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烫手山芋
田苜梳再次清醒的时候,奋威将军袁良已经离去。
秦艮在两个护卫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袁良离开的方向,深深叹气,“好处没捞到,又给我记了一笔。”又回头看了看颤颤巍巍的田苜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田大族长,你功不可没啊。”
田苜梳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那颗黑色头颅。
秦艮瞪着田苜梳,见他似乎已经没了半条命,冷哼一声,带着护卫气鼓鼓走掉了。
田苜梳在下人的搀扶下起身,清理完满裆污秽之物,抬上车,打道回府。
是夜,田金蓖匆忙赶回,看着躺着床上的老父亲,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父亲,儿子无能,让父亲遭受如此屈辱。”
田苜梳摆摆手,轻声说道:“无妨,为父考虑不周,冒失了。”
“定为父亲报仇。”
田苜梳轻叹一声,“事情过去了,不要耿耿于怀。”
“不行。”田金蓖目呲欲裂,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为父亲出了这口恶气。”
“我问你,仇人是谁?你要找谁报仇?”田苜梳侧头问道。
田金蓖一听,张着嘴愣在了当场。
对啊,我的仇人是谁?
是黑头吗?
黑头已经死了,无家无业无亲无故,找不出一个可以出气的对象。
奋威将军袁良吗?
我们根本不再一个层次,人家没有难为我父亲,我倒是应该感激人家才对。
秦艮,这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
可是父亲的惊吓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林玄,对,是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田金蓖终于找准了报仇对象,“父亲,林玄这个宵小之辈,一切都是因为他。”
“哎。”田苜梳叹气说道:“倒也不能都怪他,还是我们太贪心。”
“这个小人鼠首两端,不讲武德,让我们田家出丑,沦为乡邻的笑柄,我一定让他,还有他们林氏好看。”
“吾儿,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或许不是他的对手。”田苜梳若有所思道,“有些事情很蹊跷。”
“他一个北地流民,能有什么能耐,不就是有几个钱吗?他那些钱,将来指不定是谁的。”
田苜梳见儿子执着于此,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此子胸有大志,不可小觑。”
田金蓖眼睛微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凡事三思而后行吧。你切退下,我要睡了。”
田金蓖起身,揉着麻木的膝盖,招呼姬妾侍候父亲就寝。
……
第二日,太阳高照,侍寝的姬妾走出里屋,愁眉不展。
县令秦艮已经坐在了大厅中。
“听说田族长身体有恙,秦某特来探望。”
田金蓖欠身说道:“县令公务繁忙,还要劳烦大驾,田某感激不尽。”
客套完毕,秦艮开门见山。“田郡丞,这次我来,另有一事相告。”
“请讲。”
“我之所以知道黑头藏在你家里,是有人告密。”
“何人?”田金蓖探身问道。
秦艮吹着瓷碗里漂浮的茶叶,不答话。
“林玄?”田金蓖惊呼。
秦艮喝了口茶,叹道,“好茶,田氏茶叶果然名不虚传。”
田金蓖咬着牙说:“我就知道是这个人,果然没安好心。”拱手道,“秦县令胸怀坦荡,在下佩服之至。”
“哪里哪里,你我一同共事,将来还要相互帮衬的。”
“那是自然,在王太守面前,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田金蓖答道。
秦艮起身,大笑着抱拳说道:“多谢贤弟,秦某告辞。”
田金蓖吩咐下人,拿了两包上品茶叶,亲自送秦艮出了府门。
“是林玄告的密。”田金蓖回到里屋,对父亲说。
“果然是他,我猜得没错了。”田苜梳说得有气无力。
田金蓖握拳砸向案几,“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
林玄再一次走进林氏坞堡大门,后面跟着乖乖巧巧的邵紫燕。
门人看到他们,惊呼一声,“二公子回来了。”
随即,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更有甚者,围着坞堡跑开了,边跑边吆喝,“二公子回来了。”
坞堡里顿时如同开锅一般,沸腾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回林玄一定不会再离开他们。
第一个冲过来的自然是林正吟。一身紫色长裙,如同飞舞的蝴蝶,一头扎进了林玄怀里。
林玄僵立当场,尴尬看向众人,束手无措。
有人开怀大笑,有人则目光躲闪,不知道眼睛应该往哪里看。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正吟深谙此道。
“这几天你在哪里?我们都担心死了。你知道吗,田苜梳原本要来取我们田产,结果半路出了意外,被吓得不轻,卧床不起。这回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通缉犯,不会有麻烦,你不会再走了吧?”
“不走,不走,我就住在这里,永远都不走。”
正吟挂在林玄的手臂上,抬头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庞,眼中满含热泪。
紫燕后退半步,轻咳数声。
“成何体统。”林族长威严的声音传来,“正吟,不得无礼,赶紧下来。”
林正吟噘着嘴,放开林玄,退到一旁。
林玄向族长行礼,“族长,我给我们林氏带来了麻烦,请族长责罚。”
林族长慢慢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说道:“非你本意,不必挂怀。”
“多谢族长不弃,林玄感激不尽。”林玄哽咽了。
“若不介意,以后叫我叔父如何?”林族长看着他,微笑着说道。
林玄捏着族长软绵绵的大手,一口热气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双膝一软,就地跪了下去。
二世为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
不用再漂泊流浪,不用再饥餐露宿,不用再四处躲藏。
林氏族人静静地等着,等着林玄加入林氏这个大家庭。
近百年来,林氏族人相继战死沙场,剩下的都是些妇孺老幼。
依附于林氏的佃户和工匠们,也都盼着林氏能够再次强盛起来,只有林氏复兴,他们的子女才不会同其他家族的下人那样,被当作牲口一样卖来卖去,甚至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叔父。”
林玄一声呼唤,已经泣不成声。
“好,好,孩儿请起。”林族长抹去眼角的泪水,面向众人朗声道:“择吉日,举行林玄入籍大礼,林氏基业,复兴在望。”
此时的坞堡大院,几乎水泄不通,得知林玄回归,所有人都来了。
听得族长要把林玄纳入林氏祖籍,众人无不兴奋。
林正吟伏在父亲肩膀上大哭不止,声音淹没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
“林氏基业,复兴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