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宠溺

陈慎之阵前突然病倒,公子婴准备前去探看探看。药材的事情,有君父安排,已然无心担心,因此公子婴也不知准备些甚么探看的贽敬之礼才好,便空着手往陈慎之的营帐而去。

公子婴来到陈慎之的营帐跟前,正好遇到了去而复返的詹儿。因着田萝在里面儿,不方便看到兽子这种物什,詹儿端着兽子去处理,这才回来。

詹儿看到公子婴,当即清秀的脸子一拉,一张瓜子脸差点给拉成了驴脸,道:“甚么风,把大公子您给吹来了?”

公子婴和魏詹“有仇”,这点子公子婴自己个儿也知晓,因此对于詹儿的“阴阳怪气”,并没有在意,可以说公子婴对甚么事情都不怎么在意。

公子婴很平静的道:“子婴是来探看上士的。”

“探病?”詹儿笑得不怎么友好,上下打量着公子婴,道:“旁人来探看,都会带一些贽敬之礼,大公子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公子婴手头上甚么也没有,两手空空,看起来毫无探病的诚意,不过公子婴道:“上士需要的药材,有君父处理,万无一失,子婴也不知上士需要甚么贽敬,若是带了不合适的,平白浪费,若是上士有甚么需要,子婴再送来,不是更便宜?”

詹儿眼皮一跳,那还叫做贽敬么?

公子婴想要进入营帐,詹儿一步拦住他,道:“等等。”

“怎么?”公子婴道。

詹儿道:“贵女在里面儿,人家叔侄兴许说一些体己话儿,你是外人,进去不合适罢?”

公子婴点点头,道:“是子婴没有考虑周全。”

他这么说着,突然蹙起眉头,道:“你说上士与贵女在里面儿?”

詹儿道:“正是,怎么?我还有必要诓骗与你?”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公子婴道:“只是这营帐之中,并未有任何吐息之声。”

詹儿奇怪的厉害,两个人在里面,怎么会没有吐息之声,便朗声道:“公子,詹儿进来了。”

他说着,走进营帐。

哗啦——

伴随着帐帘子打起,放眼望去,营帐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不止如此,屏风竟还歪倒在地上!

詹儿冲进去,绕开歪倒的屏风,大喊着:“公子?!贵女?!”

营帐中空无一人,根本无有陈慎之与田萝的踪影。

公子婴眼睛一眯,道:“不好!快禀报君父!”

天色昏黄,秦军营地突然鼎沸起来,公子婴将陈慎之与田萝突然失踪的消息禀报了嬴政,嬴政立刻下令,封锁大营,不进不出,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

嬴政脸色黑的厉害,道:“立刻彻查整个营地,便算是把大营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

“敬诺,陛下!”

士兵们分头行动,地毯式搜索,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嬴政大步走进陈慎之的营帐,里面根本无有人,除了翻倒的屏风,看不出任何挣扎的痕迹。

嬴政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心中思忖着,营地把守严密,除非是自己人,除非是细作,不然谁能这么大能耐,劫持陈慎之与田萝?

不,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嬴政突然道:“今日有甚么人进出营地,立刻排查。”

李斯拱手道:“陛下,今日并无甚么人进出营地,进出之人全都有记录在册,这是简牍,还请陛下过目。”

王绾突然像是想起了甚么,道:“采办药材的车队!”

陈慎之伤口发炎,营中的药材却不够充盈,嬴政特意让王绾拨下了钱款,方便采买药材,采买药材的车队今日进出过营地。

嬴政沉着脸,冷声道:“车队何在?”王绾道:“坏事儿了,送药材的辎车队已然离开了军营!”

陈慎之与田萝不翼而飞,在重重把关的军营人间蒸发,唯一出入过军营,且能运送大活人的便是采买药材的车队。

嬴政森然的道:“查!立刻去彻查这个车队。”

“是,陛下!”

……

陈慎之感觉昏昏沉沉的,身子发钝,没有平日里灵活,想要睁开眼皮,但脑袋里一锅浆糊,眼皮便是不听使唤。

“呜呜呜呜……”

是哭声。

陈慎之耳边充斥着哭声,很委屈,还有些憋屈,想要放声哭泣,却不敢大哭出来。

陈慎之听着那哭声,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幼年,因着天生的感官缺陷,陈慎之被父母抛弃,他曾经想要哭泣,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哭泣,但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呜呜呜……”

“呜呜……”

“醒醒……呜呜呜……”

陈慎之感觉有人在晃自己,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目,入眼黑漆漆的,四周环境很昏暗,眼目适应了好一阵,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

入眼的是田萝一张哭花的小圆脸儿,眼泪顺着圆溜溜的小脸蛋滴答下来,哭的十足委屈。

田萝晃着陈慎之,小声道:“呜呜……你终于醒了?”

陈慎之脑袋里还钝钝的,一时反应不过来,看了看左右。

田萝害怕的抓紧陈慎之的衣摆,道:“咱们被坏人抓了!”

是了,有人突然闯进营帐,打晕了田萝,陈慎之紧跟着也被打晕,醒过来便是在这里,这是甚么地方?

左右并非是临时的营帐,而是房间,没有点灯,昏暗的厉害,但陈慎之一眼便能看出来,这里是甚么地方。

因着……

那口棺材!

屋舍的正中间,摆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敞着口,仿佛野兽的血盆大口。

这口棺材陈慎之太熟悉了,堪堪穿越而来,变成齐国幼公子的陈慎之,就是从这口棺材中清醒过来的。

当时田儋想要杀死自己的侄儿田慎之,准备了一口棺材,田慎之闷死在了棺材里,陈慎之取而代之,便这般穿越而来,成为了齐国的幼公子。

陈慎之眯起眼目,道:“这里是狄县府署。”

田萝心窍一颤,两只小肉手更是抓紧了陈慎之的衣摆,惧怕的直打哆嗦。

田萝堪堪做了说演,如今这个境况,田儋岂不是恨死了田萝,眼下被抓,能有好果子食么?

田萝虽年纪小,但她十足清楚田儋的为人,田儋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亲和善意,其实内心里狠毒的厉害,手腕子狠辣,若是犯到了田儋手里,下场十足的凄惨。

陈慎之能感觉到田萝的惧怕,小姑娘一直在打抖,陈慎之平日里虽不喜欢肢体接触,但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田萝的后背,轻声道:“萝儿,别怕,有慎之在呢。”

嘭——

“哈哈哈!!”

陈慎之的声音,几乎被踹门的声音压盖,随即是放肆的大笑声,何其放诞无礼。

来人大步走进屋舍,站定在陈慎之与田萝面前。

田儋!

田萝吓得“啊”叫了一声,小脑袋一头扎在陈慎之怀里,一眼也不敢多看田儋。

田儋已然撕去了往日里伪善的面具,冷笑道:“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种!我往日里费粮费米的养你,你倒好,却改投了秦狗!没想到今日落在我的手里罢?好的紧,好的紧,我今儿个便教训教训你!”

他说着,大踏步走上前来,抬起脚便踹。

嘭!

陈慎之眼看着田儋踹向田萝,一把抱住田萝,将田萝压在怀里,伸手将田萝护住。

田儋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陈慎之的手臂上,陈慎之虽感觉不到疼痛,但被踹的猛地踉跄,抱着田萝两个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田儋大笑出来,道:“好的很!大贱种护着小贱种!这场面好得很呢!”

田萝吓了一跳,想要扶起陈慎之,也不知陈慎之有没有受伤,他身上本就有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一摔岂不了得?

田儋可不管陈慎之有没有伤口,跟上两步,“砰砰砰”继续往二人身上踹,劈头盖脸的踹。

陈慎之反应很快,搂住田萝,护住她的小脑袋,“砰砰砰”的声音全都踢在陈慎之的背上和手臂上。

田萝被保护的周全,但听到踢打的声音,吓得“哇——”一声大哭出来,大喊着:“不要打!不要打了……呜呜呜……”

田萝越是哭,田儋越是欢心,大笑道:“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贱种!敢破坏我的好事儿?!说演?看看你们今日死在这里,还有谁可以说演!谁可以动摇我齐国的民心!”

嗤——

田儋踹够了,突然拔出佩剑,剑光凛凛,冲着二人走来。

田萝吓得不敢多看,毕竟是个小姑娘,已然没了主见,哭的满脸都是泪痕,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慎之护住田萝,看向提剑逼近的田儋,面容上竟没有一点子害怕,他的脸上带了彩,面颊的地方被踹破了一个口子,微微渗血,鬓发也被打得凌乱,但面色平静淡然,完全不像是面对生死之人。

甚至陈慎之还轻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哂然和不屑。

“你笑甚么!?”田儋质问:“死到临头,你还笑?!”

陈慎之笃定的道:“死到临头?你不会杀我的。”

“哈哈哈!不会?!”田儋大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你死了,我便是齐国的正统,田萝死了,便没有人再会动摇我齐国的军心,有谁知道是我杀了你们!?谁也不知道,我为何不会杀了你们?!”

陈慎之轻轻拍着田萝的后背,似乎在安慰田萝不要害怕,平静的道:“田儋,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么?狄县的四面八方全都是大秦的军队,你已然被包围了,不止如此,狄县的四面八方还都是秦军挖出来的水渠,狄县的粮草和水源,全都被断绝了,你的府署再富饶,也会有粮尽水绝的一天,你始终会被困死在这里,这口棺材……”

陈慎之修长的食指一点,笑眯眯的道:“便是你的身后家当。”

“田慎之!!!”田儋怒吼:“你这个竖子!”

“我难道说的不对?”陈慎之道:“杀了我们,的确可以阻止动摇军心,可是不动摇的军心,可以经得住挨饿么?没有粮食,没有水源,你的军心还能坚持多久?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你闭嘴!!”田儋道:“闭上你的狗嘴!!!”

“呜呜……”田萝吓得不停往陈慎之怀里钻,对比起惧怕的田萝,陈慎之更显得淡定自若。

陈慎之继续道:“但我这里,有个法子,能保全你自己。”

田儋不相信,道:“你以为我会信了你这猘儿?”

“俗话说得好,”陈慎之并不理会田儋,依旧我行我素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你能逃离狄县,招兵买马,重整旗鼓,还是可以与秦军一较高下的,但若是就此困死在狄县,那便甚么都完了。”

田儋这次已然不说话,也不怒吼,眼目充血,睚眦尽裂的瞪着陈慎之,因着陈慎之说得都对。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如何?要我告诉你一个保全自己的法子么?你可以洗耳恭听。”

田儋还是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分明是让陈慎之继续说下去。

陈慎之慢条条的道:“你也知道,我乃是齐国的幼公子,如今却在秦军混的如鱼得水,这是为何?”

田儋冷笑道:“因着你卖国求荣!”

田儋一开口,陈慎之便知道自己忽悠住了田儋,若是田儋一直不接话,才有问题,陈慎之当即把心放下来,引着田儋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田儋啊田儋,你还看不出来么?”陈慎之笑道:“陛下很是宠幸慎之,不是么?慎之是齐国后裔,还是齐国的幼公子,按理来说,陛下应该软禁我,甚至杀了我才对,但陛下全然无有这样做,反而让慎之做了上士。”

“上士?!”田儋冷笑:“区区一个膳夫贱种,你却得意成甚么?”

“你有所不知,”陈慎之很会说话,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道:“上士虽然地位不高,但膳夫在宫廷中活动,接触宫中之人所有的饮食,若是想要下毒,再容易不过。陛下将这样的事情交给慎之来处理,不正是对于慎之的无条件宠信么?”

田儋又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他似乎已然进入了陈慎之的圈套,被陈慎之三两句话给套住了,顺着陈慎之的思路想,是了,一个齐国的幼公子,能在秦人之中好好儿的活到今日,的确是有些手段的。

难道……

难道真如这猘儿所说,嬴政对他无比宠信?

陈慎之见他的脸色,已然十拿九稳,道:“慎之在陛下跟前如此得宠,如此被信任,田公若是如今杀了我,岂不是浪费?何不拿捏住我等,作为人质,要挟陛下退兵呢?”

“要挟?”田儋还是谨慎的,上下打量着陈慎之,冷笑道:“便算是你得宠,你到底不过是个齐人,在秦狗眼里便是余孽,今日嬴政宠信你,那是图个新鲜,明日还能宠信你不成?用你一个齐人作为人质来要挟秦人,岂不是倒拿干戈!?”

陈慎之挑了挑眉,还真别说,这个田儋心思细腻,的确不是很好忽悠的类型。

不过无妨,陈慎之一点子也不惧怕,他还有后话。

陈慎之平平稳稳的道:“要不然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田儋啊田儋,你想想看,慎之若只是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一个齐人,如何能活到现在?”

的确,君王的嘴巴都是鸟嘴,信任根本不值一提,历史上鸟尽弓藏的事情还会少么?

在君王面前,只有信任是远远不够的。

田儋眼睛中露出一丝探究,陈慎之心中一笑,又又又,又上钩了。

田儋这个人,心思细腻深沉,总是喜欢多想一些,便是传说中的多疑,因此陈慎之只要小小的抛出一个疑问,他便会发散的多虑上七八回。

其实陈慎之说的也没错,自己个儿能在嬴政面前如鱼得水,混的如此风生水起,并非是因着信任二字,而是更深的一个层次……

因着每日夜里,陈慎之与嬴政都会对换身子,且不知缘由,找不到根据,这样的深层牵绊,让嬴政不得不“宠着”陈慎之,拿陈慎之没辙。

加之嬴政是小心谨慎的类型,在没有闹明白二人为何对换,如何破解对换的前提之下,嬴政是绝对不会对陈慎之不利的,甚至要供着他才行。

陈慎之自不会把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说出来,因着说出来,田儋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陈慎之是在忽悠自己个儿。

陈慎之要编纂的,是一个比对换身子还要不着边际的理由,但陈慎之可以肯定,便算是这理由如此不着边际,但田儋一定会信,且深信不疑!

陈慎之唇角一勾,端起十二分的翩翩公子架势,信誓旦旦的道:“你还不知罢,陛下哪里是信任慎之,实则是宠溺慎之。”

“你们……”田儋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的嫌弃,似乎猜到了甚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且一本正经的扯谎:“慎之与陛下有亲狎干系,如今陛下被慎之迷得三魂七魄出窍,慎之说一,陛下绝不说二,用慎之要挟陛下退兵岂不是正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且一本正经的扯谎:“慎之与陛下有亲狎干系,如今陛下被慎之迷得三魂七魄出窍,慎之说一,陛下绝不说二,用慎之要挟陛下退兵岂不是正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且一本正经的扯谎:“慎之与陛下有亲狎干系,如今陛下被慎之迷得三魂七魄出窍,慎之说一,陛下绝不说二,用慎之要挟陛下退兵岂不是正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且一本正经的扯谎:“慎之与陛下有亲狎干系,如今陛下被慎之迷得三魂七魄出窍,慎之说一,陛下绝不说二,用慎之要挟陛下退兵岂不是正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且一本正经的扯谎:“慎之与陛下有亲狎干系,如今陛下被慎之迷得三魂七魄出窍,慎之说一,陛下绝不说二,用慎之要挟陛下退兵岂不是正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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