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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眉蹙起又松开,手机就在掌心翻来覆去,跟此刻的心一样,颠簸起来跟过山车一样。

“远修,你出来一下,妈有话对你说。”

秦远修握着电话的手一顿,慢吞吞的转过身看。不知何时白林推门进来,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

他收了电话,转身面对她。神情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平日里的疏离和冷淡。点点头,跟着白林出去。

只一天的时间白林就像苍老许多,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秦远修还不会刻意想要看清她。认真的盯着她的背影看,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同。白林是所有豪门贵妇人里做得最有模有样的一个,样样秉承得都无可挑剔。只怕谁家娶媳妇都会以这个标准看过来,有身价又端庄,这样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就连秦远修都很少会想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妈妈。就像庙宇中的神灵,就算再怎么有血缘关系,只怕也不会想着去亲近。如今细细看了,却发现,这不过一个妇人,再怎么庄庄肃宁,还是抵不过苍老和忧伤。

一直走出住院部白林才停下来,转身看向秦远修,月光下眼眶湿润,泛起水雾一样的东西。刚一启音,就已哽咽:“远修,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妈妈说么?”至少该有一句抱怨或者鄙夷的话,毕竟是她让整个秦家受辱。

月光下秦远修静静的,让他说什么呢,安慰人的话他不太会,再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不是他凉薄,整件事感觉跟他没有多大关系,若说感想,这一刻她要说明的人,该是秦绍风才对吧。

不禁坦然:“没觉得有什么要说的。”他每天不都是这样,从来没想着跟长辈有什么话说。

白林盯着他看,这也是她一手疼大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英俊这么出挑。是她一直骄傲的资本,没有什么比她的这几个孩子更让她面上有光。心疼达到极至,一时像血脉劲断,几乎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一刹看着他的时候只能哑言。良久,泪眼婆娑的问他:“远修,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恨我?觉得我不爱你,也不关心你,一门心思都放在绍风身上对不对?”

秦远修下意识蹙眉,不知怎么又提到往事。conad1;他没有同人一起回忆的嗜好,由其谁对不起谁这事,真是连想都不愿想。

“妈,我不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白林敛了下神,不让自己一开始就哭到泣不成声,努力把话说完。

“容颜的事是我让人做的,我想让容颜跟绍风在一起,绍风的性情你懂,为了容颜他折腾了这许多年,没少吃苦头,最后得不到她,他好过不了。为了绍风我的确煞费苦心,连后续事宜都想好了,便是一心想把容颜跟他撮合到一处。可是……妈不知道你心里是爱着容颜的,我以为你喜欢安月。如果妈知道你心里这么多年一直只装着容颜一个人,就算绍风为这段情困死,我也不会为了他毁灭了你心中的意念,你们哪一个为情所困我不担心呢……现在好了,我这样掺和反倒起了反作用,将绍风和容颜的距离拉得无限大,绍风该是因为我这个妈妈斩筋断骨的退出了。我这些不堪,可怜累及了绍风……但郝佳同我说,你一直爱着容颜的时候,我便想,办砸了是好事也是天意,不论绍风情愿与否,都得退出了,因为我这样的举动,他再没颜面和容颜在一起。其实有什么不好呢,注定没有结果,他一路跌跌撞撞,爱也爱得很辛苦,不如就这么回头。否则,绍风这一生恐都要不幸……这一次我虽然做错了,但我不后悔,不论你,容颜,还是绍风,想恨我就恨我,做为一个长辈子我也是真的无话可说。”一句话哽住喉,白林攥紧自己的手,咬着字句说:“郝佳说我不爱你,也不爱她,你们都很恨我。我怎么可能为了绍风全不顾及你的感受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哪一个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是啊,这么多年我很少过问你和郝佳的生活,也感觉你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孩子长大了,就都要长上翅膀飞走呢?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很想你们一直长不大,还是可以围着我嬉戏玩耍的年纪。永远是那样,多好。你和郝佳受了很多苦,我这个当妈的却一直不知道,谁说我不心疼呢。我自己的血肉受到伤害,当妈的怎会不疼?你们说我不关心你们,说我尽不到一个当妈的责任,说我让你们丢脸了,怎么说都好。生下你们,却没让你们感受爱和温暖,是我的不对。conad2;”

白林越说语音越淡,哭泣弱下,安静而详和的细着着秦远修,像眨一下眼,这个让她满意不止的儿子就要飞走了,是那样的不舍。

絮絮说,时光退了又退,回到年少也安然的年代,她在每个阳光四溢的时候唤儿子起床,又懒又调皮。她却总是这样语调轻恬,没哪一时真狠下心思说两句。

“这么多年我什么感受呢,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们时时粘着我,什么事都让我费心打点,能听我唠叨多好。可是,你们三个孩子都是那副性情,越大越疏离。我说多了,你们会嫌弃,管多了,你们索性就任着自己的性子不理不睬。是啊,我的孩子都有本事,个个有一身不凡的本事。但再怎么,在我眼里永远都长不大,我想你们亲近我。可是,你们哪一个容我亲近?又容我关心呢?如果你们肯开一扇心门给我这个当妈妈的,我又怎会连关心自己的孩子都像无从下手?!我每一次真心实意的想为你们考虑,最后都被认成是做乱。绍风说我是镜子照久了,看惯了自己的样子,便觉得这天下就自己最好。如果说我心里真有一面镜子的话,镜面里呈现的也永远是你们这几个孩子。这些年,我用在绍风身上的心思那么多,并非我偏袒他。你和郝佳理事早,别的孩子还都任性不听话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进入公司撑起一片天了,这一点连绍风都不及,他**不羁,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和郝佳太让我省心,我看着你们的时候常常在想,这一对儿女哪家的都不及,从不会让我操心,是整个秦家最引以为傲的……其实我跟任何一个炫耀唠叨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我也喜欢在聊天的时候谈及自己的孩子,说你们的种种好,并从不认为这是卖弄,看到别人羡慕的样子我可真是心满意足,真庆幸生下了你们。”她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放心最后会成了忽略,以至他们小小年纪就在心里烙下伤痕。这伤疼最后又何偿不是通通的烙印在了她的心口上,秦远修有多疼?秦郝佳又有多难过?最后都如数的被她感知,谁说她这个当妈的不心疼呢?

虎毒还不食子,何况她不是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母亲。

白林捂着心口的时候,觉得那里很疼。原来她是真的老了,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束不住,个个远离她而去,到了这把年纪眼见夫离子散,她却已经无能为力了。conad3;

“远修,我知道,三个孩子中你虽然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善言谈的一个。可是,我知道你是最懂事最识人心的一个。我们秦家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以后就要指望你撑下去了。妈妈很对不起你,那些年我欠下的,怎么也还不完。如果说上天想给你一分疼,妈妈便有心替你承受两分,为了你们哪一个,我都是死也甘愿的。可是,如今我做到这个地步,便是死不足惜。如果人真有来生,妈妈做牛做马也会来请求你和郝佳的宽恕,那些年你们默默承受的,妈妈愿意替你们承担,以后的路就都是平坦的了。郝佳活得实在不容易,你是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要好好照顾她。”去拉他的手,抑制了那么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怎么放心得了,这些孩子还没哪一个成家有了着落。“远修,答应妈妈,要照顾绍风,永远都要把他当亲弟弟待。绍风再怎么,也是跟你们一起长大,他只是表面顽劣,实则是个好孩子,答应我好不好?”

秦远修静静的站了良久,此刻手掌被她握在手中了,才感觉真实起来。这段的确太虚幻了,大家都像修行的高人,平常人家的和乐纷纷像那么不屑。细数起来,是谁的错呢?怎么也怨不到一个人的头上。都市生活的节奏太快,上流社会的人情冷暖又太荣华。珠光宝气的颜色太浓重了,往往就不太能适应太阳光的颜色,他们在这样的氛围里行走太久,通通眯着眼睛,不愿看很多东西,很多东西也看不到,最后忽略了,也舍弃了,又怨得了谁呢?!

其实白林说的也对也不对,秦远修是几人中能力最强的一个,也是适应能力最强的。他看惯了太多东西,最后再怎样也都看淡了。但他不恨白林,有些伤疼不是关心的人多了就能好得快,与其让所有人跟着一起忧心,他宁愿独自饮偿。

你看,曾经那么不幸,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

抽回手,是淡然无波的一双眼,冷冷蓝光下有徐徐温暖的颜色:“妈,我不答应。还是由你自己照顾吧。你知道的,我不会照顾谁,也从没这样的心气,把他们交由我照顾,跟让他们自生自灭又有什么区别。还是你自己来吧。”

白林怔愣住:“你是不肯原谅妈妈么?”

秦远修淡淡的:“不是不原谅,是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没哪一时恨过你。曾经那些不幸我从没怨过谁,跟你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得对,不是你不想关心我,是我从来不愿把心门打开让别人进,这许多年我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并且觉得很好。谁这一生还不经历一些坎坷,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妈,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论绍风还是郝佳,用不到任何人,他们的路,自己总能走下去的。”

白林泪眼汪汪,嗓子哭得干哑,颤巍巍问他:“会吗?”

怎么不会?只要人还活着,路就是现成的,只看你想不想走。

不想再说下去了,时间已经不早,秦号天整个下午到现在一直睡着没吃东西,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知了,想来这会儿也该醒了。

秦远修抬起手腕看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看白林一脸灰沉的倦意,就说:“妈,你先回家休息吧,爸这里有我,还有医院的看护,你就不用担心了。”

白林不放心,又害怕秦号天仍旧生她的气不肯见她。恸恸的说:“我跟你一起回病房看看,如果你爸爸醒了,我就安心的回去。”

想来这一天秦号天也不会跟她好好说话,白林就在医院默默的转悠了一天。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心里再经受这样的煎熬只怕身体会承受不住。年少轻狂时谁没犯过点儿错,就算惩处还远不至于将人逼到绝路。

秦远修想也不想:“一起进去吧。”

病房里极其安静,秦号天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着,这样的状态一直没变过。其间秦郝佳害怕,担心他这种症状又是昏迷了过去。可是医生说就有人会有这样的状况,许是觉得醒来时要面对的人和事会烦忧,就会自我催眠进入一种类似于睡眠的休克状态。但跟昏迷还有很大不同,是一种深度的睡眠状态,对身体无害,而且不会无限期的睡下去,很快就能醒来。

秦远修立在门口看着,白林不敢发出声音,连脚步都放得很轻。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秦远修知道她很担心他。有些人相扶到老了,纵使年少有那些难忘,也不及枕边人陪同走过的寸寸履履。他默然的退出去,将门板关好。

白林走到离床两步遥的地方便不敢再靠近,远远的看着秦号天时腮面即时一片湿。当年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不甘愿,她有心爱的人啊,硬是被扯散了,心里怎能好过得了。

可是,看着他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慌慌然。何时她也说过:“秦号天,你可得好好的,就算死也得等着我。”那时她不是有心逗着他玩,他们早已过了说情话哄人开心的年纪,当真是肺腑里发出来的。那次他病倒她是真的很害怕,年纪大了谁也说不准几时会走,但如果秦号天走了,她白林也活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缩短距离,已经站到床边握住他一只手:“号天,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的么?没哪一句话是随便说说哄你开心的。是啊,我那时真不想嫁给你,连熟悉都谈不上,还不知是你个正直的男人,也不知你是个多么温柔的丈夫。我知道绍风的事让你很介怀,我何偿不后悔呢。这就像是一团火,烧在我的心里,连内里都焦烂了,也要捂着盖着,怕你知道,怕绍风知道,怕远修和郝佳知道,更怕世人知道。就这么包着一直到了今天,像将我烧透了,其实这样也好。这是一个不堪的秘密,守着它太疼太痛,不比光天化日好过。你说,我这样是解脱了对不对?世人怎么骂我都好,我只是想告诉你,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没哪一时后悔过。若说后悔,就是我做得不够好,不能安安稳稳的陪你一直走下去,到老,到死。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得说,心里早就没了苏敬恩的半点儿影子,那里满满的都是你。不论你还认不认我,我白林生是你秦号天的人,死也是你秦号天的鬼。

你气我也好,恨我也罢,何必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如果我在你眼里已是污秽不堪的,就当是一块泥巴剔下去。你得好起来啊,不能再这么睡下去。号天,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怎么还得起。不还了,就让我这么跟你牵扯不清好了,总好过毫无瓜葛。可是,求你好好对待绍风,他生在秦家长在秦家,骨子里也是只认秦家的。他那样的性子,如果秦家不肯要他,让他怎样呢?他就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我有再多的错,也怪不到他头上。若说他错了,只是投胎时眼神不济,选我当了他的妈妈……”白林没想哭,可是话一出口,还是泣不成声。果真是造了孽,连绍风都得跟着这么不幸。

贴在脸上的手掌微微动了动,白林蓦然惊醒,抬眸看他。秦号天微微瞌着眼,一副就要转醒的样子。

白林匆忙将他的手放好,擦干眼泪退出房间。

秦远修漫无目地的倚在医院走廊的墙面上,见人出来站起身。

白林眼眶通红,昏黄的灯光下还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远修,你快进去看看吧。你爸爸他好像要醒了。”

秦远修迟了一步,问她:“你直接回家吗?”

白林攥着衣角擦干眼泪,点点头:“是啊,我回家,要不然还能去哪儿呢。”转身要走了,又问他:“郝佳今晚回去吗?”

“公司事情很多,绍风闭起来不肯见人,她该抽不出身回去。”

白林想了一下,只说:“好,你快进去吧,你爸身边没有人怎么行。”

容颜从闵安月的公司出来,早已月上西楼。大半个下午累得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不知怎就这么急,才从秦绍风那里回到公寓,不见沈莫言,就见她的电话摆在桌上,还留了便条。只说他有要紧的事先回d城了,很快便来接她,再者就是替闵安月捎口信,通知她下午去公司。容颜被这一身的困倦浸袭,没太多心思想他的话。这可真是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她明明有话想说,却像怎么也说得不到机会。

一从公司出来就给沈莫言打电话,出乎意料的,竟然关机。他亲口说过的话会忘记还是头一回,早在她答应他的求婚,他第一次回d城的时候便说:“有事得最先给我打电话,放心,我会二四十小时都开机,不会有怠慢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却关机了。

整个晚上容颜打了三四次,依然如此。容颜靠在出租车的窗子上便在想,沈莫言抽疯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但绝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这样,定然是心里有点儿什么。

电话握在掌中,欢快的唱起来。是夏北北的电话,一个晚上已经打过七八次了,那时她正在紧张的忙碌中。因为一直不在状态,所以事情进行得并非多顺利,奈何自己和闵安月都是个较真的人。连摄影师都说要不然缓一缓,两个女人却执意。事情又得在整场人的无奈下继续进行着,夏北北的电话就顺其自然的被搁浅了。

这一会儿夏北北早已怒火中烧,扯着嗓子问:“容颜,你怎么回事啊?先玩失踪,找到人了又不接电话,你存心的是不是啊?”她还不知道容颜昨晚发生什么,若她知道容颜一夜之间质变了,而且是彻底的化学变化,催化剂还是秦远修的话,肯定就不会这么淡定的叽叽喳喳了。奈何她和刘小听到的版本都是容颜没有事,只是不小心走丢了。这要是搁别人身上就算说成是天大的不小心,她们恐也不会信。但说这事是容颜干出的,不用多不小心,稍稍不小心就可以成事了。所以,当沈莫言告诉她们这样的结果时,简直心服口服。

容颜起初是想给她回过去的,可是今天莫明不是很想说话。就想着,明天吧,或许更有时间和精力的时候再说。没想到夏北北也这么沉不住气。接起电话懒洋洋:“你这么急着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吗?”

夏北北在那端不知跟谁抱怨说她很没良心,然后才转过头说:“你说我急着给你打电话干什么?由于你天大的本事把自己弄丢了,不知我们急成什么样。我肚子里这家伙都差点儿要跳出来找人了,你怎么能这么不紧不慢呢。”

容颜依旧望着窗外,瞳孔中全是a城璀璨的灯光。

“哦,对不起啊,我今天太忙了,忘记跟你说这事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根本没什么事。”

夏北北听她有气无力,语气和缓一些:“怎么了?今天干什么了,累成这样?沈学长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回d城了,中午就走了。我才从闵安月的公司回来,耽搁了这么久任务加急,这会儿刚闲下来,我正往公寓走呢。”

夏北北“啊”了声:“既然沈学长不在a城,你过来吧,我和小小等着你一起吃饭。正好住这里,今晚就别回去了。”

容颜不想动:“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我不过去了,不想动。”

不等夏北北说话,刘小夺过手机冲她吆喝:“小颜,你过来吧。我来a城一趟容易么,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昨晚为了找你,我都急成什么样了。”

容颜顾左右言其他:“是多不容易,隔这么远还来得这么频繁。”

刘小脸皮厚的本事早不是一天两天,打马虎眼:“别说乱七八糟的了,痛快过来吧。我和北北等着你,不见不散。”

容颜叫司机调转方向,直接去夏北北家。

刘小听到开门声乐成一团,蹦达着去看门。开了门抱怨:“怎么这么长时间,饿死我了。”

容颜不想说话,一进门将客厅望尽,除了一个近在眼前的刘小,夏北北坐在厅内的沙发上招呼她。见再没有其他人,索性踢掉鞋子一屁股坐到夏北北家的地板上。太累了,再动弹不得。一身骨头本来就散着架的,再被闵安月这么折腾,想死的心都有了。

刘小惊讶的蹲下身看她:“怎么了小颜?至于累成这样么,你也忒夸张了吧?”

容颜半死不活的挑开眼皮看她,奄奄一息:“是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她傻着脸,又补了一句:“心累,这种感觉你肯定领悟不了。”

刘小指着容颜就像指着一只赖皮狗一样给夏北北看,哇哇乱叫:“北北,你快看,小颜在你们家门口放赖。要不要把你们家的吉娃娃放出来咬她?”

容颜狠瞪她:“用那东西干什么,你不在这里呢么,有本事你就下口咬吧。”反正她已经这么半死不活了,再被啃两口又何仿。

夏北北哼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容颜才不管丢不丢人呢,她的脸皮也不比刘小薄,再者都好了一把年头了,谁不了解谁?在她们面前要脸面,费力又矫情。容颜想不明白,当个人怎就那么难,她已经冷情到这个份上了,坏事还是接二连三。从昨天到现在,那感觉就像原本一个内力高深的剑客,一朝不慎筋脉尽断,五脏六腑疼起来,除了深山休修,将养生息她想不出还能干些什么。身体一放横,直接趴到地板上。夏北北家财大气粗,地毯也是最高级的,质感并不比床垫差。

刘小被她这个四仰八岔的造型深深的震撼了,而且还是全趴在地上。她已经很久没做这种天真又烂漫的姿态了,就怕被别人看到说她智力反弹回到小时候。张大嘴巴提醒她:“小颜,你要是真的累了,去房间躺着吧,这样被人看着了不好。”

容颜枕着自己的下巴哼哼:“有什么不好,你和夏北北闭上眼睛就是了。我没力气,趴不动了。”

刘小莫明又正式的咳了下,再凑近一些提点:“主要……主要这房间里不单是我和北北啊。”

容颜烦死了,郁闷的闭上眼:“就北北肚子里那个东东能知道什么啊,就算夏北北现在就把他生出来了,那东东估计都不认得我们是什么。”她不就随便的躺一躺至于这么大惊小怪?“都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刘小彻底被她打败,重重的一个感叹。

似笑非笑的庄重嗓音已经响起来:“怎么?你接下来还想连着打几个滚么?”

容颜瞌着眼,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漫不经心的话从指缝中渗出来:“你太缺德了,我又不是狗。”

宋瑞有些无奈:“说谁缺德呢,我还有你缺么,谁肚子里怀个东东了?那是我儿子好不好?”

容颜能说不好么,怎会有这么遭雷劈的事,一脸惊怔的抬起头,宋瑞一身漂亮的家居服蹲在地上,旁边站着憋红脸的刘小。她几乎三秒没反应,讷讷:“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宋瑞回答得很倜傥,而且原始而真挚:“从我妈的肚子里冒出来的。”

容颜干干的笑:“是么,好了不得。”

宋微依旧笑着:“怎么?听你这意思冒出来的还有点儿特别?”

容颜回答他之前先含蓄的爬起身,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太消耗体力了,暂且原地休息片刻,坐在地板上答他:“是啊,听我爸爸说,当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撑着身子往起爬。

这次宋瑞没说话,倒有人淡淡的:“这副小身板也能难产多么了不起。”

容颜本来一腔辩解的话,觉得这位仁兄说话好没道理,谁说她现在骨瘦如柴了,刚生出来的时候就一定得跟个老鼠似的?她小时候庞然大物也说不定呢。正要抬头好好的跟人理论一番,看清说话之人了,当即颓丧下脸,半晌没言语。

能说什么呢?这是她处事以来遇到的最尴尬难解的一个题目,程度远远赶超当年那份考研英语带给她的心里伤害。她就纳闷了,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一夜情,多少个妹妹或者姐姐可能一辈子都再没机会见到那个与她春宵共度的哥哥或者弟弟,当然,大叔也说不定。可她这是怎么?才爬下床就又打了照面,而且对面的秦哥哥显然要比她沉着冷静得多,目光炯炯又隐隐含情,非要将尴尬上演到这么冷酷到底的地步不可么?

若是以往,她还能挥动手臂动道一句:“好巧,原来秦少也在这里。”她张了张嘴,实在没法说话,直感叹,的确是真他奶奶的太巧了。

当秦远修不窘迫么,他连个电话都踌躇着打不出了,心里会坦荡成什么样?长这么大也是仅此一见的新奇感受。由其现在看到本人了,昨天到今早的记忆在脑子里还很鲜活,听到宋瑞说一会儿容颜要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热血沸腾了,明明已决定要走,步伐却着了魔似的迈不动。非赶到这一时,从楼上一下来就见她若无其事的脱掉鞋子,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膛。已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和心血才能保持此刻沉稳淡然的模样。手掌微微攥成拳,掌心一片湿意。

视线极力从她脸颜上移开,微抿了嘴角没说话,她这个神情算是极至了,见到他竟然这么恨么?眼珠都快掉下来,就好似他是什么万年不该瞧一眼的修仙老者,站在这里跟夜深看到了鬼一般。啧啧,多么生动炫目的胆战心惊啊。

奈何今天秦大少也是时间匮乏,若不是为了让宋瑞外力作用一下帮忙止息秦家这场风波,回秦家帮秦号天拿东西的路上顺道拐过来谈及一下,今天怎么也抽不出时间跟她碰个面的。虽然早已经过了为了遇见一个人安排一场偶遇的年纪,但今天多多少少也算是用了一回心思。如果早走一步,就无法知道原来她见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了。冥神苦想了一天的事,这一刻得到解答。

若无其事的转头对宋瑞说:“我还急着去医院,先走了,我说的事,你多费费心。”

宋瑞看了容颜一眼,送人出去。

容颜半低着头,听到一个要走一个要送,二话不说乖乖的让出门口那段要地来,幸亏此刻是站着的,只需往边上挪一挪就好。若像先前那样还死去掰咧的趴在地上,估计现在就得是往边上爬一爬了。那样的场景惊忪得连自己都不敢想,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正逢秦远修途经她身边的时候。便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望过来,那样切切又别有意味的两道精光,她不敢抬头,不禁低得更狠。

早不知低了多久,就听刘小毫无同情心的鬼吼鬼叫:“我说小颜,你有完没完了,还要傻站到什么时候?现在知道丢脸了,刚才我提醒你那会儿你干嘛去了?”

容颜一抬头,一干人已经齐齐朝餐厅去了。只有刘小一人回过头,无好气的唤她。

容颜有种屋露偏逢连阴雨,雪上加霜的悲摧感。她交了一群完全没有同情心的朋友,怎奈时间久了,想绝交已这样难。这就是所谓的一步走错步步错。

这顿饭吃得并不顺心,而且是可想而知的不顺心。她猜宋瑞一定还记得她说他儿子是个什么东西的仇,说话老是旁敲侧击,一桌人除了刘小觉得宋瑞无比正常之外,容颜和夏北北纷纷觉得宋瑞今晚大有玄机,而且这种过招式的说话方式是冲着容颜去的,有单挑的嫌疑。可是怎么办,太久都是群殴,容颜一时已很难适应这种过招方式。一路下来不禁惨败连连,只得默默的吃饭不肯说话。

刘小见场面一时安静了,还一脸狐疑的抬起头:“怎么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都不说话了?”

容颜咬着米饭恶狠狠,就刘小这样的不打回娘胎里重新修练都对不起杜允和人民大众。

直到将人送出门,宋瑞又是吟风弄月的一阵笑。

容颜刹感一阵阴风呼呼吹,第一时间偏头看向宋瑞,那厮果然扯着嘴角,笑得亦恐亦怖。

刘小被勒令留在餐厅洗碗,这会儿宋瑞只有夏北北一双母子陪着。这阵风刮起来的时候,她已这么娇弱,盛夏的天里打了一个冷战说:“不行,太冷了,我得先进去了。”

容颜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瞠目结舌的看着夏北北远去的背影。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会有些古怪,不想夏北北竟这么怪。综了下脖子问宋瑞:“你家北北没事吧?”

宋瑞摇摇头,笑呵呵:“没事,只是我儿子比较怕冷。”

容颜跟着乐呵呵:“是么。”你丫的竟胡扯,他儿子大热的天闷在夏北北的肚子里,没嚷着憋死了,要出来透透气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可她再不敢诋毁夏北北肚子里那个东东什么,宋瑞实在护子心切。摆摆手:“我走了,你快回去陪北北吧。”

当真是这一步走慢了,又被宋瑞的阴风扫尾,背后说:“远修看着比谁都风流,实则纯情的很,他这会儿一准比谁都羞涩呢。”

容颜没回头,捂住脸已生起泪奔的冲动。不敢问餐桌上宋瑞为何阴阳怪气,莫非连这种事秦远修也与他说了?

秦远修刚将车子开时来,秦家大宅的管家就已迎了出来。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老爷怎么样了?”

秦远修跳下车,大步往室内走,边走边说:“老爷已经醒了,情况都很稳定,我回来帮他收几件衣服。夫人呢?”

管家看了看楼上:“在自己的房间,从回来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秦远修点点头,已奔楼上去。

三楼主卧室的房间很安静,秦远修敲了几下门板没人应,轻轻打开门进去。室内没开灯,朦朦胧胧的一点儿月光照进来,细纱帐一样落在床上人的四周,白林一张端庄又哀伤的脸就浸在其中,瞌着双目,似睡得平稳。

秦远修摸索着将灯打开,室内一刻通明,视线再转过来,顿时一镇心惊,白林衣装整齐,依是平日里典雅高贵的样子,是她喜欢的衣服款式。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床沿,雪白的地毯上因为那点儿刺目的红也显得格外妖艳醒目起来。一根细细的伤痕蜿蜒在白林的手腕上,像命里注定的那根红丝线。就是这根红丝线让她一生都不得消停,如今将她逼到绝路上了,这根线似也要将她带走了。秦远修大脑停顿,不能再作任何想法,抱起人往楼下去,大声呼喝:“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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