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先生?
梁矜上下意识的反应是商遇城。
但她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商遇城有什么动机,杀个回马枪把方信鸥气到要下病危通知书?
她坐在抢救室外阴冷的长廊上,掏出手机给商遇城打电话,控制不住地手抖。
电话接通,梁矜上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遇城。”
这声音一听就不对劲,“矜矜,怎么了?”
“你……下午是不是来找过我爸爸?”
她的语言问得直接,语气却很犹豫。
既怕商遇城承认,更怕他不承认。
如果不是商遇城,那今天下午出现的,她就只能想到另一位“商先生”了。
如果真是商锦康——梁矜上想不通,她不偷不抢,不就是跟他侄子谈个恋爱,他至于亲自出马,来做这些令人不齿的事吗?!
商遇城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怎么了?是你爸爸出事了?”
梁矜上散着瞳仁儿,感受着走廊上又阴又冷的风,像是死神降临的前兆。
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现在在抢救,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我马上过来。”
挂完电话后,梁矜上的头埋下去,一动不动。
几个护士说着话,从她身边走过。
“你们听说没有,昨天那个切了半片肺的病人,今天又送进去抢救了。两天开两次胸,好惨!”
“还有更惨的。我听说他吐血是因为听别人说,他坐牢没多久,老婆就给他戴绿帽子,大着肚子跳楼了。”
“谁这么狠,挑这种只有半条命的时候把这种缺德事告诉他啊?”
“可说呢,正好胸外科主任还出着差,给他二次开胸的就是个主治医师,我看这半条命都悬……哎呀!吓我一跳!”
梁矜上红着眼睛猛地站到她们面前,把那几个揣着血包、药瓶的护士都唬住了。
“你们在说什么?”
毕竟是背后议论病人的隐私,几个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窘迫,都不再说话。
“这些血包手术室还等着用,我们先进去了!”其中两个先跑了。
梁矜上抓住最后一个护士,“你们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主治医生开刀?你们医院的其他医生呢?”
“不好意思,我们是五监的对口医院,也有专门负责犯人的医生,请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梁矜上的脸色苍白如纸。
什么叫专门负责犯人的医生……
难道犯人就不配得到好医生的救治吗!
“我要转院,我们转院!”
那护士翻个白眼,用力拉开梁矜上拽着自己的手,“说了是对口医院,你能转到哪儿去……啊!”
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护士拉着梁矜上的手顿时松了。
她一回头,看到一个英俊冷漠到极点的男人站在身后,吓得腿软。
更令她惊吓不止的是,这个男人身后还站着一脸巴结的本院院长和一名医学界无人不知的泰斗级大拿。
身后跟着他的整个团队。
商遇城甩开钳制护士的手,将梁矜上拉到自己身边。
院长忙不迭对那名护士呵斥道:“抓紧把这几位专家带到手术室去!管好自己的嘴巴,明天到院办报道!”
刚刚那几名护士说的闲话,正好被他们听到了。
原本这种猎奇的事,谁都忍不住当想嚼嚼舌根。
偏偏商遇城的脸色立马就下来了。
院长立刻知道,恐怕手术室里的那个犯人不是一般人,竟然劳驾商大少亲自带专家赶过来。
其他人走后,手术室外只剩下面色森冷的商遇城和仿佛被抽了灵魂的梁矜上。
梁矜上出来太急,连外套都没穿。
商遇城将她带到怀里的时候,摸到她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他把大衣脱下来包在她身上,正要再度拥紧,却被梁矜上一把推开了。
商遇城深沉冷硬的眉眼微敛,淡静地看着梁矜上。
“商遇城,我爸爸被你们姓商的又弄进抢救室了!”
商遇城语气沉黯,“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梁矜上气得发抖,“是商锦康做的对不对?就冲着我这么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也能劳驾堂堂商氏董事长亲自出马,做这些丧德败行的恶心事!我爸爸今天要是出什么事,要么商锦康把我也弄死,不然我跟他拼命!”
梁矜上细瘦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寡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通红的,嘶声裂肺的模样,也不管是不是在公开场合,是被逼到极点了。
商遇城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一样,想把人搂到怀里疼一疼,可梁矜上看着他的目光,却遮挡不住的恨意。
商遇城无声吐出一口气,说道:“不是商锦康。我们都以为上午的说辞瞒过你爸爸了。但他太敏锐了,根本不信你妈妈是无缘无故地自杀的。”
梁矜上晃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向他坦白了。”商遇城目深如海,满是沉痛,“我不喜欢撒谎。我没想到他听了以后,身体会受到这么大影响,抱歉。”
“没、想、到?”梁矜上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开阖着,声音极低,“我的父母情深意笃,我爸爸蒙冤入狱,我敢说妈妈是他这些年唯一的情感牵挂!商遇城,我不信你这么蠢——你一句没想到,我爸爸可能就要死了!”
孤雁不独活,商遇城一句“没想到”,就把方信鸥往死路上逼了。
梁矜上闭了闭眼,唇边的讥笑灰心丧意,“你也是男人,你就算不知道老婆出轨对男人的打击有多大,也应该体会过,自己的女人被其他人睡了是什么心情吧……”
商遇城伸手捂住她的嘴,面无表情地出言警告,“梁矜上,你可以随意骂我。但是别让我再听到这样自轻自贱的话。”
自轻自贱?
如果现在有什么能“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办法,她完全不惜将自己割得血淋淋。
可是商遇城大概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意志,捂在她嘴上的手没有松开。
很快,他的手掌上就感受到了一滴液体。
两滴、三滴……
那些无声的泪只有很轻的重量,却逼得商遇城松了手。
“矜矜……”
“商遇城,你放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