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婉叙一直被钱太夫人挎着手。
明明是不相熟的二人,这会却显得亲密无间。
尤婉叙歪着头,嘴角挂笑,眉眼弯弯地听着钱太夫人与她说东说西。
至于说话的内容,大都是吹嘘她儿子。
和暗中贬低尤荣秀。
说起来,尤婉叙其实是不大明白,为何钱太夫人如此不待见尤荣秀。
按道理,钱太夫人性子好爽,就算与允真县主有口角,也不会小肚鸡肠地把私仇报在尤荣秀身上;
再者以尤荣秀的心机,应该会千方百计讨得婆母欢心,就算不能和和睦睦,至少也能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这其中,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辛秘。
可尤婉叙到底年龄小,暂时想不到污糟事上去。
“我瞧你呀,是越瞧越喜欢。”钱太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允真县主那边看。
尤婉叙含糊地笑应。
她能感受到,背后允真县主的眼神越发不善,盯得她一阵发寒。
“太夫人既这么喜欢她,干脆让她给你当儿媳得了。”
允真县主性子高傲,对钱太夫人有所忍让,本就是因为心里有愧,可对方一再得寸进尺,每一句话都戳在自己痛脚上。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自己深爱的仪宾尤忠,曾经与旁的女人有过情缘,还留下了个孩子。aosu.org 流星小说网
老好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这些话,何况允真县主是个受不得气的?
她虽知钱太夫人不是真的喜欢尤婉叙,还是心下不快,又酸又恨道:“看得见得不到,有何意思?”
钱太夫人顿了顿,她是不太看得上尤婉叙的,身如飘萍地位不显,拿她做引子气气允真县主和尤荣秀还差不多,让她嫁进习园,就算是给庶出的那几个做媳妇,钱太夫人都觉得不配。
她笑着敷衍:“那得看有没有这个缘分呢。”
话头本可至此打住,偏偏二人都不肯松口,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愈演愈烈。
尤婉叙不堪其扰,只得想法子同钱太夫人搭话:“太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可有口干?”
钱太夫人皱了皱眉:“怎么,尤姑娘是嫌我话说的多了,”她一笑,慢条斯理地瞥了尤婉叙一眼,“就算我口干舌燥,尤姑娘现下可有茶水给我润喉啊?”
“太夫人误会晚辈了,晚辈是想着,太夫人若口干,那待会席间可得多喝几盏好酒,”尤婉叙笑得乖巧,“都说酒酣时分人自得,晚辈就想,太夫人要是醉了,今夜呀,定能听您吟诗作词,得绝妙诗歌数几。”
钱太夫人有些许讶然:“你如何知道,我会这些?”
尤婉叙抬手,指了指钱太夫人手里的帕子:“太夫人进屋时,晚辈留意到您的帕子,是难得的临安墨绣,不由多看了几眼,便见上头绣了首《菩萨蛮》,字句清丽隽永耐人寻味,真真是大家之作。”
“且这首词旁,绣了‘布泉夫人’四小字,‘布泉’出自《周礼》,正是‘钱’的别称,”她莞尔一笑,“晚辈就猜,这‘布泉夫人’就是太夫人您。”
至此,钱太夫人心头隐隐犯酸,那一瞬间,她无奈地自嘲一笑。
而后头一回拿正眼去打量尤婉叙。
“好孩子,我还不知道你闺名呢,老尤姑娘尤姑娘的喊,多生分呐。”
尤婉叙垂首敛眸,轻声答:“晚辈名婉叙,取自穆温柔以怡怿,婉顺叙而委蛇*。”
“出自嵇康的《琴赋》,是个好名字,是你娘亲取的?”
尤婉叙“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不算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这是名字不是她娘亲取的,而是她那抛妻弃子的父亲随口诌的。
大抵是没有含义的。
可娘亲很喜欢婉叙这个名字,从没动过给尤婉叙更名的念头。
也是娘亲,将这个名字赋予了《琴赋》中高雅深远的意义。
“名字是取得好,”半晌无话的允真县主冷不丁开口,“只是与你,不甚相配。”
“我说亲家啊,这又不是你亲生的丫头,你管她相不相配呢,还是你要把人家当亲生的,给她纳入你家荣字辈里去,取个相配的名儿,”钱太夫人嗤了她一声,“我瞧啊,你就是还惦着仪宾,同人家娘亲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往年旧事罢了,自找没趣。”
允真县主罕见地没呛声,只阴森森地盯了尤婉叙半晌。
“只要仪宾点头,婉叙要入荣字辈我自没意见。”
短短一句话,刻薄至极。
一说尤忠不想认尤婉叙,二说尤婉叙虽住在县主府,但永远不是里面的人。
尤婉叙来京,又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原本就不在意,故而对允真县主挑拨离间的话充耳不闻。
但碍于规矩,她还是答:“婉叙能进京一睹盛世风华,已是托县主的恩情,至于其他,但凭您与仪宾做主。”
语气毫无波动,听起来事不关己。
钱太夫人掀了掀眼皮,对尤婉叙改观不少。
“前头就到花厅了,”她开口,也算是帮尤婉叙挡了接下来的口舌,“亲家,请。”
钱太夫人微妙的态度转变,被尤婉叙捉到,她旧是那副恭敬乖顺的模样,从钱太夫人身边推开,垂首敛眸让允真县主先行。
自个儿则落后她们两步,尽量藏起,不愿惹人注目。
具体点,是想避着点孟扶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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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设在花厅。
来人并不多,大都是习园子息,还有几位带着夫人的郎君,大抵是与孟扶京交好的,赶来为其接风。
席面上,男女分席,以薄纱相隔。
钱太夫人引着允真县主与尤婉叙入座。
因为允真县主皇室宗族的身份,坐于女宾席前端。
而尤婉叙,只居于最末。
她倒暗自庆幸,此处不光不起眼,还省去了诸多交际,乐得清闲自在。
尤婉叙理好衣裙,端正地跪坐下,便听见一阵轻咳。
她耳尖动了动,立马垂下头去。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孟扶京。
后面还跟着个与他容貌五六分相似,浑身书卷气的男子,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尤荣秀的夫婿,孟长京。
“别之,就等你来开宴了!”
别之,乃孟扶京表字。
钱太夫人迎上去,话是对着孟扶京说的,手上拉的却是自家儿子孟长京。
“不过是场便宴*,各位随心随意,尽兴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