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血的味道。
因为我常常沐浴其中。
手中握着的,是那把父亲留下的利刃。
脚下踩着的,往往是残留有温度的躯体。
鲜血在刀刃上滴落、浸透我的头发、我的衣衫、我的鞋子、我的口鼻、我的耳朵。
它让头发打结,让衣服、鞋子紧贴着皮肤,让口鼻和耳朵失去感知的能力。
我的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鼻子里弥漫着已经干枯了的血的气息。
眼睛因为刺激而疼痛,鲜红的色泽占据了我的视野。
喉咙、肺部中感觉残留着血渣——它们刺痛着我,也时不时的在我吐露之时加重我嘴中的血腥味。
让人作呕。
液体往往会残留着温度,但很快便冷了——比尸体凉的快得多。
在这一点上,它并没有比尸体好用多少。
有时,我会不得已挨着、垫着、枕着并不认识的“人”入睡。
它们,往往可以帮我保住些许温度。
虽然不多,但相较于丢失的而言已经是足够的了。
这种它们的存在,感觉十分不好,但有时却令人心安。
因为,它们不会攻击我了。
就算,裸露在外的骨头枕着难受、四散的血液与器官黏着的让人不快。
但,它们却让我得以安心,比起驿站里的灰尘与机油而言。
亡魂似乎像是温度一般,透过金属的材质传导到我的神经。
血的味道,我十分清楚。
那些被我杀死的、因为我而死的人的所谓“灵魂”......我似乎能够感受得到。
和杀死那些怪物不一样,杀人时,有东西会进入我的身体。
就像,一根根尖刺一般。
透过血管......刺穿皮肤......来到脊髓......
我一开始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后来,师傅告诉我,那是“念”。
我问师傅:什么是“念”?
师傅回答说:念,是一个人意识的方向,一个人意识的尖端。
它决定了人的成长、决定了人的现在与未来。
师傅曾经说,我没有“念”,所以才会不清楚。
这一点,我找不到驳回的语句。
一个字一个字,它们在我脑海中略过,我可以看清它们的模样,也能理解它们的意思。
但,我无法将它们组织起来变成驳回师傅的话语。
这显得有些无能——我这样想着。
后来,我知道了那些我经常接触的“念”的另一个简单易懂的称呼:
“亡魂”
在我知道这个词汇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血液发生了倒流,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虽然只有很短的、难以估量的一段时间,但那种感觉还是时刻刻入了我的心里。
从那之后,我便难以入睡了。
血管之中的那股刺痛感,愈发的真实了起来。
再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
也帮了一个人。
她是一个很傻的家伙,起码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如此。
所谓的“执着”......没有“念”的我,看这些东西而不由得感到可笑。
实在是难以想象,会因为如此简单的缘由而努力数载——我是这么想的。
但也无所谓,毕竟本来就是不了解的东西。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就算导致造成了什么结果,也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她让我帮她铸造了一把剑,一把用铁铸作的剑。
我帮了,因为她支付了代价。
我不清楚铁的味道,因为我只能感受到刀刃的冰冷与上面残留的、好似洗不清的血腥味。
但在那时,我了解到了。
锤击炽铁,火星四溅。
赤红遇水,赫见寒锋。
一把铁剑,在我和她的手中呈现。
她好像给她取了个名字,但我已经记不清了。
而我,也明白了一件事——这是我所记得的。
原来......
铁的味道,和血一样。
我明白了这一点后,我便发觉我好像拥有了一股力量。
它来的十分突兀,以至于我没有丝毫察觉。
那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不断的催促我。
催促我去找寻着什么。
我的身体都好似被这股力量所支配一般,不由自主的去找寻着所需要的东西。
而最后,我在那股力量的催促之下,铸造出了一把刀。
但,我不会使用所谓的治金技术,也没有相关的材料。
也就是说,我得做一下变通。
因为没有铁、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铸造武器的金属,所以我选择了一些特殊的材料。
比如,血。
我覆灭了一个驿站,用它们的血制造出了我的第一把刀。
鲜红的色泽在业火之下不断的褪去、淬炼。
它们好似在聚集在了一起,去抗衡着外力的干涉。
而就在它们聚集成一整块时,那股力量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我已经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的鲜红的刀。
那把刀很漂亮,很美。
我握着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我内心的宁静。
这种感觉,似乎填补了我内心的一块早已被我忽略、甚至习惯了的空缺。
但填补上了的感觉,让人痴迷。
她有了属于她的名字——作为我的第一柄铸造的武器。
其名为:血刃——谧皖
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以至于死亡之时我依旧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
只可惜,那一次死亡后,我“遗忘”了她的存在。
就算她时时刻刻存在在我身边,就算她化作了我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我依旧“遗忘”了她。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都忘记了间隔的时间。
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铁水缠绕在我的身体上,进入我的皮肤,进入我的脊髓,进入我身上一切可以渗入的地方。
......感受到了疼痛,那种痛甚至让我陷入疯狂。
可也是在疼痛之下,我终于洞悉到了谧皖的存在。
那铁水附着在我身上,缠绕在我的灵魂,渗透进我的器官。
唯独,我的血液,我的心脏完好着。
我可以听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感受到血液在已经破旧不堪的器官之中奔流。
那一刻,我笑了。
鲜血从我的身上,从毫无伤口的皮肤表面突兀的浮现。
已经凝固了的铁水,也在那一刻被暗红的血给融化。
它们接触、它们融合。
血的味道,铁的味道,在那一刻彻彻底底的交汇。
铁的味道......果然和血是一样的——我如此诉说着。
而这些记忆,如今已经涌上了心头。
而我的名字,也在内心中浮现。
吾名......
......
......
......
......
......
......陵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