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先生,你这样熬粥,那几缸米可撑不了几天。”
陈胜指着板车架上的米缸低声道。
就今天这一顿,就用光了一缸米。
要是锅锅米都厚可插粥,那这板车上的粮食,满打满算撑不到三天。
“俺知道,俺算是彻底明白沈石那句看完官仓后再决定要不要煮厚粥的话了。”
宋瑞叹气道:“可俺做到沈石那么理性,这点,俺不如他。”
做一个好官,很多时候理性要大于感性。
就好比这次施粥。
总共就这么几缸粮食。
朝廷的赈灾粮何时能到?未知。
这场饥荒又何时能停止?未知。
这时候,就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要么,熬米汤,不顾老弱死活,吊着青壮的命。
要么,熬厚粥,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块死。
前者理性,后者感性,无分对错。
宋瑞是偏向感性的,狠不下心,眼睁睁地看着老弱一个个饿死。
但他狠不下心的结果,很有可能几天过后,家和县的人全都饿死。
“宋老先生,不得不说咱很幸运,来到家和县之前,还被漕帮的人围杀,不然还真没理由敲诈一番。”
陈胜笑道。
宋瑞闻言眼前一亮,“恁的意思是……”
“您也就遇到我了,不然这哑巴亏吃定了。”
陈胜摇头,身形一闪,蹿出去几十丈外,兔起鹤落到一间民房后,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窥视者肩膀上淡漠道:“真是的,又让你们这些尾巴跟上来了啊。”
窥视者这聚精会神地盯着宋瑞呢,离得远,只见其人,不闻其声,看到陈胜离开,还以为是被宋瑞安排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下一个呼吸,陈胜就来到他身后了。
“啊!”
窥视者被陈胜搭肩一手给吓得汗毛竖立,扶着墙,差点腿软栽倒了。
“切,就这胆子,还敢当眼线?”
陈胜撇了撇嘴。
大侠,天都快黑了,你这突然搭人肩膀,我还以为是鬼呢!
不,不对,你比鬼还可怕啊!
窥视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陈,陈少侠,您找小的有什么事儿?”
“你是哪家派来监视我们的?”
陈胜问道。
“啊这……”
窥视者支支吾吾。
他可不敢说,背叛主家的下场可是很严重的。
不说,顶多他一个被陈胜干掉,说了,全家老小都未必能活一个。
“算了,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你来家和县,是乘坐漕帮的船来的吧?”
陈胜换了个问题问道。
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事。
人是会妥协的,屋子里有一群人,你说有些闷开个窗,他们会有人不同意,可你要说掀天花板凉快凉快,他们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果然,窥视者觉得这问题无关紧要,便点头道:“是,陈少侠,我是乘坐漕帮的船来的。”
“那你去,告诉漕帮的人,两天之内给我送一批粮食到家和县,我可以不追究他们围杀我的事,不然等宋老先生办完案子,我快刀陈胜必定亲自登门拜访!到时候就不是几船粮食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陈胜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
除了那个在天机阁地榜榜上有名的中州漕帮总舵主杨春,他不觉得漕帮其他人能顶得住他的热情拜访。
……
夜幕降临,忙活了一整天的陈胜和宋瑞终于能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了。
因为施粥耽误了时间,审问沈石的事就拖到了明天。
宋瑞和陈胜能睡个好觉,卢惠选几个可是坐立难安。
吃罢晚饭,几位便聚在县衙商讨事宜。
“列位,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宋瑞速斩沈石,彻底坐实粮仓亏空之事?”
卢惠选脸色阴沉道。
白天发生的事,让他只想快点把锅甩到沈石头上,让沈石做个替死鬼,省得夜长梦多。
张主簿滴溜着眼道:“卢大人,不如我们今早让牢头给沈石母子送饭时,下点佐料,让他们暴毙于狱中……”
“蠢货!”
卢惠选忍不住一脚给张主簿踹地上,愤愤道:“你白天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那陈胜说的话吗?若是沈石母子受到何等伤害,不管是谁干的,他都会加倍奉还到本官身上,你想让本官全家死绝吗!”
“大人,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啊,卑职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招儿来了。”
张主簿很自觉地开始抽起巴掌来。
呵呵,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难怪只能当个主簿。
县尉柯三栋在一旁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轻蔑。
“哦,柯县尉有何高见啊?”
卢惠选看到柯三栋的表情动作,还以为对方胸有成竹,连忙问道。
卢惠选:计将安出?
柯三栋:???
“啊这个……这个……”
柯三栋面对卢惠选热忱的眼神,心中一紧,汗流浃背,78核大脑疯狂运转,赶在CPU开始燃烧前,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卢大人,您还记得那帮准备造反的刁民吗?”
“嗯?那群刁民?”
卢惠选皱眉,点头道:“本官自然记得,你不是还安插了人手进去吗?”
家和县饥荒,能跑的都跑了,剩下不是等死,就是等着造反。
没胆子的,在粥棚领粥,靠着沈石熬的米汤吊命。
有胆子的,都聚在一起,准备抢劫官仓。
在他们眼里,粮食肯定被县衙的狗官藏在粮仓,杀官夺粮落草,这一套流程是自古以来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所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家和县那些准备造反的百姓们孰不知他们口中的狗官,早已安排了人手混进他们的队伍中了。
那些造反的人不多,人数也就七八百,个个饿得骨瘦如柴,要想冲击官仓,得月黑风高,出其不意才行。
不然面对七品武者的三使何利和那些健壮衙役,根本就没有胜算。
这也是卢惠选放纵这些人的原因。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政绩啊。
劫官仓,袭县官,形同造反。
原本卢惠选的计划就是让沈石死于造反乱民中,然后他再出手镇压,顺理成章地成为家和县的县令。
只是没有想到钦差大臣宋瑞不去朝廷大军经行处的郡县调查明摆着的空粮案,调头奔着家和县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没能按原计划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