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遇城听着他的告诫,却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极度需要养神。
他身上最严重的问题,看上去是这个血气胸。
但绝不仅止于此。
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样。
他的身体底子好,还能撑到被打成肋骨骨裂、肺部气血胸,换了别人,不是早就跪地求饶,就是躺下了。
这个结果,商遇城完全能预料得到。
商锦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一个对他亮刀子的人?
要把商锦康对梁矜上的报复转移到自己身上,商遇城只能把拳头狠狠地挥到商锦康的脸上。
而且,那也是……
他一直想做的事。
在梁矜上被放出派出所当天,商遇城原本单人关押的房间就多了四个人。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按照商遇城自己的安排,当然是单人关押。
谁能凌驾于商遇城的意志,把那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关进来,商遇城不用想也知道。
商遇城练过正规的散打,但是没有跟这类亡命之徒真刀实枪地干过。
商锦康是不惮于往死里整他的,商遇城相信,如果不是那晚让商傲儿把这件事告诉商老太太。
商锦康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地放他出来。
而越是对照他在里面遭遇的暴力事件,商遇城就越是担心外面的梁矜上。
他一方面担心,商锦康万一对梁矜上下手,光是商遇城安排的那些保镖,不一定护得住梁矜上。
另一方面,商遇城担心梁矜上会因为他而日夜忧思,照顾不好自己。
然而……
病房门在下一刻被推开,梁矜上过来的速度很快。
看来她的确就在这家医院。
她推开门,目光看过来,先扫一眼病床上的商遇城,再看向晁荆玉。
她先跟晁荆玉打了声招呼,“荆玉。”
晁荆玉朝她点点头,“你来了?遇城一直在等你。”
梁矜上走近,伸手在商遇城的额上轻轻一抚,柔声道:“我来得晚了一点,你不会怪我吧?”
商遇城深邃的目光落在梁矜上带着淡笑的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商遇城对这张自己深恋不已的脸,最后的记忆是两人隔着探视室宽大的桌子,梁矜上憔悴易碎地哀求他把伤口给她看。
那双哭了一晚上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泛哑,整个人的魂魄都像飘走了一半。
商遇城在晕倒之前,只担心梁矜上因为牵挂他,更加受惊憔悴。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梁矜上虽然瘦得厉害,但不是那种枯瘦。
那些天价细料,流水一样地送进云水公馆,厨娘天天想着法子炖给她喝,总归不是完全无用的。
至少,她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滴粉搓酥的,还是很漂亮。
可这份漂亮,落在商遇城这个“悦己者”眼里,却并没有一点愉悦的神色。
商遇城深沉的目光淡淡的,跟梁矜上对视。
病房里有三个人,这段对视的十几秒里,却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梁矜上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商遇城……”梁矜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点,“你怎么不说话,真的跟我生气了?”
商遇城的眸子微微垂了一点。
他的睫毛很密很长,只是平时任谁看到商遇城那张英俊的脸,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睫毛上。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躺在病床上,比起平时那高冷强大的样子,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
这时候,他微微一个垂眼,都显得与众不同。
梁矜上总觉得商遇城看出了什么。
但她不敢贸然再开口。
生怕多说一句,就把心里死死掩藏的情绪泄露出来。
终究还是晁荆玉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矜上。”
梁矜上现在巴不得有什么人来打断一下商遇城那令人倍感压力的视线,于是立刻抬头看向晁荆玉,应道:“怎么了?”晁荆玉顿了顿,“遇城伤的是哪里,你知道的吧?”
他的语气并无苛责,甚至为了让凝固的气氛轻松一点,他的语气刻意带上了几分玩笑和轻快。
梁矜上当然知道。
这两个晚上,她快把关于血气胸的相关文献都翻烂了。
在晁荆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梁矜上也立刻意识到他为什么这样说。
血气胸,暂时说不了话。
所以,梁矜上刚刚心神太乱,问了两遍商遇城为什么不说话,就显得她连商遇城的病情都不了解一样。
她张了张嘴,正要脱口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胸口受伤了?”梁矜上面上懵懂,向晁荆玉请教道,“连手术都不用做,遇城这次的伤势是不是还算幸运的?”
晁荆玉也默然不说话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瞥一眼商遇城,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商遇城朝晁荆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去。
晁荆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他的先离开。
但在离开前,晁荆玉还是没忍住,提醒了梁矜上一句,“遇城之前是血气胸,虽然没有开胸,但还是很危险的。这个病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生气动怒。矜上……”
晁荆玉还是太善良,话停在这里。
但他话里的劝诫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梁矜上的心被攥着痛,但面上却像没听出他什么意思一样,“好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晁荆玉离去。
商遇城的手动了动,右手没有打吊针,但梁矜上站在病床的左边。
商遇城直接用打针的手,将梁矜上垂在身侧的手握住。
他稍稍用了点力气,把梁矜上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
梁矜上原本站得离病床有点距离,被他这样一拉,她不由自主地朝商遇城靠近。
他就在她身边,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一身的伤痕都是因为保护她而得,梁矜上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靠近?
她走近一点,目光终是有它自己的意志力,紧紧地落在商遇城的脸上,舍不得挪开。
商遇城再次把晁荆玉给他戴好的氧气罩拔了。
手微微一抬,枉顾那条碍事的输液管,将梁矜上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
她的手很凉,商遇城吻过一下后,就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动了动薄唇,发出一点气流,叫她,“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