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把他当妈了?!”
陈秀珑的声音都不消分辨,就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靳无星侧耳细听,很快搞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陈秀珑,喝的酒气熏天地说要来找靳无星。
刚巧被正好到家的陈商万撞见,以为他是要去找靳无星的茬,便随口出言拦了那么一下。
谁知,就那么一句话就把浑身是刺的陈秀珑给惹毛了。
他顿时嚷嚷开来。
“也是,”陈秀珑这回喝的可比上回多多了,醉到舌头都有些大了,但也没妨碍他说话,“跟在他屁股后面,能喝点汤也是好的啊,否则你回来干嘛呢,你说是吧,啊?!”
他语气的嘲讽不加掩饰,可其中似乎又掺杂着些别的什么。
陈商万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伸手试图拉住陈秀珑,冷静地道:“你喝醉了。”
似乎只是把陈秀珑的话当成酒后一时的胡言乱语,不予计较。
“我没醉!”陈秀珑说着用力一甩,狠狠把陈商万的手甩开,否认道,“我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他力气大到自己都踉跄了一下,陈商万紧张地下意识朝他伸了伸手,可又被陈秀珑给拍开了。
“你巴着他,爹也宠着他,甚至还把遗产都留给他了……那我呢?谁还记得我是谁呢?”他还在说,说着说着,语气里除了质问之外,还多了一丝茫然,“我其实,求的也不多,就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多一眼也好,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老头子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娶回了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男妻”!!
陈秀珑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无论是他的反对、他的抗议还是他为此而做出的种种叛逆,都被陈老爷子无视得彻彻底底。
就像写有遗嘱的那张轻飘飘的纸张上,都不配拥有一席之地的他的名字一样。
“你告诉我,是我错了吗?!”陈秀珑揪住陈商万的衣领,红着眼睛质问他说,“你说,他这么做,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娘吗?”
陈商万起初还很平静,直到听到这一句。
一直如常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但喝迷糊了的陈秀珑对此毫无所觉,还在自说自话着:“娘死了之后,爹立刻就像流水一样地往府里抬小妾……什么狗屁的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全他妈都是鬼话!”
陈秀珑把被他揪住的陈商万往外一扔,要哭不哭地跟他说:“然后人老了,活到头了,突然宣布自己找到真爱了,还他妈娶回来一个男人?!把我和娘都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你知道我、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说到后面,陈秀珑的声音已经绷不住,带着哭腔地同陈商万控诉道:“什么手足兄弟,要我说,都他妈是狗屁!”
“当初娘刚死,你说去国外就去国外,一去五六年都不见回来,”他说着眼睛更红了,像是怕流下泪来怕丢人,用胳膊狠狠抹了一下脸,然后才红着眼继续说,“我、我当初就差跪下来求你了,你都没回头看我一眼,现在倒知道跑回来摆哥哥的谱了……你算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什么……”气急的陈秀珑应当是想提靳无星,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只能这么继续说,“以为一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吗?!恶心!”
他像是在为自己这段时间的些许感动而觉得耻辱,边说还又呸了一口,道:“跟你一样!什么兄弟,我呸!一样恶心!”
喝醉的陈秀珑就好像是一个陷入了应激状态的刺猬,借着这股酒劲儿将心里憋了许久的委屈,都用最伤人伤己的话给吐了出来。
而说完后,甚至因为过快的语速而导致缺氧地踉跄了一下。
陈商万见状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
可手刚伸到一半,手指蜷缩了一下,陈商万还是收回了手。
陈秀珑就这样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一下子跌坐在地。
冰凉的地面令他浑浑噩噩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清醒。
然后他就听见陈商万平静的声音:“你说的没错,咱们确实算不得什么兄弟。”
陈秀珑脑子还在发晕,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差了。
可若是他还能有几分清醒,便能看见陈商万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或许是真的被他的话给伤到了,陈商万的声音冷的惊人:“我本就无心于陈家家产,只是你太过烂泥扶不上墙,母……”
他顿了一下,可还是没有换掉对靳无星的称呼,“母亲这才找上我,想让我帮忙接手陈家,倘若你要是能再争气一点,他又何苦舍近求远?也就用不着我多操这一份心了。”
“若你真那么不甘心,就先把你身上的那股酒味和脂粉味都洗干净了,再活出个人样来跟我抢陈家吧。”
说完,也不管陈秀珑什么反应,兀自扔下他一个人在庭院中坐着,就那么拂袖而去了。
角落里,听完一耳朵八卦的靳无星,此时也没有要去帮帮陈秀珑的意思。
“你不管管?”他身侧的尹言东此时突然开口道,“毕竟可是你的‘好儿子’呢,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坐在这儿一宿吧?”
可能是听出了尹言东话里的酸味,靳无星偏头看向了他。
但上次因为“幽默”把人气走的往事还历历在目,靳无星只好把已经走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下。
“这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我不便干涉过多,”靳无星将视线挪回陈秀珑那边,缓慢地说,“更何况……”
尹言东:“何况什么?”
他话音未落,陈管家就从远处急匆匆地过来现了身形——一看便知是为了陈秀珑而来。
尹言东于是一撇嘴,没再说话了。
那边陈秀珑酒气上涌发作完那么一通过后,已经昏昏欲睡地要倒到地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像是在说梦话一样,道:“谁稀罕跟你争了,我本来就只是想做个……”
做个什么?
后面的话被陈秀珑含在嘴里,已经听不清了。
陈管家也没听清,一句话就听出一个“坐”字来,连忙把陈秀珑连搀带扶地抬起来说:“哎呀,坐哪儿也不能坐地上呐!这多凉啊!”
边说,边替陈秀珑抖搂了两下脏了的衣摆,然后架着踉踉跄跄地陈秀珑就离开了。
完整地把这场戏看完,靳无星偏头对尹言东示意了一下:“走吧。”
“去哪儿?”
“回屋休息。”
靳无星答。
毕竟明天还有麻烦事儿等着他呢。
——
次日,陈商万来找靳无星说想要离开的时候,靳无星其实并不意外。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陈商万把头低的极低,只对坐着的靳无星露出一个头顶,说:“……是儿子才疏学浅,难堪大任。”
靳无星把手上的账册合上,指着它对陈商万说:“但你这些天一直做的很好……是有什么别的顾虑吗?”
陈商万只能把身子弯的更低,用沉默来应对靳无星的质疑。
“也罢,”不愿意说就算了,靳无星放下账本,站起身来对他说,“那就跟我走吧。”
陈商万这才疑惑抬头:“去哪儿?”
可靳无星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就径直离开了。
陈商万无法,只得先快步跟上。
等他们走出陈家,来到商会的一家铺子中时,陈商万才后知后觉地知道靳无星是出来做什么的。
这几日来,由陈商万代为处理,靳无星过目的商会诸多事项,都已经在起初的混乱后逐渐踏回正轨。
他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吸收完行商的运行事项后,这便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改革。
过往履历皆不追究,重新对商会进行了分则分成。掌柜的们自然有抗议的,但都被靳无星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问就是刚刚执掌家业还没经验望大家海涵,可话语权却分毫不让,自始至终都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
就这样,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查,几乎将商会闹了个天翻地覆。
就连始终事不关己的陈二叔这回都被惊动,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一进成衣铺的门,陈二叔就先看见铺子掌柜被尹言东反手扭摁在地上。
反观靳无星,却是稳如泰山般地坐在上首。
“住手!”陈二叔当即喝道。
他忌惮着尹言东不敢靠近,也不是真心替掌柜的出头,于是在非常有限地往里面走了几步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尹言东当然不会把陈二叔的号令放在眼中,可这回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后,竟真的跟着放开了手。
陈二叔见状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好。
果然,那被放开的掌柜的对他并无任何感激,而是没等站起来就破口大骂道:“老子让着陈嵘康那龟儿子是给他脸呢,还真以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