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鹦鹉洲

五十三鹦鹉洲

田苜梳一路疾行,来到了林家坞后面那座山谷的谷口。

山谷安静至极,只有他们一帮人闹闹哄哄。

抬眼望去,山谷里面山高林密,植被旺盛,杂草足有半人高。不知名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嘎嘎大叫几声,围着他们盘旋着,似乎在对这些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表示愤怒。

“还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田苜梳高高仰起脖子,看着刚爬过山顶的那轮朝阳。

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如同浸入一桶温热的牛奶浴。

田苜梳张开双臂,让阳光穿透身体。

一个家丁说道:“族长,这里好像没人啊。”

“不可能,我的消息很可靠。”

家丁指着山谷深处说:“你看,整条山谷都这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田苜梳放眼望去。

山谷里雾气蔼蔼,除了几声清脆的鸟叫,四处都是静悄悄,安静至极。

林玄的身影忽然浮现在田苜梳的脑海里。

田苜梳双腿止不住抖了几抖。

难道又中计了?

他稳住略微有些慌乱的心神,对那个家丁说:“我的消息不会错,他们肯定还在睡懒觉。”

家丁嗫嚅初次,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田苜梳对众人说,进出山谷就这一条道,他们跑不了。

他让一百人守住谷口,一百人进山搜寻。

家丁们分成两队,依令分头行动。

田金蓖也开始行动。

州兵加上秦艮的县兵,足足七百多人,大张旗鼓的出发了。

秦艮看着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右边的田金蓖,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一个袁司马的走狗,带了几个兵,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按官职算,我们是平级,但我这里的一把手,我是主人,你是客人,你凭什么抢我风头。

秦艮黑着脸,眼神冷冷地的看着前方。

走出县城不久,许多人便被吸引了过来。

秦艮知道田金蓖的意图,他想借此机会炫耀自己的威风,让大家都看到,在松滋,到底谁是老大。

秦艮磨了磨着牙花子。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乏各世族派来打探风声的人,他们想知道,这队兵士此行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田金蓖坐在马上,面带微笑给路边相熟的人打着招呼,频频点头。

沐着阳光,透过兵士手里林立的长槊,田金蓖俯视众生,心中畅快至极。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也。

路边一人抱拳,高声问道,“秦县令,田郡丞,你们摆这么大阵势,这是要做什么去?”

田金蓖抬抬手,说道:“桃管家,好久不见,我们去抓捕流民。”

秦艮斜了一眼,没有说话。

桃管家说:“敢问去何处抓捕。”

“这不是该过问的。”田金蓖说完,回头不再理他。

秦艮动了动嘴唇,轻声说:“抓个流民搞得这么高调,就不怕他们听到风声跑了?”

田金蓖笑了笑,侧身贴近秦艮,说道:“这你就放心吧,我父亲已经过去,把他们堵在了山里,今天,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郡丞真是诸葛再世啊。”

当大家得知这队兵士是来抓捕流民的,围拢的人就跟多了。

甚至有很多人,直接跟在了部队后面,他们都是各个世家的的密探,负责通风报信。

田金蓖心里清楚,各个氏族一旦得到官兵抓捕流民的消息,必然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流民隐藏起来。

但是他不打算驱赶这些密探,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林玄。

其他世族,还是要以礼相待的,毕竟,你他不能得罪所有人。

这时,一个人骑着马从路旁追了上来。

秦艮扭头一看,这不是林恭俭吗。

林玄终于出手了,秦艮松了一口气。

勒住马缰绳,笑看着风尘仆仆的林恭俭说道:“林大公子,你急匆匆干什么去?”

林恭俭抱拳答道:“回禀县令,我来找你,我要报官,我知道哪里有流民。”

秦艮眯起眼睛,看了看田金蓖说,对林恭俭说:“说来听听。”

“田氏庄园,大量流民聚集在里面,我亲眼所见,还请县令前去缉拿。”林恭俭大声说道。

路人们听得清楚,林恭俭这是要让田金蓖去自己家拿人。

林恭俭轻声笑道:“我家怎么会有流民,你这是诬告。”

“有没有,一去便知,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你以为我不敢吗?”

秦艮看看田金蓖,说道:“既然林大公子这么说了,我看还是去你家看看吧,说不定你不在家,有流民逃窜了进去。”

田金蓖放声笑了起来。

你林玄就这点能耐?派个人举报我就能抓到我家的流民?幼稚,和你作对,简直是我的耻辱,我太看得起了,还摆了这么大阵仗,浪费感情。

“也好。”田金蓖止住笑,对秦艮说道:“既然有人告了上来,我们还是要严查的,待我们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去田氏庄园,看看到底有没有流民,如何?“

“一切听你安排。”秦艮看着田金蓖那些全副武装的州兵,冷冷说道。

此时,田金蓖身后那个党姓护卫和林恭俭悄悄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林恭俭退走,党护卫骑着马走到田金蓖身边。

“公子,我们的流民躲在地仓里怕事不太安全,万一真被秦艮查到可不好办了。”党护卫趴在田金蓖耳边轻声哦道。

田金蓖引着他离开大队,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说道:“我正要找你。”

“公子请讲。”

“你说的对,我们的流民必须转移。”田金蓖问道:“你知道哪里能藏流民?我们那一千多人不是个小数目,一般地方藏不下。”

党护卫低头思索一会儿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根本就没人去,躲在那里必然安全,只是需要船才能过去?”

“还要坐船?去江对岸吗?”

党护卫摆摆说:“不是江对岸,是江心,那里有片沙洲,叫鹦鹉洲,上面多树,面积还算大,容纳千人不在话下,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藏兵?”

“是这样。”党护卫说:“我以前兵败南逃的时候,和一帮弟兄误打误撞上了鹦鹉洲。结果上面盘踞着一帮水贼,我们剿灭了他们,在沙洲上躲藏过一段时间。”

“如此说来,鹦鹉洲是个好地方。”

“正是,公子一看便知。”

“看什么看,哪有时间。”田金蓖解下腰牌,递给党护卫说:“你去通知田总管,让他带流民上鹦鹉洲。一定藏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党护卫抱拳答道:“领命。”说完,悄悄离开大队。

走之前,他冲着林恭俭点了下头。

林恭俭也脱离大队,走上了另一条路。

田金蓖和秦艮带着队伍继续往林家坞后山进发。

眼看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田金蓖心脏不自觉咚咚直跳,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秦艮看着田金蓖,说道:“田公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不是紧张,是兴奋,你能理解那种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感吗。”田金蓖搓着手心,挺着腰遥望前路。

秦艮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这时,党护卫骑马狂奔而至,走到近前,也不下马,慌慌张张说道:“田公子,出事了。”

“怎么了,不要慌。”

“家里地仓着火了。”党护卫举起胳膊,用袖子擦拭着脖子上往下滴落的汗水说道。

这时,秦艮才看清党护卫一脸污垢,衣服也被烧掉了一片,两手沾满了黑灰。

这火烧的挺及时啊,这么巧吗?

秦艮翻了翻眼睛,不自觉的,轻轻翘起了嘴角。

林玄啊,你这出打算戏怎么唱。

田金蓖惊叫:“地仓着火,没大事吧?”

“人没事,都转移了出去。”党护卫嘶哑着声音说。

“我说粮食没事吧。”

“粮食。”党护卫低下头:“粮食还在燃烧。”

“啥?”田金蓖鼓着眼睛喊道:“还在燃烧。”

党护卫舔着干吧的嘴唇,“人手不足啊,家里没人,族长带走了所有人,流,留下都是女人孩子,还有其他的,也都离开了啊。”

田金蓖一拍大腿,“哎,这个时候,后方起火。”

“田公子,我们赶紧回去救火,晚了,粮食就烧没了。”

田金蓖吩咐道:“我带上我的护卫队回家灭火,你们继续往林家坞后山进发。”

州兵头目说道:“要不我们先去你家灭火,再去后山抓人。”

“不用,公事第一,你们和秦县令继续前进,我回去安排好后,马上回来。”

头目抱拳答道:“遵命。”

秦艮似乎在想自己的心事,神游天外。

田苜梳对那个头目叮咛到:“一定不要让他们跑了,一个都别放走,谁若逃跑,格杀勿论。他林玄也就这点本事,除了给我后院放把火,还能怎么样,等我抓住他们家的流民,看我怎么处置他。”

“遵命。”头目抱拳答道。

“辛苦了。”

田金蓖说完,带着自己的护卫队匆匆离去。

他心里也纳闷,林玄的手段怎么如此简单粗暴,完全不是他父亲描述的那样,有城府,有谋略。

看来父亲高看林玄了,林玄不过酒囊饭袋之徒,善于虚张声势而已。

此时,林玄正躲在路边一片密林中,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田金蓖离开大队,往家里奔去。

对身后的紫燕说:“进度,百分之五十。”

看着两队人马走远,林玄牵马走出树林。

紫燕捋着头发上的枯叶,说道:“公子怎么这么喜欢钻树林?”

林玄嬉笑道:“职业病。”

二人上马,超鹦鹉洲的方向奔去。

。。。

秦艮和州兵往林家坞后山继续进发。

队伍身后,那帮人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有的看热闹,有的刺探情报。

“校尉大人。”秦艮问道:“后面跟着那么多平民不嫌麻烦吗?为什么不敢走他们,由着他们尾随。”

“这是田郡丞的意思,说是要声势浩大。”校尉说道。

秦艮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人和他爹一样,喜欢出风头,也不怕抓不到蛇被反咬一口,丢了自己的脸。”

校尉贴过来,轻声说:“我看秦大人同田郡丞不是很和睦,我劝你啊,还是小心说话为上,我听说田郡丞很是受袁司马器重,有可能,下一个河东太守就是他。”

“哦?”秦艮吃了一惊。

这家伙如果做太守,真正成了自己顶头上司,那我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此事当真?”

“八九不离十。”校尉撇着嘴,轻声说道:“我也很不喜欢他这种人。”

“不喜欢能如何,讨厌又能如何,人家会钻营,懂得为官之道。”

校尉叹气道:“这年头,身边都是这种人。”

忽然,前方出现一队人马,拿着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武器向他们跑了过来。

校尉立马警觉,高呼,“列队,防守。”

说完,双腿一夹,打马冲到队伍前排,仔细观察对方动向。

只见为首一个老头,前胸和还穿着半片盔甲,手持短刀,挥舞着,向着他们奔了过来。

身后跟着一大帮人,扬起一片尘土。

队伍太乱,一时看不清对方到底人数几何。

这是在跟我挑衅啊。

校尉轻笑,一帮乌合之众,还敢跟我这耀武扬威,大喊一声:“准备放箭。”

秦艮也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万万不可。”

此时,那老头也看见了前方官兵队伍的异常,似乎有向他们进攻的意思。

连忙勒住马头,高声叫道:“我是你爹啊,你要杀了我吗。”

校尉一愣,笑着回骂道:“我是你爷爷。”

一听不是自己的儿子声音,田苜梳赶紧下马,喊道:“请问你们可是田金篦的队伍?”

校尉刚要说话,秦艮拉着他的胳膊说:“人家真是田金蓖的父亲。”说完转过身,使出浑身力气才克制住了即将如火山迸发的狂笑。

“嗨,大水冲了龙王庙。”校尉说着,赶紧下马上前,躬身对田苜梳说:“我们正是田郡丞的人马,不知族长在此处,无意冒犯,请族长责罚。”

田苜梳哪见过军官给自己行礼,赶忙托起校尉的胳膊,“无妨,无心之失而已。”

“多谢族长。”校尉看了看族长身后那帮人说道:“你们不是应该在林家坞后山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田金蓖呢,我要找他说话。”田苜梳急急说道。

校尉说:“田郡丞有急事,回你们家了。”

“什么急事,还能比这事急。”田苜梳一脸不悦。

“你家地仓着火了。”

“你说啥?烦劳你再说一遍。”田苜梳以为自己听错恶劣,伸长了耳朵,

身后一个家丁凑上来说:“这位官爷说咱家着火了。”

“着火。”田苜梳一把拉住校尉,摇晃着他的胳膊说:“严重吗,没什么大事吧?”

秦艮也走了过来,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接口说道:“人没事。”

“我说的是粮食。”

秦艮和校尉相视一笑。

“地仓粮食着火了,田金蓖已经带着护卫们回家救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秦艮宽慰道。

田苜梳双股颤颤,努力拽着缰绳,嗫嚅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林玄搞的鬼。我就说过,不要和这种人斗,你非是不听,这回怎么办,万一粮食烧没了,你让我怎么活,怎们给祖宗交代。”

忽然,远处一人一马急速奔了过来。

秦艮看清那人,是党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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