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对医院有种自心底畏惧, 第一次她从国外奔赴回来,没能见到郑若楠最后一面。第二次是她自己满身鲜血地被送进医院,没能从手术台上来。
此时此刻, 刺眼的灯光投『射』在地砖上, 没由来地让人心惊肉跳。
消毒水的气味从四面八方钻入鼻尖。
姜宁抱着书包坐在走廊长椅上, 脸颊被入风口吹来的寒风冻得通红, 她坐立不安, 时不时站起来,朝急诊室里头看一眼。
但里边拉着一道蓝『色』的屏风, 她踮脚也瞧不什么。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 管家和端着纱布『药』盘护士终于出来了。
姜宁急忙过去:“怎么样?”
管家小姑娘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冻,还是哭过, 立马就脱下身上外套要给她。
姜宁摆了摆手, 说:“我不冷。”
管家这才作罢。
“没什么大事儿。幸好这几天天气转凉,和少爷穿得比较多, 再加上我们来医院来得及时……医生已经给处理过了, 少爷右边肩膀有点儿烫伤, 医生说涂个半个月烫伤膏就行了。”
事情生那一瞬间, 燕一谢反应极快, 一把将姜宁拽到了一边,扑在她身上。两人摔在了一起, 开水瓶也砸在了燕一谢肩膀旁边。
管家叫了保安, 立刻把那老太婆按住了,疯婆子报了警。
事突然,来不及叫私人医生,只有就近来了一所医院。
管家还想安慰姜宁两句, 但是兜里手机已经响起来了,他拿出来看了眼,说:“我先去缴费,转vip病房,少爷这情况,恐怕还得住上两天院,防止感染。然后派出所那边,我去做个笔录……”
“好,您去吧。”姜宁道:“不用管我,这种民事纠纷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你先进去,和少爷都没吃晚饭,待会儿我来的时候给们带点吃。”
护士在旁边做病例记录,头也不抬地叮嘱道:“们家属得小心点儿了,这几天不要让伤患吃一些海鲜之类的东西。不然留疤就更严重了。”
姜宁:“留疤?”
护士说:“这种烫伤好了之后也会留两到三年疤的,不可避免。”
管家看了眼圈红的姜宁一眼,连忙岔开了护士,对姜宁说:“没什么要紧的,少爷自己都不在意呢。他说又不是小女孩,留点疤没什么。且护士姐姐也说了。两三年后就会好了。”
“嗯。”姜宁垂着头,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姜宁进去时,燕一谢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正艰难地试图把外套穿上去。
他右边衬衣半解,少年人背部肌肉线条凌厉流畅,已隐隐有了即将年的年轻男子荷尔蒙,只是此时背部裹上了纱布,一层又一层,从脖颈和腰际绕过去,面积非常大,纱布底渗出鲜红『色』。
听见姜宁进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加快了动作,不顾撕扯伤口,干脆利落地将外套披了上去。
姜宁走到他面前,将书包摘来放在一边,胸口闷得厉害:“急着穿衣服干什么?让我看看,都包扎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烫到了但是没包扎到?”
燕一谢本想问她为什么那老太婆去她家以前住的胡同闹事事,她没和他说——这种事情,她本应及时和他说的。
但是见她垂着眼睛,眼睫上还是一片湿润,少年凶巴巴的到了嘴边便变成了:“都包扎好了。”
想了想,又不熟练地补充了句:“别担心。”
“红『色』的是什么?”姜宁用有些颤的指甲碰了碰燕一谢锁骨处纱布:“血?”
燕一谢:“……”
燕一谢伤口一疼,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他没答,姜宁更急了:“管家不是说只是轻度烫伤吗?怎么会烫出血?”
燕一谢轻轻抓开她的手,有些无奈地道:“怎么可能是血?红『色』的『药』膏罢了。”
姜宁还是很难受。
她看着燕一谢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肩膀,想要帮上一点忙,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分担。
她左右看了看,赶紧给少年倒了杯水。
燕一谢接过水,看着她,漆黑眸子缓缓倒映出一些光亮。
他能感觉到,她很紧张他。
对燕一谢而言,这份紧张像是兜头掉来的糖,令他食髓知味。
姜宁又过去把暖气开。
但急诊间暖气好像有点坏掉了,她按半天也没能启动。
燕一谢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仿佛有些贪恋这一时刻。
可是她一直在和暖气开关作对,一直不好好待在他身边。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
他道:“姜宁,过来。别费力气了,待会儿就转去vip病房了,那边暖气应该是好。”
姜宁又啪嗒按了两下暖气开关。
燕一谢又气又好笑:“姜宁,过来。”
姜宁这才来,问:“那你冷吗?要不然我去车子上拿条『毛』毯?刚才在里面上『药』的时候我就该去拿的,但我实在有点慌了神了,一直在外面六神无主……”
燕一谢望着她,摇了摇头:“不冷。”
“不冷?”
姜宁搓了搓手,往手上呵了口热气,去探了探燕一谢的额头:“没感染吧?”
燕一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直到她手背落在他额头上时,表情才忽然有了点变化。
“不行,我得去问问医生。”
姜宁说着,要转身出去。
可刚有动作,她的手腕便被轻轻扣住,周身寒意被驱散,暖意拥了上来。
姜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拉到了轮椅面前。
姜宁垂眸,两人距离极近,少年也垂着眸,沉默着用双手拢住了她的两只手。
他手是温热的,修长指骨牢牢将姜宁手攥拢。
“那你呢,冷吗?”燕一谢抬眼。
他这么一问,姜宁才感觉有些哆嗦。
方才在走廊上,不知道是冷风灌进衣领缘故,还是劫后余生缘故,她浑身情不自禁着颤,手脚也冰凉,但自己没什么知觉。
此时两只手都被他拢进怀里,才渐渐地热了起来。
他将他温度过度给姜宁。
血『液』终于重新在姜宁身体里流淌。
“放松了一点了吗?”少年问。
姜宁抽了抽鼻子,小声“嗯”了一声。
燕一谢轻轻启唇,破天荒地用了一点听起来竟然有些温柔语气:“我没事,姜宁,不要歉疚,这和没关系。”
“只是小小的烫伤已。”
姜宁说:“可护士刚才说会留疤,至少两三年才能消。”
“那又怎样?我是男人,又没关系。总比受伤的好,夏天臭美爱穿裙子。”
“……我什么时候臭美了?”
燕一谢抬眸看她一眼,朝她抬起手。
姜宁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怔了,微微垂脸看着他。
燕一谢却是用两根指头将她嘴角上撑了起来:“别沮丧着脸了,难看。”
她嘴角被他撑起来,他眸子里才终于出现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这令姜宁想起他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也是这样用『毛』茸茸的熊爪将他嘴角撑起来。
不知为什么,少年的变化,奇妙地让姜宁得到了安慰。
“还冷吗?”燕一谢问着,掏出手机给底司机发了条短信,让他上来的时候带『毛』毯上来。
姜宁摇了摇头:“不冷了,好多了。”
两人距离极近,燕一谢坚定温暖体温从他掌心、透过他衣服布料传过来,令姜宁心中的慌『乱』就那么消散了很多。
姜宁能感觉到,这是独属于燕一谢的温度,总是冰凉冷淡,但她需要时,又永远义无反顾。
姜宁看着燕一谢英俊面容,心跳忽然就漏跳一秒。
不是同情,绝不是同情。
姜宁想,也许一开始是想报答他上辈子恩情,但这辈子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得离不开他。
可能是她不顾轻重地和他开玩笑跳入水中,他却毫不犹豫跳下来时。
也可能是那天晚上无人机犹如流星照耀天空时。
又或者是这三年来每一个堆起的鲜活瞬间。
“看什么?”燕一谢抬起头,刚好对上姜宁视线。
恰好护士刚好进来,姜宁连忙移开视线:“没什么。”
护士没忍住看了两人一眼。
燕一谢顿了一,也忽然感觉空气有些不对劲起来,他现自己还紧紧扣着姜宁手,几乎都要把姜宁拉到自己怀里来了。
这么近距离,简直像是抱在一起一样,姜宁呼吸都落在自己身上。
难怪护士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
燕一谢心上莫名一燥。
他迅速放开了姜宁手,推着轮椅往后挪动了点,不太自然地道:“很晚了,我让管家送去?”
姜宁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右手,心说,手都『摸』过了,哪那么容易让你想『摸』就『摸』,想放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