很好看,难道有什么含意?”冷双成慢慢地说,看着蝉翼蔽罩上的金丝。
露珠盈盈一笑:“这种针法大有来历,因为啊,我们谷里的姑娘个个心灵手巧,若是看上了情郎,一定会绣上这种花纹送给他,表示一生想和他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
“是么?”冷双成心一滞,回过头来,脸色雪白。
露珠看了看她,惊异道:“双成,你怎么了?”
冷双成摇摇头,微笑:“没什么,心里有些难过……世在哪里?”
露珠咬了咬红唇,忐忑道:“是不是露珠说错了话?惹得王妃不高兴?”
冷双成摸摸她秀发,轻轻道:“不关你事,我去见见世就好。”
花碧透和银光一前一后走入,看见冷双成也在绣坊里,都行了礼。花碧透转身对身后丫鬟说:“去将王妃的药拿来。快去快回,别冷着了。”
一位绣女上前一步,说道:“花总管,有处针法还得请你指点一下。”两人走到门阁明亮处,她却细细转述一遍庭上发生之事。
冷双成容颜寂寥,眼敛淡光微微一笑。服下丫鬟送上的汤药后,她一边朝出走,一边淡淡说道:“银光,烦劳你来一下。”
花碧透转视银光一眼,眸含警示。方才露珠神色惶然、冷双成面露忧戚,银光也看在眼里,他朝花碧透点点头,随即走出。
碧透弯腰给露珠理了理袄裙,说道:“露珠,银光公进门前跟我提过一件事,我听后才觉得我们露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露珠噘嘴,道:“姐姐,我本来就不是小孩。”
碧透笑了笑:“还说不是小孩,听话也听不出个紧要之处。”
“姐姐又笑话我,露珠生气了。”
碧透低头看向露珠的眼睛,正容说道:“露珠,你知不知道刚才做错了事?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你!”
露珠一滞,快要哭了起来:“双成脸色很难看,是因为我吧?”
“哎……”碧透一叹,像冷双成那样抚了抚她头发,低声说道:“你忘记了么?进府时世是如何交代的?日后若是王妃问起百花谷针绣,一定不能如实相告……露珠啊露珠,世做事必有深意,你怎么不记得了?”
“世难道也懂女红?”
“不是他懂,是府里的第一位衣食总管了解百花针法,肯定告诉过他。”
晶莹的泪珠缓缓流淌,露珠抽泣说道:“姐姐,我真的忘了。你说世对双成宝贝得紧,要是知道我惹得双成不高兴,他会不会砍我脑袋啊?”
碧透哑然失笑:“那倒不至于,双成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替你遮掩。”
露珠失神站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问道:“银光公跟姐姐提了什么?”
“银光公说,他已经奏请过谢大人,提议娶你为妻。”
冷双成走至一处转角站定,看向银光:“银光,今日我特地去绣坊找你……”
话音未落,银光俊脸已染上飞红,窘困道:“平时闲来无事,也就去绣坊走走……”
冷双成默默一笑,体贴地不再说什么。等到银光恢复自然,她又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安颉师傅、柴老板都安然无恙归来,为何不见四公之一的林青鸾?”
银光心大惊,暗叹公有先见之明,面上极力平静:“回夫人,在青龙镇外混战时,林公曾被密宗驱使,打了一阵后就不知所踪。”
冷双成紧盯银光面容,冷冷道:“真的么?”
银光暗自咬牙,抬手朗朗说道:“银光自出道以来,何曾骗过别人,夫人难道不信银光品行么?”
冷双成回首看向高墙外的天空,叹道:“希望他没事。”
秋依剑长身而立,面向冷香梅苑,仔细听完扬州府尹奏报,微微挥动袖冷淡说道:“退罢,我都知道了。”
府尹躬腰后退,秋依剑回过身,见冷双成悄悄站在梅林角,笑着伸出左掌:“来。”
冷双成安静走进雅亭,秋依剑看了眼她低垂的睫毛,笑道:“谁又惹着你了?满脸不高兴。”
冷双成走得近了,扑向他绛紫锦袍的胸口,展臂钳住修洁脖颈,不解恨地咬了他薄唇一口。秋依剑连忙伸手接住她,轻笑不已,却不避开唇舌,任她啃咬。
“为什么要我喝药?你嘴里难道不苦吗?”冷双成松口,恨恨地揪了他一把。
秋依剑追逐着她的红唇,抵在唇间细细摩挲,吻了一阵,无限回味长:“是有些苦。”
冷双成挣脱,面有愠色:“以后不准逼我喝药。”
“不行,这药有安神固本的作用,你必须喝。”秋依剑紧钳她腰身,不容她挣扎。
“你少唬人,这剂药味道清苦,明明是洗胎药物,我们又没……你干嘛拿它来折磨我。”冷双成见挣脱不得,黑色发丝垂落眼前,又伸手揪拉他头发。
秋依剑空出单手,两指夹了夹她白玉脸庞,扯出一抹嫣红:“这么快就等不急了?那今晚我们……”
冷双成面透霞红,情急之下扑向那两仞薄唇,说不出话来。秋依剑紧搂她坐下,将她圈在双膝,细细啃吻。“我这是为你好,现在你身这么薄弱,我担心你有了身孕会吃不消。”
冷双成想了想,叹气,静静靠在他怀里。
梅香远溢,萦绕。
秋依剑一手圈扶她,伸出手指,挨了挨石桌上茶盏边缘,试出茶温未退,拈起窑青瓷杯送到她唇边:“铁观音。”
冷双成顺势浅啜一口,嘴留余香,味甘渗漫。秋依剑耐心地送她喝完,紧紧抱着她身,吻向她红云面颊,说:“我的傻瓜喜欢下棋,喜欢铁观音,还喜欢什么?”
“秋。”冷双成回过眼眸,晶亮闪闪地盯着他,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秋依剑掠了掠嘴角,眼里蓄了笑纹,道:“刚才回答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冷双成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说我喜欢……而是想让你放心,我只出去走走。”
秋依剑咬断她尾音,含糊其声:“不回答就不准出门。”
他的衣袖领口散发一种淡淡幽香,伏身过来时,像是穆穆清风渗透了四肢百骸,通体清凉浸染。
冷双成枕在他脖颈里,躺了会,然后轻轻说:“傻瓜冷双成喜欢秋。”
落英阁位于扬州东部,和世府邸隔着不远。冷双成徐步走向青石围墙,几枝横溢的白梅挑出檐角,莹白如雪疏懒斜卧,俨似美人娇俏。
她缓缓围着院墙走了一遭,猜测师傅生活在这里的场景。
日暮堂前,月落阑干,秀花成堆,莺下柳条?
无法得知两百年前的事情,无法得知师傅心底的想法,在她面临满园梅色,是不是心满意足过?
一阵扬如水的笛声滑过梅林,冷双成心一动,悄悄走进落英阁。这是她第二次到访,众人向她行礼,她暗示不可打断楚轩公吹奏,循声走向深处。
笛音清越振林,回旋往复,尾音绵绵入耳,宛如草上零落的露珠,云畔飞舞的烟花,美景瞬间飞逝,却是痕留心间。
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流淌在心尖,挥之不去。曲调高雅,吹动满园落花,远传向天外。
冷双成静寂立于梅林后,满嗅疏淡清香,倾听天籁回响,如痴如醉。
呜的一声,尾音划过清冷空气,嗡鸣散去。冷双成心绪渐渐趋于宁静。
楚轩的笛果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她微微嗟叹,走回阁门。
落英阁外,白玉街面,长长跪列两排绛色人影,花碧透妆容沉肃,匍匐正前,身一动不动。世府总管亲自列阵恭迎王妃回府,身后众人面朝街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冷双成走出来时,就看到满街戒严的情况。不知从何时起,一道猩红软毯缀满花瓣,从远远街道蜿蜒铺排,延伸至落英阁门口。红毯两侧,均是锦绣衣饰,伏地仆从。
冷双成走到花碧透跟前,扶起她的身,冷冷发问:“花总管,你这是干什么?”
花碧透挪动双膝,退出冷双成手指,极快地匍匐跪倒:“回王妃,上次由于碧透大意,忘记遣人接回王妃,望恕罪。”
冷双成眉头微微一皱:“所以你这次来了?但是每次出门,不都是我自己走回去的?”
碧透叩首:“是碧透不对,落英阁临近世府,出行方便,理应前来恭迎王妃。”
众人深深伏地,长跪不起。冷双成垂下衣袖,静观四周人影,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是何道理。
“你们起来吧,我去和世说,不就是不准我来落英阁吗?何必兴师动众闹得路人皆知?”
晚膳摆了上来,冷双成雅进食,一声不吭。秋依剑坐在她右侧,用象牙筷挑了两次金针银丝,然后静坐不动。
冷双成细嚼慢咽,静静喝了一匙汤,饱腹后站立,微微侧了侧身:“慢用。”就待朝出走。秋依剑抓向她手腕,修长手指已经搭上锦白绒边的袖口,却被冷双成有所提防,巧妙一滑,卸下了掌风的力道。
“不准走,你还没侍奉我用膳。”秋依剑沉脸说道。冷双成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清丽如烟,刚刚转至眼角溢出些笑纹,突然冷淡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依剑面色沉沉而坐,冷漠说道:“来人,撤了。”
冷双成穿过朱红长廊,直接走入书房,盘腿坐在古案前,认真研读典籍经。室内光辉柔和静美,只余夜明珠垂纱漫照,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空传来淡雅衣香,秋依剑身披白袍昂然走入,祥云窄袖,襟口微敞。他单手后负伫立,左掌轻轻抚摸冷双成发顶,盯着发丝上朦胧柔光极久。
冷双成坐着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白皙手指轻轻穿透黑发,掬起一缕发香:“只要不出扬州,去哪里我都能由着你,但是不能去落英阁。”
“因为楚公?”冷双成接口道。
秋依剑抬头,修长墨眉敛着一层冷淡,仿似月飞霜:“你一向喜欢儒雅之人,走得近了,难免生变故。”
冷双成放下书册,右手顺洁白袖蜿蜒摸索,最后找着了那只冰凉有力的手掌,拽紧不放。秋依剑会意,执起她的右手顺势一拉,两人手指缠绕在一起,身躯紧靠无间亲密。
“秋,你听过楚公演奏,应该有印象。”
秋依剑环拥她,落唇轻吻秀发,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公的笛声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很喜欢听。”冷双成背靠在秋怀里,双手交错搭上他两臂,眼神无限温柔:“轻扬入耳,远绵长。”
秋依剑紧紧搂着她,咬咬唇下白皙面颊,冷淡道:“记住,楚轩会的我也会,如果要听曲,来找我就行。”
冷双成身体后仰,搁在他脖窝,闭上了眼睛:“好,秋一定要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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